“哟,俞掌柜,今儿个有贵客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羁的女声比它的主人先到达客栈大堂,旋即,一位身穿粗布短打,头发用布巾包裹的女子大步走入客栈,身后跟随着二十余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皆是一身短打,手持砍刀,凶神恶煞,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打头的女人长得不算漂亮,人高马大,黑黑脸庞,一双三白眼斜睨着俞红衣:“老规矩,老子来收保护费。”

    俞红衣分明是杀人越货女魔头一个,此时却做出妇人的柔弱模样,拎起腰间围裙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鲁大当家,这几天成日里下雨,我这客栈好几日没开张了,今日好容易来了这几位贵客,不知您是否能宽限我几日啊?”

    “交不出钱是吧,”鲁大当家显然不吃这一套,她将砍刀往肩上一扛,迈起正步在大堂里慢慢走了一圈,随手掀翻几副碗筷,瓷碗在地上碎裂,发出清脆响声,她打量着堂上坐的几位不吱声的客人,忽然快步走到那公子面前,用粗粝的手挑起对方鹤氅上一枚朱玉挂坠,眼睛一翻将人上下一看,忽然阴森一笑:“好肥羊,来啊,给我绑了带回去做压寨夫人!”

    二十几个大汉闻声而动,乌泱泱提着砍刀就要上前绑人,好在那公子也并非孤身一人,他身边几个侍卫本就蓄势待发,见情况不对,纷纷抽出腰间佩剑就要站起身来。

    双方剑拔弩张,眼见一场打斗就在眼前。

    崔芙躲在后厨,精神紧张,心道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就能这样正好,偏偏赶在有客人的时候就来了这么一伙山匪,未免也太过巧合……

    她眼看俞红衣惺惺作态,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这伙山匪不会和俞红衣是一伙的吧?

    崔芙刚才心念一动,那边五个侍卫竟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浑身无力,其中一人挣扎着用剑支撑起上半身:“不好……三公子快……快走……菜里有软筋散,咳……”

    这群侍卫果非常人,动作迅疾地给自己封上了周身几处大穴,两个仆从也迅速挡在了三公子面前,可鲁大当家带来的二十个土匪也不是吃素的,分工明确,只片刻就制住了这帮客人。

    崔芙看得目瞪口呆,明明这些客人吃的所有食物自己都经手过,整个大堂门户大开,空气流通,俞红衣也一直没做什么动作,整个过程应当是没有任何问题才对,可怎么这群侍卫还是中了软筋散?

    倒是那身娇肉贵的三公子意外还挺镇定,站起来一拢衣襟,淡淡一瞧鲁大当家,语气轻描淡写:“是给谁做压寨夫人,你么?”

    鲁大当家横行霸道久了,在她雷厉手段下,谁不是哭着求饶?何时见过这么一个轻狂人,一脚踩上板凳也叫起板来:“就是老娘,怎地?”

    三公子眼神轻慢,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鲁大当家这暴脾气怎么忍得,当下怒起来,反手用刀背在三公子娇贵的背上猛地一打,听见后者闷哼一声,才冷笑着松开砍刀,亲自押解这纨绔离开了客栈。

    这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洪香客栈时,崔芙清晰瞧见三公子回头,那双狐狸一样的漂亮眼睛与她对视了三秒。

    三公子的眼睛里没什么情感,瞧着很冷,不过这双眼睛还是没有他的话冷。

    “慢着!”三公子忽然挣扎着站定,伸手直直指向躲在厨房门口的崔芙,“我要这个厨娘和我一起走!”

    刹那间,俞红衣、鲁大当家、三公子带的仆从和侍卫乃至二十多个土匪都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崔芙,几十双眼睛探究的目光若有实质,崔芙想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变成一个筛子了。

    崔芙站在原地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扒着门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

    “就是你!”三公子气定神闲,“我方才在这黑店买的糕点还没吃呢就被你们绑走了,你们不如将她一并绑走给我做饭!”

    俞红衣慢慢后退两步,十指抓住崔芙瘦弱的肩膀用劲捏一把,咬着后槽牙,轻声逼问崔芙:“好丫头,你认识他?”

    崔芙疼得龇牙咧嘴:“不,不认识,啊!”

    俞红衣深吸一口气,看起来被她气得不轻:“那就滚吧!”

    崔芙踉跄两步,心里盘算着俞红衣已经对自己起了怀疑,如果不走恐怕不妙,但土匪窝也绝对称不上什么好去处,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更何况她的主线任务是阻止男女主杀死俞红衣,要是在她离开客栈的那段时间里俞红衣一命呜呼了,那可如何是好?

    崔芙慢慢挪动脚步,一边在脑海中问系统:“要是俞红衣死了我会怎样?”

    系统好像卡壳了,好久都没有回音。

    崔芙心一横,往前迈出一大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我白天做菜给你送来!再回客栈照顾我们掌柜娘子!客栈只有我们掌柜一人怎么忙得过来!”

    鲁大当家好像听着什么笑话了一般,把三公子往边上土匪手里一塞,看一眼俞红衣,大步流星过来揪着崔芙的耳朵就走:“你看老娘像傻叉?土匪窝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崔芙被蒙住眼睛,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在内心留下两行泪水。

    完蛋,姜还是老的辣。

    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过了多久,崔芙才重新得见天光。

    与她想象中的戒备森严不同,眼前的寨子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没有形容猥琐的土匪,也没有人拿着刀剑四处巡逻,最先映入崔芙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白菜地,两个农妇正在给菜地浇水,瞧见走在前面的鲁大当家,很高兴地直起身打了个招呼。

    山路崎岖,这里大约是承平山脉的深处,环顾四周还可见林立的树木,只有这方圆数百米被开垦了出来,还错落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简陋但干净的木屋,路上还有顽童在打闹,有的一头撞进壮汉子怀里,后者也只是笑着摸一把孩子的脑袋。

    这是……土匪窝?

    崔芙目瞪口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处是世外桃源呢。

    有个美妇人走上前来为崔芙解开身上的绳子,笑着摸一把她的脸:“这么瘦,晚上叫他们给你打只山鸡吃。”

    看见崔芙呆滞的表情,美妇人忍俊不禁:“傻孩子,我们大当家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土匪,她可是顶好的人。”

    这妇人瞧着只有二十余岁,看人的时候眼波涟涟,风情十足,她轻点一下崔芙的鼻尖,而后转过头去,变脸似的拉下脸来,面无表情把三公子头套一把掀下,也不管他还被绑着塞着嘴,就亲亲热热搂着崔芙要走。

    崔芙看一眼三公子那双写满不忿的眼睛,本想解救他给自己和俞红衣一起积德,但想了一想,还是先跟着美妇人走了。

    既然没有取他们性命的意思,那么来日方长,还是先打听山寨的基本情况要紧。

    这美妇人看崔芙瘦弱的好像一个小孩子,也没有什么戒心,便说自己名唤柳兰娘,这位大当家名叫鲁香柏,是前任寨主的遗孀,为人最是仗义,做的便是劫富济贫的生意,这满山的老弱病残也都是她四处行侠仗义解救来的,寨中男丁则多是走投无路投奔而来的义士。

    兰娘叹口气,说虽然如今太平盛世,但有难处的人也不少。

    一路说着,她便将崔芙引到一间屋舍前,告诉她今后便住这里。

    崔芙在简陋但干净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死机的系统就突然诈尸般跳出来,吓崔芙一跳:“宿主您好,根据28750条已有数据分析结果如下:在无法完成主线任务的情况下,宿主死亡概率达89%,变成植物人的概率为10%,有1%的概率宿主的存在将被永远抹杀。”

    崔芙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望着天花板叹口气。

    果然如此。

    正在发呆,鲁香柏就砰一声推开门走进来:“丫头,快快,快去给那纨绔做饭去,他嚷嚷着只吃你一个人做的饭,真是他娘的怎不饿死他呢!”

    听了柳兰娘的话,崔芙瞧鲁香柏的眼神也有所不同,因此一面应下一面在心里暗自盘算。

    看来俞红衣与鲁香柏果然是一伙的,否则怎么前脚客人刚到,后脚鲁香柏就也急匆匆赶来了?不过如果鲁香柏真是为了养活一山的老弱病残才杀人越货,那还不算十恶不赦,和她一伙的俞红衣也算可以宽恕。

    但要是能让她们二人改邪归正,那就更好了。

    崔芙心念一转,在厨房前站定,抬头看鲁香柏,试探着道:“大当家,兰娘姐姐和我说了,您是好人,劫富济贫也是为了养活这山上的人,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鲁香柏定住脚步,冷冷看着崔芙。

    她人高马大,从上往下居高临下看着瘦猫似的崔芙很与压迫感,看得后者头皮一阵阵发麻。

    崔芙深吸一口气:“我想帮您挣钱!”

    鲁香柏神色稍霁,拎起门口一筐白菜:“进来说。”

    崔芙赶忙答应,一边生疏地挑着蔬菜,一边小心翼翼看鲁香柏的神情。

    鲁香柏动作麻利娴熟:“说说吧。”

    “我会做糕点,”崔芙拍拍胸脯,“是市面上没有的那种甜点,我可以去镇上卖钱,卖的钱全给您!”

    鲁香柏不咸不谈看她一眼。

    “给我个机会吧大当家,”崔芙知道鲁香柏不信她,“我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五日内挣不到……挣不到一两银子,我就任您处置!”

    鲁香柏看着她,不知思忖了些什么,忽然伸手掐住她的下颔,将一粒药丸塞到她口中。

    苦味在崔芙口中蔓延开,她听见鲁香柏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啊,吃下这毒药,你要是敢逃跑,就等着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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