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绣按着棉纱的手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陆昭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按下心底淡淡的吃味,他抬起左手覆上了宋锦绣的手。

    宋锦绣沉浸在思绪里,手背骤然传来的温热惊得她刷地一下将手抽了回来,所幸陆昭云及时按住了那块棉纱,否则等落了地,可就不能用了。

    房中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锦绣反应过来,赶紧拿了纱布将伤口缠上。

    “今日奔波劳累,早些休息,天就快要亮了。”

    宋锦绣说完这句,兀自洗漱完毕躺到了床铺的里侧。

    陆昭云一只手洗漱完,慢慢躺到了宋锦绣身边,手指一弹,桌上的蜡烛便熄了。

    黑暗里,陆昭云低声道:“绣绣,我头疼得很,能不能帮我按按。”

    身侧一阵窸窣声音响起,宋锦绣坐起来,两手按在陆昭云太阳穴,轻柔地顺时针打着旋儿。

    陆昭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种惬意的松弛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我总是能睡得踏实。”

    “所以,我以为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需要你,绣绣。”

    事到如今好像都是陆昭云一个人,一厢情愿,他迫切需要宋锦绣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无声的拥抱,一个柔情的微笑。

    这样,等到贾代贞回到陆家,他才有底气顶着滕书艺的施加的压力和自己内心对于贾代贞的亏欠,将宋锦绣的手牢牢抓在自己手心。

    “我也同样需要你,所以你我会是最合适的盟友。”宋锦绣手下动作的停顿只是一瞬,这一瞬过后便继续如初,一面按,一面吐出冷静理智的文字,将陆昭云三言两语带起来的暧昧气氛搅和地烟消云散。

    寂寂长夜,陆昭云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叫他如此在意,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感到如此挫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临街的床前传来一阵锁链的哗啦声,里头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和压抑的咳嗽声。

    陆昭云敏锐地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悄然起身,化开窗户纸,透过小洞往下方的街道一瞧。

    见一队兵士正押解一队平民往城西而来,其中不乏妇孺老弱,有些垂着头,脚步虚浮无力,看上去病恹恹的,没有精气神,也有一些青壮年,人高马大身强体壮,脚步稳健,不像是生病之人。

    锁链之声,便是从这些青壮年身上传出来的。

    宋锦绣也凑上来,贴在窗户纸上看着下面街道上,一群人如幽灵一般无声地飘过。

    直到在队伍的末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萧闻泽!

    宋锦绣顿时一凛,此时若是放任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那自己恐怕会再次失去萧闻泽的行踪。

    于是,等队伍稍稍走远,宋锦绣轻轻翻开临街的窗户,悄悄跟了上去。

    陆昭云嘴唇抿成一条线,胸腔起伏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

    两人轻盈如鸟雀在一家家屋顶上略过,与面前的队伍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路跟到封登西北方位的监牢附近。

    陆昭云一把抓住还要往前的宋锦绣,将她圈到怀里,一个翻身,转下房顶,落在檐下。

    因为右手还没完全恢复,陆昭云缺了一只手使力,重心有些不稳,一个踉跄,背部撞在了房门上,陆昭云正好带着宋锦绣一个闪身,进了屋子。

    宋锦绣刚要回头,便听陆昭云凑在自己耳边隐忍而压抑地用气声警告了一句:“别出声。”

    下一刻,两人屋顶的瓦片发出了极其轻微地一声响,紧接着又是极其轻微的一声,比之前更靠近了一些。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皎皎月色下,一个黑影投影在了门外。

    宋锦绣转动眼睛看着房内的陈设,木床木桌木椅,都是寻常的配置,不过对面窗台上正趴着一只黑猫,一身乌黑泛着红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着水润的光泽。

    宋锦绣小心翼翼勾起脚,将脚跟从鞋子里解脱出来,然后微微摇晃几次,精准地踢到了床边的梳妆台上。

    窗台上的黑猫受惊,喵呜一下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门卫的黑衣人闻声,再次略上房顶,看着黑暗里一团小小的黑影小跑开去,又在原地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再无动静,才轻盈迅捷地离开。

    靠在角落里的两人这才算放松下来,陆昭云下巴轻轻搁在了宋锦绣肩上,整个人的重量压下来。

    宋锦绣察觉到不对劲,一手扶住陆昭云的手臂支撑柱他的身体,转过身来,便见陆昭云右边肩头被血洇湿了一大片,必然是伤口又裂开了。

    “绣绣,先别动,就让我稍微靠了一会儿,我头有些晕。”

    也是,折腾了这许久,一行人光顾着赶路,都没怎么吃东西,陆昭云如今又流了这么多血,不头晕才怪。

    宋锦绣扶着陆昭云坐到了一旁的小榻上,撕下一块衣袖按在他伤口上。

    “按住,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看这屋子里整洁干净,那只黑猫体型圆润,这边该是有人住的,说不定能找出些吃食。

    然而宋锦绣翻箱倒柜,竟是没找到一丁点能吃的。

    当然是不可能有的。

    这间屋子虽然干净整洁,但并不是有人常住,是陆昭云特意嘱咐此间如意茶楼的掌柜,每日要着人打扫这间屋子。

    两人所处的,正是吉祥茶楼在封登的分号,如意茶楼,也是陆昭云在封登的联络点。

    原本他是打算将宋锦绣和子澄子澈来这边落脚的,但既然宋锦绣主动请缨,他也像看看,她有多少实力和底牌。

    “别忙活了,过来。”陆昭云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宋锦绣不敢出这房门,便只能依言坐了过去。

    陆昭云将头轻轻靠在宋锦绣的肩头:“再等等,子澄会找到我们的。”

    今晚见到萧闻泽,不知怎么的,陆昭云有一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

    两人便这么在黑暗中依偎了一会儿。

    不多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房门被轻扣了三下。

    “进来。”陆昭云示意宋锦绣开口。

    门外的子澄这才推门而入,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将钱财交给这如意茶楼的掌柜,容我们在此处停留一段时间。”

    子澄立在门口,闻言背着包裹领命而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带上了一个红漆食盒,打开,里面摆着一盘馒头和一壶温开水。

    子澄眼珠子转了转,将糕点双手奉到了宋锦绣面前,宋锦绣看看陆昭云,后者坦然回望。

    宋锦绣心领神会,捏起一个馒头送到了陆昭云嘴边。

    陆昭云一口就咬掉一大半,腮帮子鼓起,仓鼠似的嚼着。

    “你也吃些。”嘴里都是馒头,陆昭云说话也是含含糊糊。

    子澄又贴心地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还是和之前一样,双手奉到了宋锦绣面前。

    宋锦绣接过,送到陆昭云面前。

    陆昭云就着温开水,一连吃了两个白面馒头。

    这年头,有馒头吃都算不错了。

    “缓过来些没有?”宋锦绣等着陆昭云吃完,轻声问道。

    “嗯。”

    “子澄的包裹里正好有伤药,我给你换药。”

    换完药,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

    楼下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

    茶楼的掌柜满脸堆笑地拉开了店门。

    一个披坚执锐,满脸横肉的差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门外站着几个病恹恹的妇人:“这里有没有什么身体不适的病人?”

    掌柜将一大袋银子塞到那差役手里:“官爷,你是知道的,我这里的人都健康得很。”

    那差役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眼底的傲慢轻蔑稍稍缓和了一些,厚厚的嘴唇带上点满足的微笑:“那就行,记住了不要随便出门。”差役将那袋银子踹进怀里,一手按着刀把子,转身便要离开。

    掌柜立在原地,磕头如捣蒜,笑脸相送,等店门完全合上,才显出咬牙切齿的神情来。

    “看来今日抓的,都是些姑娘妇人。”

    “官兵抓人不是一日两日了,美其名曰说是将感染了时疫的病人带去别的的地方安置养病,免得传染其他人,但是我看他们有时候见到健康人也是照抓不误,有时候只抓壮丁,有时候只抓童女,有时候又看到人就抓……”

    想来那些被抓走的人,都跟昨夜见到的那一批人一样,被关押到了某个地方。

    但如今他们人少,单枪匹马又不熟悉此间环境,贸然劫囚,风险太大。

    陆昭云指了指子澄:“你扮成姑娘,先打入内部。”

    子澄起先还是一脸抗拒,但对上陆昭云冷而坚定的眼神后,默默转到楼上去换衣服了。

    没过多久,抓人的差役就在一个街口非常巧合地遇到了一身姑娘打扮、有气无力的子澄。

    于是,子澄就这样被顺理成章地带走,经过如意茶楼时,还哀怨地往上看了一眼。

    陆昭云立在楼上窗后,覆在窗台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宋锦绣却突然福至心灵。

    关于前世陆昭云为之要死要活的陈姨娘,宋锦绣原本以为是秋娘,但她特意问过,秋娘并不姓陈。

    这么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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