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宣拜过皇帝及太后便动身,引春嘉禾领命送他至行宫门前。

    此番南下,他只带了太监吴大志,并两个武艺高强的御前侍卫。另有御史、侍郎等官员同行,一行拢共七八人,也好有个照应。

    “总觉着自打跌了一回马,二殿下要张扬、外向得多。昨夜他当众面说已领命去江南,我看太后娘娘都意外呢。更别提另几位皇子什么神色。”

    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上,引春不禁感叹。

    嘉禾亦道:“这一桩大事,二殿下若干得成,回京后估摸着该参与政事了。”

    “还有两个月,殿下便到弱冠之年,该封王了,不知会得个什么封号?”引春点头道,“皇上年初就想为殿下选妃,后来不了了之。若真封了王,总要出宫开府,府中需得有个女主人主持中馈。届时即便殿下不愿,也由不得他了。但不知哪家千金会飞上指头?”

    魏嘉禾道:“殿下天潢贵胄,天下多得是名门淑女来配。只怕太后娘娘挑孙媳要挑花眼了。”

    引春悄悄同她说:“你有所不知,其他皇子或许太后能说得上话,二殿下的婚事皇上必定要亲力亲为的。”

    不想皇上竟如此看重他!但是,魏嘉禾捏紧了手绢,心道:“这些跟我——一个打定主意铁了心要出宫的人,有何干系?”

    到八月二十四日,御驾回銮。而魏嘉禾犹自恋恋不舍,大有不愿离去之意。

    看得引春失笑,道:“算算日子,咱们这回拢共呆了两个多月。往年哪次不是中秋节前回宫的?妹妹你该知足,往后日子还长。”

    魏嘉禾请求道:“好姐姐,就让我多看两眼吧。进了宫又是四四方方的天。”

    “你可劲看吧,回了宫又到重阳节,届时有的忙呢。”引春点了点她额头。

    回宫之路走了数日,离皇城越近,魏嘉禾越提不起劲,只是在主子面前强撑着罢了。入寿康宫时,天色将暮未暮,书夏和画秋一早准备得妥妥当当,连忙接过引春与魏嘉禾活儿,伺候庾太后洗漱用膳。

    庾太后体恤她们此行劳累,便叫二人休息几日,不必轮值。

    转眼到了重阳节。此时洞庭湖水灾后续已料理得初见成效。皇帝兴致极高,有意大办一场。一贺水患已解,灾区百姓重新安居乐业;二来他自登基便礼重太后,荣养有加,值此重阳更要携前朝后宫齐贺太后,以示孝道,为天下人做个表率;三来中秋便未大办,如今正好补上。

    宫中四下张灯结彩,繁花似锦不再赘叙。中午,皇帝先携众外臣朝拜太后,恭祝太后福寿安康。再与众人一道登高望远,为太后祈福。

    到晚上重福殿之宴,便是庾太后的主场了。皇帝贵妃要携所有宗亲贵眷一一向太后庆贺佳节。

    殿内乐声不绝于耳,伶人们载歌载舞,向太后展示他们的贺辞。

    庾太后放眼望着座下众人,除了产期将近的荣嫔,其他男男女女都在,只少了一个李宣。

    “今日重阳,人比往年还多些,只是‘遍插茱萸少一人’了。”庾太后说着,便向皇帝埋怨道,“既然治完了灾,幼度何时能回京呢?”

    皇帝一笑:“知道母后念着他,他倒乖觉,人虽未到,却派人快马加鞭送来贺礼。”

    “不枉我疼他一场。”庾太后很是欣慰的样子。

    皇帝拍了拍手,“快呈上来请太后过目!”

    早有太监候着,只等皇帝吩咐,闻言便立刻端了上来。

    是一只檀木盒子。

    众人纷纷疑惑,但不知里头装着什么好东西?

    “打开瞧瞧。”庾太后亦好奇得很。

    却见太监打开檀盒,一本一本取出来道:“这些都是二殿下在江南名寺亲自求来的经书,已请各寺住持在佛前开了光,祈求菩萨保佑太后娘娘祥康金安。寒山寺、鸡鸣寺、灵隐寺、大明寺、报恩寺……”他一样样排开,数来有双九之数,正合重阳之意。

    庾太后晚年好佛,得此贺礼不胜欣喜。“正送到我心坎上了!”

    “难得他有这份孝心,不枉母后疼他一场。”皇帝亦欣喜不已。

    庾太后忙命人好生收起来,追问皇帝道:“幼度还未回程么?”

    皇帝见瞒不过,便请罪道:“还未与太后提起,我有意叫他历练一番。忙完正事,便叫他不必急着返京,一路上微服私访,多看看多瞧瞧,多长长见识。”

    庾太后急切道:“糊涂!还微服呢?他头一回出远门,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能安心?”

    皇帝忙解释道:“母后放心,除去身边的随从,朕派了人一路暗中保护,另叫他们日日报信过来。”

    “如此,还便罢了。”庾太后长吁一口气。

    谁也没料到,重阳宴上,竟叫一个不在场的二皇子李宣把风头全抢了去。

    他人虽不在,可这匣子佛经让所有人的礼物都黯然失色。

    好不容易家宴结束,众嫔妃一一散去,皇帝则先送庾太后回了寿康宫,然后才回寝殿安歇。

    魏嘉禾今日未值夜,心中按捺不住好奇。宫外都说太后曾经十分厌恶李宣,她初入寿康宫时,也曾怀疑平日的亲近都是面子情。只是李宣心诚极了,看着不像。

    如今,又有十八座寺庙,十八本佛经……瞧着分明是对极上慈下孝的祖孙,哪儿有一丝一毫芥蒂?

    于是她悄悄拉着也不当值的画秋打听。

    “画秋姐姐,我未入宫时,曾听得二皇子性情孤僻,不好与人往来。怎得对太后娘娘这般孝顺?”

    画秋反问道:“是不是还有太后娘娘不喜二殿下?”

    魏嘉禾点了点头。

    “都是老黄历了!”画秋笑道,“诸皇子中,二殿下样貌生得最好,且最聪慧。比起旁人都有生母,二殿下待太后更诚心实意。太后娘娘又岂是铁石心肠?谁好,谁不好,她心里明镜似的。”

    “我知道,娘娘面冷心热。”魏嘉禾也微笑着。

    重阳过后十余日,宫中又有一桩大喜事。

    披香殿主位荣嫔娘娘产下一子,母子均安。

    这是皇帝第十个孩子,第七个皇子。自六皇子出生后,十年了,皇帝才又得了一个孩子,且是极负盛宠的荣嫔所出。

    皇上的欣喜难以言表,当即下圣旨:“荣嫔晋位,升为荣妃。后宫上下各赏一个月的月例,绸缎两匹。披香殿上下服侍有功,破格多赏两月月例,各色锦缎多八匹。二公主晋陵封地再加三百户,晋阳同例。”

    皇帝的赏赐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流入,披香殿顿时成了后宫中最热闹的地方。

    寿康宫庾太后亦有赏赐,虽不及皇帝,也十分丰厚了,叫荣妃更是感恩戴德。一时间,后宫众人纷纷侧目。

    这热闹一直延续到十月二十日,九皇子满月,皇帝赐名“李宪”,以示珍爱。

    又两日,南下的李宣回宫了。

    皇帝终于放下对九皇子的热忱,亲至寿康宫,与庾太后一同接见李宣。

    因着皇帝在,李宣便先向父皇汇报此行经历。

    他跪下行礼道:“托父皇的福,儿臣此行未辜负父皇期待……”

    皇帝对李宣极满意,“除去不爱给朕来信,你这趟干得不错。几位大人亦……”

    谁知还未说完,便被庾太后打断,“好了!皇上,我这是寿康宫,又不是养心殿,你们怎么还讨论起政事了。孩子出去几个月,就让他先歇会儿。”

    皇帝只得笑道:“谨遵母后之令。不说了,来看看幼度带回什么好东西!我可是瞧见门外有七八口大箱子。”

    李宣笑道:“都是儿臣给皇祖母、父皇,以及诸位弟妹们带的当地土仪。现下正请人一样样清出来。”

    忽然有宫女来报,“晋阳公主、晋陵公主前来请安。”

    一听是乖孙女,庾太后忙道:“快来,可巧让你们赶上了。”

    话音才落,晋阳晋陵已走到长辈跟前,先向长辈请了安。

    “参见皇祖母,参见父皇。”

    又向李宣行礼道:“二皇兄,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宫?”

    太后忙赐了座,“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李宣便介绍道:“头一箱子是姑苏盛产的丝绸,纹样款式倒新鲜。还有一箱子笔墨纸砚,给弟弟妹妹们读书习字用。另一箱子胭脂香露供妹妹们清玩一笑……”

    皇帝听他报菜名似的念完,忍不住问道:“都是给他们的?朕与你皇祖母难道就没个旁的新鲜玩意?”

    “父皇这话说早了,”李宣卖乖道,“我还要问父皇报销一二,弟弟妹妹那都是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给父皇、皇祖母的差点把儿臣多年积蓄都搭进去。”

    说罢,他便吩咐外头的太监,“把那两口黄箱子抬进来。”

    “皇兄好大的口气。”晋陵笑道。

    皇帝亦道:“若你皇祖母满意,朕替你出了这笔钱也未尝不可。若不满意,朕就得问罪了。”

    这时,两口黄箱子已被抬进来。

    李宣起身,边开箱子,边道:“父皇、皇祖母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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