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陆秋水正在梳妆。

    外面的婆子进来禀报:“姑奶奶,那个姓姜的姑娘求见,说是找你有事相商。您见不见?”

    陆秋水看着妆匣里的宝石坠子,若是在以前,她只有看得见摸不着的份儿,可是现在,有大把的宝石坠子供她选,品貌差的都不够资格送到她眼前。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陆秋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姜妙仪的小姑娘。

    这丫头是个聪明的,看着有几分心气,不轻易低头。

    能憋了这么久才来向她讨好处,也是难得。

    “可有说是什么事?”陆秋水问。

    婆子说:“说是向大姑奶奶辞行。”

    陆秋水一顿,惊讶地看向了门外。

    院门处,姜昙携着她那丫鬟,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大热的天气,她穿着厚衫子。

    面色苍白,却一身清气。

    “随她去,看她能站多久。”

    待梳妆完毕出门时,看到姜昙依旧在外院站着,一步未动。

    她只瞥了一眼,就去伺候老夫人起身,说是伺候,自然都是丫鬟们动手,她只需说话逗乐子。陪着老夫人用过早膳,陆秋水才回来。

    姜昙依旧在门外站着,步子都没挪动一步。

    倒是个能忍的。

    难怪能在老祖宗的寿宴上,一个人生出那么大的主意。

    陆秋水说:“让她进来吧。”

    丫鬟去叫姜昙进来,见她身边的小丫鬟搀扶着她,陆秋水惊讶问了一句:“你伤了腿?瞧这不长眼的下人们,也不知道给你搬个凳子。说来也怨我,这些日子伺候老祖宗,一大早起来就杂事不断,险些忘了你还候着,你可别怪我。”

    姜昙说:“妙仪不敢。万幸没有误了老夫人和大姑奶奶的要事,否则那才让我寝食难安。”

    说话也贴心,不愧是个聪明人。

    陆秋水不由高看她几分。

    原本,她是看不上女儿带来的这个姑娘的,不知道是哪房的穷亲戚,寻到沈家来,认作个表姐。

    可她没想到,姜昙寿宴上来那么一出,彻底扭转了陆府的局面。

    自那天后,母亲经常拉着自己说话,回忆母女俩小时候的事,这些年生分的俩人,短短几天感情愈深。

    库房里的燕窝、绸缎、宝石等物,老祖宗都舍不得吃用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给她和芳茵吃用。

    刘香君眼红得滴血。

    陆秋水窃喜的同时,也暗暗觉得心惊。

    这些竟都是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和两道菜?

    可老祖宗连尝都未尝。

    陆秋水打量姜昙。

    模样不错,不似刘香君那个侄女儿,整天妖妖艳艳的。

    通身的气派也不错,不像自己的女儿整日咋咋呼呼,自带一股沉静的气质。

    只是脊背挺得太直,女儿家都是含胸低头,只她不卑不亢,脾气似是个倔的。

    听说姜妙仪的父亲只是个知县,姜妙仪是个嫡女,身份远攀不上陆府。不过,若是做一个姨娘,倒绰绰有余。

    若有她在身边出谋划策,芳茵婚后就也能少些磋磨。

    只是,这年纪大了点。

    说是已经二十了。

    陆秋水问:“听说你已定亲了?”

    想起施茂林,姜昙嘴角浮现笑容:“最快今年冬月就成婚。”

    “婚姻大事关乎我们女人的一辈子,不必那么急。”

    陆秋水的态度有些亲热,甚至拉住了姜昙的手,一副说掏心窝子话的模样。

    姜昙察觉出几分她的意图。

    “大姑奶奶,我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安安稳稳的。”姜昙松开她的手,不顾脚上的伤,跪在地上。

    “哎,你这孩子。”

    姜昙抬头说:“我未婚夫是个粗人,他与我所愿一样,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唯一的奢望,就是中武举人,完成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母亲心愿。”

    姜昙磕了个头:“大姑奶奶心慈,还望助我们夫妇一臂之力。”

    一个小小的武举人,对陆家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但她凭什么要帮一个外人呢。

    陆秋水的态度冷了下来:“我毕竟是外嫁的女儿,在陆家说不上话……”

    姜昙说:“妙仪不才,自小有几分揣测人心的本事,愿意回报大姑奶奶。”

    “怎么说?”

    姜昙跪在地上,脊背依旧挺得很直,让人不觉得姿态低微。

    她语气沉稳地陈述着:“医书上说,人患病时哀思如潮,老人尤甚。老夫人此次过寿,最期盼子孙陪伴在身旁,但大老爷早逝,二老爷木讷,三老爷是另一房的并非亲子,因此只有大姑奶奶和老夫人最疼爱的大公子有亲近的机会。巧的是,大公子在望京读书,不在扬州……”

    陆秋水也打着母女情感动母亲的主意,可从未听过这个角度的分析,合情合理,深入人心。

    “继续说。”

    “而大姑奶奶早嫁,这些年与老夫人母女感情淡薄,渐生嫌隙,所以最要紧的就是,修复母女之间的关系……”

    道理无人不懂,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亲外孙女手做的菜送上去,母亲也只是笑一笑罢了,而姜昙说的几句话,可是让母亲恸哭了一场。

    姜昙继续说:“大姑奶奶,你要坚信,这陆府之中只有你是老夫人最亲的亲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照顾陆老夫人,病中之人心思敏感,故而陆老夫人会牢牢记住你待她的好。姑爷人品不端,败了家业,这些可对外人遮掩,对陆老夫人却要尽数倾诉,惹起她对您的怜爱之心。孤儿寡母,让陆老夫人以为只有她能护住你,但切记,难言之隐要在不经意间提起来才不算刻意……”

    顿了顿,姜昙说:“必要之时,可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死去的大老爷,他有两个弟弟,却只有你一个自小就疼爱的妹妹。自他死去,陆老夫人代他照顾大公子,也定会代他照顾孤苦无依的妹妹。就算死了,陆老夫人也……”

    姜昙说不下去了。

    将感情算计得清清楚楚,会让人感觉到残忍。

    陆秋水震惊地盯着她,渐渐蹙眉,像看着什么怪物。

    但最终,她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很不错。”

    姜昙说:“妙仪只想过安稳的日子,求大姑奶奶给我武举师父的举荐名帖。”

    陆秋水答应了。

    姜昙递上一个盒子,陆秋水打开,发现是几十张方子,俱是消渴症病人日常的药膳。

    寻常的药膳做得清淡无味,吃着一股药味,老夫人素日不喜欢。但若是一味贪嘴,又加重病症,身体更难受。

    而姜昙写的这些,俱是生活中常见的食材,她这几日翻了许多食谱和医书,又打听了老夫人的喜好,才写出这几十张药膳方子,能够不知不觉地滋养老夫人的身体,且不使其犯病。

    老夫人一定不会讨厌。

    陆秋水说:“我会和我娘说,这都是我准备的。”

    “本来就是大姑奶奶准备的。”

    姜昙像是大病了一场,慢慢爬起来离开。

    临去前,陆秋水又叫住她,一脸思索的模样:“昇哥儿和芳茵没有自小的情谊,芳茵又不善弹琴女工,不如周蝉衣貌美。依你看,这该怎么办?”

    昇,陆昂,大老爷的独子。陆府大公子,字岁锦。

    姜昙说:“先前与大姑奶奶说的,都是旁门左道。千般技巧,不如真心一颗。”

    千般技巧,只对真心爱重自己的人有用。

    想要旁人爱重,需要真心换真心。

    这样才能骗过自己,骗过旁人。

    “大公子自小万千宠爱,想必遇到过不少世家小姐示好。茵表妹只需要保持最原本的模样,捧出一颗真心即可。”

    若全心全意,自然幸福美满。若是心怀不轨,则会痛苦一生。

    夜夜惊梦,不得安眠。

    .

    陆青檐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酒气氤氲在四周,如雨滴一般,渐渐往天上飘去。

    可谓人间仙境。

    陆青檐伸手去接酒液,看到自己的手掌生有六指,明白自己这是在十五岁时,还未满十六岁。

    因为自他十六岁回到国公府,国公爷就以不祥为由,折断了他两掌多出来的六指。

    他缓缓回头,又看到了姜昙。

    姜昙说:“少爷,天明午时三刻行刑,我来送你。”

    他打开手中的食盒,里面放着断头饭。

    吴江知县刘仲青是个穷酸,扣扣索索,牢房里阴暗潮湿,年久失修,却在断头饭上毫不吝啬。

    怕是刘仲青逢年过节都吃不了这么丰盛的饭菜。

    真讽刺,他要杀人,还要将人死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陆青檐笑:“你怎么过来了?”

    姜昙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陆青檐说:“我让你给我带一个女人,谁让你自己来,女人呢?”

    姜昙缓缓褪去衣裳。

    陆青檐一眼不错盯着她,冷笑着掐住姜昙的脖颈:“你想死吗?”

    姜昙的眼神像他少时猎到的那只鹿,眼角有泪淌出来,却一点也不知道害怕:

    “少爷不是摸过了吗?”

    他忽然闻到一股杜衡香。

    陆青檐睁开眼睛,手边是柔软的触感。

    “庸、庸公子……”

    昨夜带回来的那个丫鬟,脱了外裳,露出光溜溜的肩膀和手臂,正瑟瑟发抖凑近他。

    陆青檐冷眼看着她:“过来。”

    粉黛面上一喜,红着脸走近,陆青檐却说:“跪下。”

    他要她跪着过来。

    粉黛犹豫一瞬,膝行而去,她磕磕绊绊到近前,本就松乱的衣服更是散了大半。

    粉黛矜持地低头。

    下巴微凉,粉黛的脸被抬起来,与庸少爷的脸离得很近。

    “庸少爷。”

    粉黛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许笑。”陆青檐掐住粉黛的下巴:“哭。”

    粉黛一脸错愕地愣住。

    她想起嬷嬷交代的话:“你撞了大运,庸少爷从未留用过女人,你是头一个。不过庸少爷脾气古怪,你又是头一遭,床笫间再疼也不许哭,少爷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

    庸少爷明明不喜欢看人哭。

    粉黛出神地想着,忽觉下巴吃痛。

    陆青檐的力道很大,粉黛无措地对上他泛着寒意的双眼,觉得他不是在掐自己的下巴,而是在掐自己的脖颈。

    粉黛眼角沁出泪来。

    就在掉眼泪的瞬间,她在陆青檐的脸上看到一种近乎痴迷的神色,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

    他凑近了自己。

    粉黛乖顺地闭上眼睛,下一刻,被重重推倒在地。

    “你换了香?”

    粉黛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奴婢、奴婢……奴婢的香囊丢了……”

    实则不是。

    伺候她梳洗的嬷嬷送来一味更名贵的香料,说扬州的小姐们都用这个,连沈芳茵也在用,粉黛便用了。

    “出去。”

    粉黛慌忙膝行两步:“奴婢明天就把那香带上,少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出去。”陆青檐毫不留情。

    有下人推门而入,粉黛捡起衣裳,哭着跑出去。刚出了院门,就看到邓显立着。

    粉黛擦干眼泪:“邓先生。”

    邓显仿若没看到她凌乱的衣裳,像平日一样打招呼:“粉黛姑娘,长公子可酒醒了吗?”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阵剑劈桌椅的声音。

    粉黛吓得一抖。

    邓显神态自若,意味深长地提醒:“粉黛姑娘,长公子只是不抵触杜衡香,并不代表喜欢。要让他中意你这个人,还得想些别的法子才行。”

    粉黛若有所思。

    邓显已经进去了,长公子发完脾气了就好,公孙文这几日不知捣鼓了什么,竟真的弄了个女人来,信誓旦旦长公子一定喜欢。

    但愿他能成功,别又是一个粉黛,让大家都好过些。

    姜昙和紫珠在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她们的东西不多,已经整理好,随时都能走。

    只是不能今日就走。

    陆秋水说,武举师父今日不在家,她已托人去寻,最快也要明日才能给她答复。

    一时没有事做,姜昙有些心慌,这两日不见施茂林。姜昙提笔,想给他写信搬去客栈,最终又放下。

    他大概去忙他口中的门路去了。

    还是不打扰他了,再等一日,应该也无事吧。

    午后,姜昙等到了家信,还是口信。

    来人是盐城姜府的小厮,父亲身边的人。

    一见到她就跪下哭:“大小姐,快去看看老爷吧,他快病死了!”

    父亲竟然来了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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