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邓显鼓掌,拍马屁说:“好箭术。”

    狼犬在围场中欢快地跑来跑去。

    雷奴魁梧的身体小山一样移过去,几步上前,一手一个,将“箭靶”提起来,扔到陆青檐面前。

    “箭靶”是人。

    “陆庸,敢招惹锦衣卫,汤指挥使不会放过你!”

    “箭靶”身上插着七零八落的箭矢,却还没有断气。

    陆青檐正拿布巾擦手,弯腰看着“箭靶”身上的痕迹:“几年过去,我的箭术一点没有长进,故而我悟出来一个道理。并非我的箭术不好,而是箭靶子不好。若他能主动撞到我的箭上,我就能百发百中。”

    陆青檐用力碾着箭靶的伤口,笑说:“所以,是你的错。犯错了,就要受罚。”

    “你不得好死!”

    箭靶疼得嚎叫,一口血吐到陆青檐面上,如红梅般落下星星点点。

    陆青檐不笑了。

    他伸出手,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姚卓说:“拿月杖来。”

    月杖又称球杖,打马球时手持球杖,在草场上驰骋,可谓赏心悦目。

    跟着陆青檐伺候了几天,姚卓早已知道他的习惯。

    他爱打马球,又不爱打马球。

    大昭子民打马球不似前朝那般风靡,一般玩起来以姿态优美,英姿飒爽为要。

    可这位爷,是实实在在地打。

    不仅喜欢用月杖打球,更多的时候,是用月杖打人头。

    或者说,是砸。

    姚卓奉上特制的月杖,不忍地撇过脸去,听着灌了精铁的实心月杖砸下去,像砸西瓜一样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箭靶”先是几声惨叫,后来不叫了,应是死了或者碎了。

    月杖交回姚卓手上,一手粘腻,他没敢看那是什么。

    另一个箭靶始终没说话,在一旁溅了半身血,此刻吓得尿了裤子。

    刘武牵马过来,陆青檐踢了一脚箭靶,翻身上马,对邓显说:“问清楚汤谨之在何处,还有他们私藏的证据卷宗在何处。”

    随后由刘武牵着马离开。

    汤谨之,是锦衣卫指挥使汤炳的儿子。

    先前公孙世伯怀疑长公子来此别有用意,原来是为抓他来的。

    姚卓怔怔地站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向长公子禀报。

    不过他也不敢说,于是向邓显请教:“邓先生,那个施茂林醒来后,像个贞洁烈妇似的醉成了一摊烂泥,一直说对不起未过门的妻子。跟他说话也听不进去,所以我就把他带到这了,他想见长公子,你看这……”

    邓显看了看天色,说:“劝你明日再报。”

    姚卓跟着看去,看到只剩一缕红云的天边。

    “为什么?”

    “因为,天快黑了。”

    邓显背手离开,听说公孙文已经把那姑娘带来了,审完人得赶紧去看一眼。

    雷奴将吓傻的箭靶拖走。

    姚卓一头雾水。

    他满脑子浆糊,不知道天黑了和禀报有什么关系。看到鲜血淋漓的地面更是不忍直视,指挥下人赶紧清理干净。

    .

    姜昙紧张地走着。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手腕上绑着一条皮带,像是女子用的纱娟披帛,有人握住披帛的那一头,在前方领路。

    每当姜昙犹豫时,那披帛便紧一紧,为她指引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披帛那一端落下,引路之人消失了。

    “公孙世伯?”

    姜昙试探着叫了一声,无人回应,公孙文也不在。

    此时此地,不知在何处,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姜昙动了动手指,想把黑布摘下来,却在意识到自己抱着什么那一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公孙文的声音犹在耳边:“切记,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摘下黑布,除非长公子允你摘下来。”

    这意思,是若摘下黑布,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吗?

    姜昙心中隐约觉得,这个长公子的身份不一般。

    “什么东西?”

    年轻人的身体可真好,手长脚长,一步跨出去,公孙文得小跑三步。

    “不是东西,是人。”公孙文觍着脸笑:“来献宝物的,长公子去看了就知道了。”

    陆青檐脱了外衣丢开,身后的公孙文连忙接住。

    晃月山庄的雅间是整整三层,三层的小阁楼只接待一个客人。

    姜昙此时正站在三楼雅间,忐忑不安。

    她听到四处有风吹来,纱帐被风吹得不住晃动,缚帐子的珠链下系着铃铛,叮呤作响。

    门上也绑着铃铛,叮地一声。

    公孙文鼓起勇气,牵住想要跟进去的狼犬,对陆青檐说:“长公子,下官在门外候着。”

    外间传来阵阵丝竹声。

    陆青檐掀开纱帐,进入屋内。桌案上摆着酒盏,公孙文是越来越懂得他的心意了。

    这其中,或许还有邓显的功劳。

    一群舞姬在中央翩然起舞,负责斟酒的莺莺燕燕乖巧伏地。

    陆青檐坐到位置上,身后女子为他倒酒。

    扑通一声,似乎有人磕到了脑袋:“盐城知县姜清源之子姜妙仪,代父奉至宝夜明珠,祝大人青云直上,万事遂心。”

    一个身影跪在被风扬起的纱帐后,脑袋被举起的食盒挡了个严实。

    身着披风,却还看得出清瘦。

    姜妙仪,妙仪。

    陆青檐记得她。

    她是施茂林未过门的妻子,他只让他们去查底细,竟直接将人弄来了。

    “至宝?”

    陆青檐有了几分兴趣,摇晃着漂浮着一晌贪欢的酒液,仰头喝下。

    姜昙浑身紧张起来。

    有人朝纱帐后来了。

    姜昙高高地将手中食盒举过头顶,乖顺伏贴地低头跪着。

    一个懂得主人心意的下人,躬身将食盒抱了起来,呈送至陆青檐案前。

    食盒被掀开,里面一本账册,一沓银票,陆青檐随意翻了翻。

    手指落在锦盒上,这就是至宝?

    姜昙听到大人翻了账册、银票,想着一切都不必多说。

    于是介绍道:“夜明珠又称明月珠,置于黑暗之中,也能散发光亮。可以让大人在黑夜中持珠夜行,照夜如白日。”

    “哦?真的?”

    “千真万确!”

    陆青檐挥手:“那便试试看。”

    姜昙一愣,她听到一声又一声传接着的声音:“灭灯——”

    不多时,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桌案后的大人嗤笑一声:“盐城至宝,也不过如此。本官这屋子,满室挂着的,都是夜明珠。”

    夜明珠被随手丢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姜昙面前。

    不止一个。

    姜昙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摸上蒙眼黑布,想要扯下。

    ——若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我保不了你。

    公孙文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昙的手顿住,身子跪得挺直:“姜府还有许多珍藏,若大人不弃……”

    有人从桌案后撑起身子,缓缓地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是那位大人。

    姜昙的心脏狂跳。

    “亮灯——”

    一声接一声,周围又亮了起来。

    姜昙察觉到发带被人挑了起来,丝竹声中,有声音问她:“你方才说,你是姜知县的儿子?”

    “……是。”

    手边垂下冰凉丝滑的衣料,那人蹲了下来,正盯着自己看。

    视线自蒙住的眼睛,辗转至发白的唇上。

    往下去,视线游移至修长的手臂,窈窕的腰线。

    姜昙下意识低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止住,脸被人抬了起来。

    “姜小姐,男人可不会用女儿家的熏香。我眼神不好,鼻子却灵得很。”

    掺有淡淡酒意的呼吸扑在她面上,姜昙听到他在耳边说:“依我看,盐城至宝,不及姜小姐容色分毫。”

    男人轻轻一笑:“姜小姐,若是诚心想要令尊无恙,不若把你自己献给本官。”

    姜昙呼吸一窒,猛地推开那人,往门的方向扑去。

    她的记性不错,可惜门被从外关上了。而身后的人追得更快,握住她打算开门的手,结结实实压在门上。

    “放开我!”

    这动静实在太大,惊住了训练有素的一干舞姬和下人们,陆青檐冷冷一瞥:“滚。”

    下人们忙不迭从其他门逃了,临走时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手臂压着手臂,膝弯被膝盖压着,姜昙整个人几乎是被挤压在门上,动弹不得。

    陆青檐深嗅了一口气,心道,这才是杜衡香。

    他低头凑的很近。

    看着这女子细腻白净的脖颈,发尾有细细的绒毛,轻轻吹一口热气,她的脖颈便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真有意思。

    “我喜欢有意思的人。”

    陆青檐发现自己不讨厌这个女子,手掌游移至她的细腰上方,轻轻一揽,软玉温香。

    陆青檐轻吻着姜昙的脖颈,说:“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跟了我吧。”

    说着,他往下搂住细腰,转身往房内带去。

    不要,不要!

    姜昙拼命挣扎,两人滚在地上,沉重的身体压着她,怎么推也推不开。身体厮磨间,上方呼吸沉重起来,身体变得滚烫。

    姜昙绾发的网巾勾在头发上,一头长发松松垮垮,要掉不掉。

    “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姜昙苦苦哀求:“我已许了人家,有一个未婚夫,我们在冬日就会成婚,我只想做普通人……”

    婚约算什么东西?只要他想,就算她嫁了人,也拦不住他。

    陆青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醉意朦胧地想,唇色哭得这样红润,诱人。

    笃笃笃。

    门扉被敲响:“青檐兄弟,我有话同你讲。”

    姜昙听到有人说话,张口想要呼救,陆青檐捂住她的唇,对她“嘘”了一声。

    可惜,她的晚上蒙着黑布,看不见他的暗示。那就只好——

    他亲自来了。

    见门内无人应声,门外人兀自说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公子风流多情,喜欢蓄养红颜知己,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追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普通人。我爱重我未过门的妻子,她也爱重我,此生此世,我们都只会有彼此一个人。所以往后,不要再给我塞舞姬歌女了……”

    施茂林酝酿了许久的话,一口气倒了个干净。

    门内仍旧无人应声。

    “青檐兄弟,青檐?”

    屋内翻飞的纱帐后。

    地上的一对男女,像蛇一样,死死绞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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