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檐闷哼一声,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姜昙肩上。

    不过也就是一瞬的工夫,他忽然生出力气,生生将胸口的匕首拔出,塞在姜昙怀里。

    在姜昙愣怔之际,他在她肩上按出一双血印来,重重地将她推进床底。

    “躲起来。”

    姜昙茫然无措地躲进了床底,陆青檐流了半身的血,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下来,眼神正与床底的姜昙对视。

    陆青檐看了姜昙一眼,忽然拂过袖子,遮住了床底的大半视线。

    他身上穿着的是广袖深衣,世家公子哥郊游踏青的装扮,一身清白。此刻却染了半身刺目的红色,在黑暗中也很是骇人。

    也正是在此刻,门被撞开,喧嚣的风雨声涌入屋内。

    姜昙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看到了几双沾着泥水的官靴。

    是官府的人!

    一人说道:“陆公子,跑是没用的,这不是又抓住你了吗?咱家大人只是想邀你喝口茶而已。”

    陆青檐仰面嗤笑:“滚。”

    姜昙心想,他不怕死吗?竟敢这么挑衅杀手?

    果然下一刻,一只沾着泥水的官靴微动,在陆青檐的伤口处碾了碾,陆青檐浑身颤抖了起来,四肢不住挣扎。

    可陆青檐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反而一脸平静。

    那人说:“陆公子是准备好上路了吗?”

    姜昙缓缓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忽然,她发现宽大的衣袖之下,陆青檐似乎在指着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姜昙摸到了地上的一块石砖,按下去的瞬间,身体陡然失重。

    是密道!

    姜昙将匕首紧握在手心,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她捡到一根树枝,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密道。

    密道的尽头是佛寺的小竹林,姜昙白日来过,她知道只要沿着竹林中的石板路,走上约莫一刻钟,就能到施茂林的住处。

    这些杀手们人数有限,目标明确,且来得悄无声息。

    姜昙与这种人打过交道,他们不会伤害多余的旁人,那样会给自己的行动带来麻烦。

    所以,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等到杀手的目的达成,等到天亮就好了。

    反正那些人不是来找她的,而陆青檐与自己甚至算不上萍水相逢。

    与他的相处中,她能窥见某些他不可宣之于口的心思和算计。

    他不是个坏人,但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一个好人。

    她想做一个普通人,最该远离这些似是而非的好人。

    姜昙想,她不该理会他的死活。

    .

    雪白的刀刃高高地悬到半空,倒映的寒光晃过陆青檐的双眼。

    陆青檐的脸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这些杀手的耐心告罄,他不屑的态度更是惹怒了他们,杀手们决定杀掉他。

    但杀手们并没有看到,房梁之上,窗户暗处,蛰伏的护卫蓄势待发。

    只需陆青檐一句话,这些身经百战的护卫们就能跳出来,将杀手们立即击杀,或是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陆青檐看着虚空,丝毫没有要发号施令的意思。

    暗处蒙面的刘武有些急了,可陆青檐不下令,谁也不能动手。

    就算眼睁睁看着长公子被剁成碎块,也不能动手。

    陆青檐似乎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他竟有心思想别的!

    “咻!咻!咻!”

    三只箭精准地射在杀手们脚边。

    领头的杀手富有经验,这箭矢的距离设计得分毫不差,可以射在他脚边,下一次可以射穿他的脑袋。

    他伸手来抓陆青檐,下一刻,一只箭矢从他手边射过去,死死钉在地面上。

    这是遇到箭术高手了!

    领头的杀手终于提起警惕来,这才发现周边的气氛早已不一样。暗处里似乎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随时都可能扑上来。

    “撤!快撤!”

    杀手们一哄而散。

    陆青檐听到动静,看向门外,姜昙握着弓箭,从黑暗中现身。

    “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回来了?”

    姜昙看着陆青檐,顿在门口:“你在笑?你不会是早就知道我要回来?”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凉意。

    陆青檐的笑容顿住。

    姜昙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更是发寒,默默握紧弓箭。

    下一刻,陆青檐毫不掩饰地笑开:

    “不,我不知道你要回来。”

    他微微侧过头去,不让自己暴露更多的情绪:“我只是在想,死前会不会有人来救我。可我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救我于危难之中的人。我一边放弃期望,可一边又忍不住想,要真的能有一个人来救我就好了。”

    陆青檐看着姜昙:“好人总是会救人于水火,嫂嫂真是一个好人。”

    陆青檐意味深长地说。

    姜昙握着弓箭的手松了松,她想起自己小时候。

    母亲去后,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总期望着,母亲会不会死而复生,忽然从天而降帮她报仇呢?

    “让我看看你的伤。”

    陆青檐坦然地任由姜昙查看,当然,或许是因为他已没力气挣扎了。

    姜昙发现他胸前后背,有被刀刃割伤的数道伤口,其中最为严重的,还要数胸口她插的那一道伤口。

    “我会死吗?”

    不等姜昙回答,陆青檐笑说:“我应是不会死的。我爹总说我是孽种祸胎,听说祸害遗千年,我现在还能说话,应该是不会死的。”

    姜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致命伤,甚至不是那些杀手给的,而是她的手笔。

    方才插下去时没有感觉,因为陆青檐的表现也并未有多么严重。眼下查看才发现,那一刀是真能要了他的命。

    而他们并无恩怨往来,反而是她欠了他的。

    陆青檐看到姜昙手边的弓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口中夸赞道:“嫂嫂好精妙的箭术,什么时候能教教我?”

    姜昙丢开了弓箭,她彻底对他放下警惕。

    “你可以站起来试试。”

    姜昙搀了他一把,陆青檐喘息着勉强站起,看起来并无异样。

    就在姜昙稍微放下心来时,陆青檐忽然说:“嫂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有眼疾,眼下看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陆青檐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倒去。

    姜昙措不及防地接住他,摸到了一手的粘腻血腥。

    从他受伤到现在,大概过了一刻钟,而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连身体都是凉的。

    只有血是热的,像是怎么也流不尽。

    “我去叫紫珠来帮忙!”

    陆青檐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没用的,她一定被迷晕了。那些杀手行动前,不会伤旁人,却会吹迷香到每一个屋子。闻到这种香的人,只有到天亮才会醒来。”

    姜昙浑身僵硬地扶着他的肩膀,避开他在耳边的热气。

    “那怎么办?”

    “倒是有个好办法。我不能视物,行动不便。那些杀手不知何时折返,此处是危险之地。故而——”

    陆青檐睁开眼睛,黑暗中紧紧凝视着姜昙面上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把我丢弃在此吧。”

    姜昙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陆青檐的脸色逐渐阴沉,在姜昙推开自己起身的那一刻,面上难看到极点。

    暗处藏匿的护卫握紧剑柄。

    陆青檐悄然摸上袖中钢丝兵刃的那一刻,面前忽然多出一根木棍。

    “什么玩意儿?”

    姜昙看到陆青檐面上些微的嫌弃之色,连忙将木棍上的泥土擦干净。

    “门外树上折的,不脏。”

    姜昙不知道方才她那三箭威力有多大。

    杀手随时会折返,她留在此处,杀手不认识她,还有几分生机,而陆青檐必死无疑。

    他们必须一起走。

    姜昙托起陆青檐的身体,将他的胳膊绕过肩膀,将木棍塞给他。

    “你用这个支撑身体,我带你离开这。”

    .

    陆青檐实在太沉,姜昙停下步子:“我歇一下。”

    陆青檐侧头看着她。

    他分明看不清楚,偏要凑近看。

    姜昙知道,有些失明的病人习惯如此,虽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她还是不适地离远了些。

    却也不能离太远,陆青檐没有支撑,怕是会摔倒。

    陆青檐看了她一会儿:“嫂嫂累不累?”

    他忽然说:“山路崎岖,天黑路滑,你说不定会摔下去。而我是个瞎子,现下又没多少力气,更是你的拖累。”

    姜昙默不作声。

    陆青檐又说:“杀手们行动迅捷,若是折返也能很快追上你我二人,届时又多一条刀下亡魂。”

    姜昙依旧不作声。

    陆青檐又道:“嫂嫂,你已定亲,我也将有婚约,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扶我,施兄难免多想,被他知道,怕是伤我们兄弟情谊。”

    姜昙终于开口。

    “你身上的伤是我所致,所以我不会放任你一人在此。而施茂林通情达理,我与他这么多年,了解他的性子,他更加不会计较这些。”

    听到第一句时,陆青檐露出一丝笑。

    而听到第二句时,陆青檐嘴角的笑变淡了些。

    姜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说道:“倒是你……”

    “你一直在让我抛弃你。陆公子,你是被人放弃过,故而有了心理阴影么?”

    陆青檐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姜昙松开了搀扶的手,淡淡地说:“姜妙仪不是合适的试探对象,陆公子找错人了。”

    她看向门口提着灯盏等候的粉黛:“到了。”

    姜昙见了个辞行礼:“你身上的伤口我已应急处理过,寺中备有上好的止血药和疗伤药,你按时敷用即可。”

    陆青檐忽地一笑。

    “你说的对,是陆某失了分寸,下次不会如此了。”

    陆青檐说:“嫂嫂洞悉人心,开解青檐,真是一个好人。陆某会回报你的。”

    除了施茂林那一层之外,姜昙并不希望与他扯上别的关系。

    陆青檐又问:“不过嫂嫂,你那边住处偏僻,我这里的别院宽敞,今夜不若带着你的侍女到这里来住。”

    姜昙拒绝:“我不喜欢宽敞的别院,去茂林旁边的院子即可。”

    半晌,陆青檐才缓缓而笑:“你说得对,施兄那处最安全。”

    姜昙走后,陆青檐脸色陡然沉下来。

    他不理会来奉茶的粉黛,大步踏进屋子。

    粉黛深知他的习惯,只在屋子里点了一盏灯,不敢进屋,远远地站在屋子外面。

    不多时,粉黛不得不开口:

    “庸少爷,寺中的主持在外面候着,说是受姜姑娘所托,来为您疗伤。还有她熬的汤药……”

    “叫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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