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如飞梭,眨眼间月底便也过去,南芪差人上门送礼,信件礼佛节相贺,并邀她一同行船祭拜,此乃礼佛节习俗,她正好无事,便答应了下来。

    到了正午,长街渡头。

    “都利索点,别把小姐的东西摔坏了!”下人声如洪雷,一群人浩浩汤汤去往渡头,搬行的货物排成一条长龙,源源不断送入船内,不见尽头。

    河上清风袭来,水波不兴。

    清凉的风打在脸上,惬意异常,孟今偷躲在草垛后,曲肱躺着,呼吸着新鲜空气,心情也自然悠然闲适。

    她闭眼修神,自来到这个鬼地方,从未如此轻松自在,定睛一瞧,撞见南芪负着行囊走来的身影。孟今打算悄悄溜走,忽被一只手抓住后领,毫不留情揪了回去。南芪面露不悦:“你去哪?”

    孟今眼珠一转,道:“家中猫尚未喂。”

    “家中仆人自会安排。”

    她神色正经点头:“顺便再拿点东西。不远,很快回来。”

    南芪沉默片晌,盯着她,终是松开了手,算作默认。她站在幽篁深处,看着飘着离开的青色身影,忽地道:“孟府就在不远处,你切记快去快回,千万——别耽误了时辰。”

    “好。”孟今跑的飞快,嘴上答应着回府,抬腿却拐进了朝西的小路。她一路飞奔,眼前出现一座香炉鼎盛,头角恢宏的四合院型祀堂。

    果然是这。

    孟今敛了色,盯着掩映在枝繁交错间的祀堂。朱红色的高墙斑驳陈旧,藏于葳蕤,同周遭的花团锦簇不同,幽寂异常,显得更加灰暗凄凉。

    祀堂中央的大门隐隐敞开,站在门外向里望去,帐内一座慈眉善目,满头肉髻的金身大佛,高大直顶房顶,四面暗墙涂满色泽妖艳的壁画,古朴典雅。佛像笑着,直勾勾盯着门外的孟今。

    她越发想笑,心下一冷,手中凝聚出一团雾气,正欲毁了这里,忽听见有人窃窃私语,收回手朝里看去。

    含糊不清的交谈间,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再靠近一些,就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或许是感受到孟今的存在,那声音一顿,竟往着反方向离开。

    孟今立马追上去,只见一群人抬着一件血红寿衣,步伐匆忙慌乱,显然躲着她。她火道:“你们在干什么?”

    仔细瞧去,他们面相眼熟,皆是孟府里的下人。而那带路的指手画脚,喊道:“都仔细点,若是将东西弄坏了,如何向老祖宗交代!”

    老祖宗?

    几人回头,对上她面色阴沉的脸,忙撒手跪下,吓得发出颤音:“小.....小姐,您怎么在这?”

    “寿衣哪来的?”

    话音刚落,对方脸上含笑,眼睛里却异常麻木:“回禀小姐,这东西借您朝拜了这么久,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么不是。”

    孟今脸色大变,她什么时候借过寿衣了?顿时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一惊,好似触及了什么禁忌,扭头就跑:“您一定听错了!”

    “小人可什么都没说啊!”

    “小人可什么都没说啊!”

    那下人眨眼间跑的无影无踪,再想追去时,走廊间已空无一人。孟今回到祀堂前,停在门口,捡起路旁遗弃的油灯,挑灯走入。

    昏暗的灯火忽闪忽灭,踏入祀堂一刻,霎那熄灭。她皱了皱眉,手中轻晃,灯罩中冒出一丝火星,噗噗几声后,逐燃为细小火芽。

    祀堂内宽大广阔,瞧着不大,其中的空间却浩如烟海,一眼望去漫漫无边,只落入不达底的黑暗。灯盏遗弃多年,灯罩外乌黑覆满,油光可鉴,映出的灯火昏黑无比,照出不过一指的距离。孟今沿着黑暗前进,行至深处,原本遥远可见的肉髻大佛却渐隐没入深暗,凭空消失不见。

    孟今提起裙摆,从满地油污上踏过,继续往前走,心想难道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油灯微弱的火光,只照出她周身分寸的昏影,无法描清周围的轮廓与去路,却将她暴露于重重黑暗之中。

    黑暗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极速靠近,发出极似重物拖拽的拖地声。极轻微的“喀”“喀”自身后黑暗响起,通向无边无际,猛然出现身后分寸之隔。

    孟今回过头,警惕观察四周,摸索着从地面捡起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袖中滑落一张事先准备的符纸,贴在伞骨,随后若无其事,举起伞,继续往更深处走去。

    前方尽头,墙壁湿冷,衬出一道不易察觉的门形。孟今往墙壁摸了摸,暗门嗝哒一声,自行打开,登时涌出一大股经久腐败的霉气。她捏住鼻子扇了扇,靠着门框走了进去。

    暗道狭窄,许久无人踏足,一走入,落下满头灰尘与飞烟,她侧着身,贴着墙壁前进。越往里走,窄道逐步宽敞起来,能够容纳一人。几经拐弯,她心思飘忽,却隐约听见前方有人语。

    孟今皱了皱眉,拐口时,抬眼猛然撞见一抹霞光烈红。

    来人背对着她,仅在拐角之外,身段高挑,英姿飒爽。背影峭拔卓立,烈红衣角随风飞扬,蹁跹似蝶。她猛然停下步子。

    谢寄欢?她缩回身体,靠在转角处的墙壁,心中惊魂未定。四面昏暗无比,油灯的微光堪称虚无,可尽管如此,她仍是一眼认出了对方。他怎么在这?

    孟今向后靠墙,屏气敛息的胸口因方才一瞬的惊悸微微起伏。她悄然探出一个头,再次确认了两眼,深呼吸闭上眼。

    眼前之人黑衣斗笠,而少年只有一个背影,看不清脸。二人正交谈着什么,声音很低,听不大清。他背脊笔直,腰身劲瘦,身形苍劲昂藏,霎是峻峭。

    卷翘的马尾乌色如墨,垂落腰际,她只看了一眼,闭上眸子,转身就跑。

    趁着谢青晏尚未发现,孟今掉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失去灯火的暗道漆黑无底,看不见一丝一毫,她钻出狭小黑暗的暗门,心中满是忿惑。这是怎么回事,姓谢的怎么会在这里?

    碎发被寒风轻拂吹起,红色身影抱臂,意慵心懒靠在墙边。忽而一阵微风卷过,轻擦耳畔。

    他感受到什么,蓦然睁眼,回头静静看向身后。一盏破旧的油灯踩碎在地面,微弱的火星簌簌跳动着。

    拐角处,阒然无人。

    *

    身后疾风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骤然追来,孟今心生感应,双目一瞠,起身往外跑。

    “杀了她。”粗重的喘息间,她只听见深渊深处传来一道陌生的,极轻极低的声音,如茶后闲谈般轻惬。

    暗道鼓出浩浩飓风,携来凌冽杀意,仅是拂过耳畔,吹起夹耳的一缕发,眨眼便追上了她。黑影颀长劲挺,穿过困阻暗道,径直向身后掠来。那人身姿轻盈,似飞燕般,只化作一抹微风,这危险无比的黑色牢笼便易如平地,在她夺出大门的一刻,一冰凉的双手拂过脸颊,转瞬间来到身前,掐住孟今的脖子紧压着朝后急退,猛地撞上身后石墙。

    极强的压迫感逼来,堵住一切去路。

    天青色小雨,她撑着油纸伞,轻轻一偏,那人走近,曲指挑开她的青伞,勾唇笑道:“哪来的小娘子,走丢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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