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潇潇从弈江湖回到Z大时已接近傍晚。

    她一向习惯晚餐只吃很少,那天却破例从食堂买了一大份煲仔饭走回宿舍。一路上想起在道场的那通国际长途,心情于是久久不能平静。无意中听到他打给两位老师的电话,又意外地和他说上了一分钟的对白。

    她看了眼放在书架最顶层上写着“告别小肚腩”的减肥茶,上面落满了灰,其实真的已经好久没喝过了。印象中她好像只有去年在乌鹭山下和沈一朗还有几个冬令营的学生互诉糗事时提过自己喝减肥茶的历史,没想到他今天竟会在电话里讲起,还难得严肃地让她立刻答应不要再喝了。

    罢了,不喝就不喝。她于是取下那个不大的盒子,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夏令营开营在即,白潇潇力图抓紧最后的时间继续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物理教学工作。一天中午短暂午休后,她从宿舍走回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门似乎开着,看来姚海燕也在。

    “姚老师……好……”,走进门却发现自己叫错了人。姚海燕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岁的陌生女人,那种特别的气质一看便能轻松与普通人区分开来。

    “你就是潇潇吧,总听我妈妈提起你”,座位上的美丽女人站起来冲她笑了笑,“我是你们姚老师的女儿,我叫田菲”。

    白潇潇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姐姐好”,又忍不住多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心想连女儿都这么漂亮,姚老师年轻的时候该有多美啊。

    “我妈去开会了,可能得过一会儿才回来,我在这里不影响你吧?”,尽管年长小姑娘许多,田菲还是极有礼貌地征询着白潇潇的意见。

    “啊,当然不会,姐姐太客气了”,她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姐姐……不是一直在国外吗?”

    田菲有些惊讶,“看来我妈妈都告诉你了,是啊,我平日里生活在美国。现在孩子们幼儿园放暑假,我和先生带他们回国看看外婆。噢,对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把手提包拎了过来。过不多时,便掏出两个看上去十分精致的礼盒,“这是送给你们的小礼物,护手霜。你挑一个吧,另一个麻烦你帮忙带给郝玉”。

    白潇潇看到礼盒上面写着“L\'O PROVENCE”,她虽然不太会发音,却记得妈妈也有一套这个牌子的护手霜。那是爸爸一年多以前在结婚20周年那天送给妈妈的礼物,当时妈妈一直埋怨爸爸说他又乱花钱,可她分明看见妈妈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姐姐,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田菲握住白潇潇的手,温柔地阻止着她试图将礼盒推回的动作。“潇潇,我很感谢你一直陪伴在我妈妈身边”。

    “姚老师对我那么好,我应该的……”,白潇潇再度企图委婉地谢绝。

    田菲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前年我爸爸因病去世,我妈至今还没走出来。她不肯来美国和我们一起生活,就连让她假期来旅游散心顺便看看外孙和外孙女也不愿意。我也知道我妈妈在大学里异常严厉,很多学生都忌惮她叫她灭绝师太。所以你和郝玉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我真的很感动”。

    白潇潇没有再拒绝,她听着田菲诚恳的讲述眼眶也跟着红了。虽然早已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姚海燕的过去,然而此刻她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系主任,内心的软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我爸生前和我妈妈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他们一起经历过最困难的年代,又一起扛了过来。我完全能理解她的痛楚,只是因为她的个性和选择,我作为女儿却无从替她分担任何”,田菲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爱情才能带来的苦涩吧……”

    “爱情才能带来的苦涩”,白潇潇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似懂非懂,瞬间又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连忙不住地向田菲道谢,说姐姐难得回国一次竟然还能想着她。

    田菲又待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办公室说是去要找姚海燕会和。待她走后,白潇潇这才将其中一个礼盒放到郝玉师姐的书桌上,又回到自己的座位慢慢打开了另外一个。

    礼盒里面是一条容量很大的管状护手霜,外表显得十分高雅,和她之前一直用的普通罐装型不太一样。她轻轻拧开盖子,一股清香却不甜腻的味道扑鼻而来。

    真好闻呀,她完全沉浸在这阵沁人心脾的芬芳中,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去年送给沈一朗的那盒朴素许多的罐装护手霜。那时白潇潇无意间路过棋室门口,见少年是那样珍视着她送的蓝色小铁盒,小心翼翼地将霜体涂抹在手上的伤痕上。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柔软,像夏日里微风缓缓拂过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

    那盒护手霜他应该已经用完了吧?

    仔细想来,自己与沈一朗在道场同窗两年多,从数量上讲甚至不如和中学同学在一起读书的时间长。学生时代的白潇潇比班里同学都要小上一到两岁,高傲的她总是觉得周围人都幼稚得不行。然而当面对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沈一朗时,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年龄差异。有时甚至深感自己不够成熟,在围棋上他还算得上是他曾经自诩的“师兄”。

    白潇潇回忆了一下,其实两个人所谓的亲密接触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次。第一次是她看见他手上的伤痕心疼地握着他的手;第二次是他发现她偷偷藏了棋子故意输给他于是突然抓着她的手;第三次是在车站告别时她摘下手腕上的编织手链给他戴上;第四次便是他对她告白后一个短暂而温暖的拥抱。即使在那段为时且短的暧昧期里,两个人也克制到连对方的手都没有牵过。

    她知道他一直默默地在意着她,而她也一样……

    夏令营的生活让白潇潇充实而知足,开营前长足的准备使她做起助教工作游刃有余。姚海燕对她很是满意,时常有些章节和题型干脆就让她来讲授。

    只是白潇潇不可避免地继承起姚海燕和郝玉师姐的衣钵,上课时严肃且苛刻,对待存在的问题更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她那与生俱来的冰山气质在学生们面前更是显露无疑。原本这群高中生很开心物理课的助教是这么一个年轻美丽的女老师,几天下来一个个变得精疲力竭,哀嚎遍野。纷纷感叹先前完全被她的外表所蒙骗,说她简直就是和姚海燕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晚间独自回宿舍休息时,白潇潇更是分外享受这种没有平日里聒噪室友们打扰的宁静。不备课的时候,她终于会将锁在柜子里许久的棋盘棋子取出,然后摆到书桌上一个人打起谱。虽然大半年没和别人对过局了,但功底尚在,全神贯注时仍会心潮澎湃。

    曾经的遗憾终究化作生活里的一个印记,即使不再有成为职业棋手的机会,她却从来不舍得将围棋彻底从自己生活中删除殆尽。

    夏令营即将结束的时候,姚海燕和白潇潇都收到了来自郝玉的结婚请柬。

    这对原本就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小夫妻经过商量后决定办一个小型聚会,只邀请双方父母以及最亲近的朋友和老师。并声明绝不收取任何礼金,只想借此机会与大家一聚。

    白潇潇思前想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堆编织绳和珠子,想要自己动手编织一对夫妻手链送给郝玉师姐和小郑师兄,作为他们的新婚礼物。她从小就很喜欢这种手工活,在车站给沈一朗戴上的那条原本也是她编给自己的幸运手链。

    “你看我也有,比你的好看多了”,记得定段赛两人对局开始前她还向他炫耀来着。他去日本后,她原本打算再重新编一条完全一样的自己戴上,又害怕触景生情,于是一直搁置至今。

    只是不知道那条幸运手链沈一朗是否还戴着。

    两个晚上的时间,白潇潇便完成了送给师兄师姐的那一对手工夫妻手链。她采用全红的编织绳,细心地编起手艺较为复杂的金刚结,寓意红红火火、幸福美满。两条手链的中间各加了几颗琥珀色的珠子,显得稳重又大方,看起来和商店里卖的并没有太大差别。

    她又看了眼书桌上的材料,所需要的深棕色编织绳和红色大珠子都还有。犹豫片刻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始复刻那条一模一样的手链。这条手链的款式和做工上要比送给师兄师姐的简单很多,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她握在手里,两只手不断地摩挲着这条新手链的每一寸细节,然后微笑着给自己戴上,像是和远方的那个人又多了一层联系。

    那场算不上气派的小小婚礼在人数不多的亲友祝福下温馨地进行着,郝玉虽然没有衣着雍容华丽的婚纱,但一身优雅的白色长裙把原本就美丽的她映衬得格外优雅。

    “And I, I want to share

    All my love with you

    No one else will do

    And your eyes, your eyes, your eyes

    They tell me how much you care

    Ooh, yes

    You will always be

    My endless love

    ”

    新郎与新娘伴随着《Endless Love》的悠扬歌声在众人的见证下甜蜜拥吻,在座的好多人都留下了感动的泪水。“玉儿和小郑总算是修成正果了,我们潇潇也会快乐幸福的”,姚海燕笑中带泪哽咽地感叹着,身旁的白潇潇连忙给她递上纸巾。

    真好,这种相互促进的爱情,真好。

    白潇潇发自内心地为师兄师姐感到开心,今天早上当她将那对手工制作的夫妻手链送给两个人时,他们因为太喜欢了即刻便双双戴上,哪怕与今天的衣着妆容并不是那么搭配。

    “潇潇,捧花送给你”,简短的仪式结束后,郝玉走到她们跟前。

    她还是懂得接过捧花意味着什么,脸瞬间刷地一红,身体也直直地僵在原地,“师姐,我还早得很呢”。

    “潇潇,听老师的,拿着”,姚海燕也在一旁怂恿着,“不在乎时间长短,这是幸福的传递”。

    白潇潇于是不好意思地收下捧花,记忆里与那个斯文少年有关的一切此刻都无比清晰。她低头看着娇艳欲滴的花朵,脸上的笑容却比花朵更加动人。

    沈一朗,我很喜欢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也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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