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施煦坦白:“五月份还在烟海的时候,有一天下午他到烟海来找我,给我看了那个视频。”
云雅在回忆到底是哪一天他出去见了袁嘉琮。此时李施煦补充:“你腿上被划伤的那天。”
她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特地拎了药箱来看她,不过她想不起来他当时是不是有什么异样,好像是没有,她记得那日在他离开后写过手帐,似乎记录了过得不错。
李施煦说:“佳期受伤,和你没有关系,她的腿不是你的电话能救回来的。”
“是吗?”云雅不知道他这个结论是医生的专业意见还是他给她给自己的安慰借口,“可是我还是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了,你也这么想过,是不是?”
李施煦沉默,他不能否认,当时他看到视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可是他没有因为这个就认为她为人如何差劲,也许她有难言之隐,毕竟她当时的表情很不好,也许她只是犯了一个不近人情的错,怎样都好,这几个月里他都没有探究过她当时那么做的原因,所以也没有想过要为她找一个什么样能够合理解释的理由,甚至如果不是袁嘉琮,他几乎不怎么想得起来那个视频。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假如说他不介意,这会不会构成另一种肯定……
“李施煦。”云雅叫他的名字,说:“我跟你说过我爸爸去世那天,很早的早上,我妈妈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还记得吗?”
李施煦的心揪了起来,然后绝望地“嗯”了一声。
终于泪眼迷蒙,他太蠢了……他不敢听她再多说,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听,他觉得无助,对自己失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哑着声音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
云雅听出来他在哽咽,眼眶跟着湿润,她说:“你在视频里看到的我,就是我接到我妈电话往车站赶去的我。我其实没有在意到那场车祸,好像是听到声音才回头去看,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这样解释,你相信吗?”
李施煦怆然又着急地开口:“我信!云雅,我都相信。”
“那就好。你相信就好。”云雅说,她感觉浑身脱力,似乎就快要站不住。
李施煦多希望自己现在是在她身边的,他想看看她,不要她难过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他急急忙忙说道:“我去买机票提前回去,你等我。”
“不要这样,那边的事情还需要你处理。我说等你回来,就等你回来。你回来我们就去烟海,我带你去见我爸爸,好不好?”
“好!好!”
“我还没有吃饭,挂电话吧,你快去睡觉。”
“好,你去吃饭。”
云雅又等了几秒,才挂掉电话。李施煦握着手机,颓然跌坐到沙发上,他应该要想到的,那场车祸发生的时间是六月十号,而她说过初遇自己时是五月底,那时候孙维秀找她找到京安,然后没过多少天,她爸爸去找孙维秀的时候出了意外,这些时间他应该都记住的,可是他听过即忘,六月十号,他根本没有想过那是她经历剧痛的最难的一天。
他坐不住,一秒钟也坐不下来,根本做不到继续留在这里,他没有心思管什么项目什么公司,他满脑子都在想要回家,他要马上回到云雅身边,他只想紧紧抱住她。他一分钟一秒钟都忍耐不下去,精神疲惫地拨通了李际英的电话,向他求救,要他来替自己。
当晚他就去了机场,行李都没收拾,随身东西胡乱收了收,给沈岩发了消息就走了。他甚至都忘记此刻京安是白天,他可以给云雅打电话告诉她一声。
李施煦赶到云雅学校的时候,是京安的第二天早上不到九点,他下了飞机就给云雅发过消息,那时候七点多,云雅在食堂吃早饭,震惊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才看懂他说人已经回了国,心说难怪昨天下午到晚上他都没有一个消息一个电话来过。
云雅去宿舍又多拿了一些东西后去了北校门,等待的期间心中还有些五味杂陈,可是一看到胡渣冒出来有些狼狈的李施煦后,立刻就心疼了,扑倒人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叹息。
直到此时,李施煦黯淡了大半天的表情才终于重新明朗起来,他放心了,又满足了,浑身叫他疼得坐立难安的窟窿眼儿似乎一下都被堵上了,他一点都不疼,不疼了倒有些想哭,鼻头一阵阵发着酸,他想自己今天可真是体验到了什么叫由生到死死而复生,以及什么叫喜极而泣。
云雅没想到他会哭,抬手就要去捂他的眼睛,被李施煦拿开了,又把人抱住,眼泪一下全流到了她的衣服上。没一会儿,云雅就察觉到了肩膀上的湿意,那些泪水压得肩膀重重的,她产生了伤疤都要被他的眼泪给泡没的错觉。
过了好几分钟,他都没有要停的意思,云雅拍着他的背,柔声问他:“你打算一直哭着和我过情人节么?”
李施煦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之前期待得要死的七夕,好好的情人节,他和云雅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怎么会这个样子开场。李施煦懊恼地呻吟出声,云雅问:“能起来吗?肩膀都酸了。”
见他抬头,云雅才能好好看他的脸,还是很漂亮的,虽然他看起来好累,眼睛里都是血丝,一哭之后更是红得吓人,但他依然是清俊好看的,依然会吸引她。她挺无奈地又抬手碰了碰他的眼睛,感叹:“怎么能哭这么厉害啊!”
李施煦好不容易止住泪的眼眶立刻又眼泪汪汪,哽咽道:“怕你不要我。”
云雅苦笑,“不要你我要谁。”
“怕你谁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怕你又变回独来独往一个人,收起全部的情绪,难受悲痛都独自忍耐,什么都不敢再和旁人说。
怕你又要依赖薄荷糖才能喘气,才能活得稍微轻松。
更怕害你失望害你痛苦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云雅定定地看着他,嘴唇有些颤抖,半天才道:“不会,不会不要你的。”
眼泪瞬间流出来,李施煦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又要哭个不停,也许恐惧,也许感激,他根本不想去细究,他只想要他所爱的人永远永远地这样待在自己身边。
云雅伸手拦了辆出租,把人推进去自己又坐好,跟司机师傅报了沐湖湾的地址,然后才又去看李施煦,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在看她。云雅去握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他挣开,人被他揽进怀里,他才用另一只手来牵她。
她看到司机好奇的目光正透过后视镜看过来,两人同时轻咳了一声避开视线。云雅挪了挪,往李施煦身边靠得更紧些,问他:“一直没睡是不是?眼睛熬得都是血丝。”
“睡不着。”李施煦说,视线落到了她眼下的青黑处,大概她也是睡不着的。
“回去先睡会。”
李施煦没反对,胳膊紧了紧,他其实不想睡,这会儿是亢奋。
回了家,李施煦去洗澡,云雅坐在沙发里发呆,等他洗好下楼来,她还没动,面前杯子里的水也没动。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到李施煦头发没吹滴着水就来了,下意识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叫他坐好,跪直起身展开毛巾一把包拢住了他的头,倒叫李施煦顺势抱上了她的腰,他头微微抬起,在她胳膊内侧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着。
有些痒,云雅动了动胳膊躲避,看到他刮干净胡子重又变得白皙干净的脸,没忍住上手摸了摸。李施煦被摸高兴了,昂着头就想往人脸上亲。云雅赶紧把毛巾往下扯扯挡住他,怕他再腻歪觉也不要睡,手里的毛巾重新落回他头上使劲揉了揉,说:“上次你没说清楚,我都不知道袁佳期受了那么重的伤。”
李施煦果然老实了,说:“她治疗之后很积极在做假肢康复训练,正常行走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她很要强,不愿意别人当她是残疾人看,所以我当时也不想提这个。”
云雅无法想象那种痛苦,她知道有幻肢痛,据说会痛到人生不如死,她不知道这种痛觉和内心的伤痛哪一个更叫人痛不欲生,人要怎么样才能接受自己变成残疾……一样一样,她都不能想象。她小声地感慨:“她很坚强。”
李施煦自毛巾下抬起头,看到她有些悲戚的表情后捏了捏她的手臂,说:“比我们这样感慨的还要更坚强。”
云雅点头,又问:“当初……为什么会分手?”
“她自己后来形容,说是大彻大悟。但当时她告诉我的是,回国本来就不是她的意愿,是因为想要和我在一起才会跟着我一起回来,她说努力过了争取过了,到头来发现爱情其实没有自己的生活重要,她说以后想要随心所欲的自由生活……回国后她一直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她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虽然她能力很强什么都做得很好,但是不喜欢……事故之后,她觉得不该把生命继续浪费在自己不喜欢的事物上,很坚决地要分手要离开……之后她定居在瑞士,她是一直向往瑞士的,高山森林,蓝天草地,还有被厚厚的积雪掩盖的山坡,大概这些,她反复说过很多次。”
云雅想,她果然是个很优秀的人啊,似乎每一步都会走到与自己不同的道路上,有些羡慕了,人可以是这样勇敢的一往无前的。
李施煦说:“袁家的烂摊子,她上次回来处理了一些,袁嘉琮搞出问题的合同她和对方重新谈过,具体情况我还没问,瑞士那边就有紧急的工作要她赶过去,她说下次回来打算把公司卖了,袁嘉琮不是能在生意场上干的料,她也没有以后留在国内经营公司的打算。”
“她现在是什么职业?”
“摄影师,好像要全球各地跑。”
“好厉害啊!”
李施煦听她语气艳羡不已,沉默两秒,问:“想见她吗?会不会有点怪?上次她回来说要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当时拒绝了。”
“可以见吗?”云雅扬起了声音。
更有甚者,她的眼睛简直在放光,李施煦没来由的感觉更加怪异,可她那样期待着,他只好应许道:“那下次有机会,我们请她吃饭。”
两人正说着话,李施煦接到了冯进打来的电话,冯进在电话里汇报:“吴少伟被人打进医院了。”
李施煦和云雅都是一惊,把手机放到了茶几上,两人躬着身子脸色沉重地听冯进继续往下讲。
冯进说是吴少伟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吃早饭,趁人不注意时哄骗了店家的女儿和他玩捉迷藏,接着在女孩躲进桌肚的时候,他假意找人,手摸向了女孩的下*体。这一幕正好被路过搬蒸笼的女孩父亲亲眼撞见,那高高一摞蒸笼一股脑就全砸到了吴少伟身上,随后他还挨了那家人一顿好打,脸是完全破了相,身上看起来也有几处的骨折,这会儿人送医院里躺着在等手术了。
云雅问:“没报警?”
“他做了那事,哪还有脸报警,人家里人没拿刀砍死他算不错了。”
云雅说:“那女孩的家人……也不肯报警对吗?”
冯进在电话里愣了愣,才道:“他们是怕闹大了传出去名声不好,毕竟孩子还小,万一以后风言风语多,会影响她心理成长……当时我在隔壁摊子上吃油条,里面打起来的时候我才过去看,就那么会功夫,店里三五个客人就已经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事了,老板娘拉着我们每人要给两百块红包,求大家别把这事往外说……唉,这事闹得……哪能收这个钱啊!”
挂电话前,冯进说医院那边他继续跟进,有新情况他再及时告知他们知道。李施煦嘱托了几句别掉以轻心之类,却见云雅在旁神色苦闷,只好说起了不成劝慰的劝慰:“这次被打住院,也算叫他得到了一点点惩罚。”
云雅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她说就算老板家报了警,也许吴少伟面临的不过也只是一两年的牢狱,她说可是这个小女孩一家受到的影响就大了,也许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家。
她内心里当然明白女孩一家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甚至这就是权衡之后的最优选,尤其在当今这个社会。但是她仍然感觉失望,以致绝望,她想,也许吴少伟之流,就是吃准了普罗大众的这种心理,才会肆无忌惮死不悔改甚至变本加厉。连社会都在帮助他们挑选受害者,道德的羞耻,文明的罪恶,她感到浩大深宏的恐怖。
李施煦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沉默之下在汹涌起伏的情绪,静静看了她许久后,在她毫无焦距的眼前挥了挥手,才把人拉进怀里轻声询问:“今天暂时不去想这些,好不好?”
她不要生活起伏,她需要维持平静的生活,所以云雅答应说好。
云雅在回忆到底是哪一天他出去见了袁嘉琮。此时李施煦补充:“你腿上被划伤的那天。”
她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特地拎了药箱来看她,不过她想不起来他当时是不是有什么异样,好像是没有,她记得那日在他离开后写过手帐,似乎记录了过得不错。
李施煦说:“佳期受伤,和你没有关系,她的腿不是你的电话能救回来的。”
“是吗?”云雅不知道他这个结论是医生的专业意见还是他给她给自己的安慰借口,“可是我还是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了,你也这么想过,是不是?”
李施煦沉默,他不能否认,当时他看到视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可是他没有因为这个就认为她为人如何差劲,也许她有难言之隐,毕竟她当时的表情很不好,也许她只是犯了一个不近人情的错,怎样都好,这几个月里他都没有探究过她当时那么做的原因,所以也没有想过要为她找一个什么样能够合理解释的理由,甚至如果不是袁嘉琮,他几乎不怎么想得起来那个视频。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假如说他不介意,这会不会构成另一种肯定……
“李施煦。”云雅叫他的名字,说:“我跟你说过我爸爸去世那天,很早的早上,我妈妈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还记得吗?”
李施煦的心揪了起来,然后绝望地“嗯”了一声。
终于泪眼迷蒙,他太蠢了……他不敢听她再多说,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听,他觉得无助,对自己失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哑着声音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
云雅听出来他在哽咽,眼眶跟着湿润,她说:“你在视频里看到的我,就是我接到我妈电话往车站赶去的我。我其实没有在意到那场车祸,好像是听到声音才回头去看,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这样解释,你相信吗?”
李施煦怆然又着急地开口:“我信!云雅,我都相信。”
“那就好。你相信就好。”云雅说,她感觉浑身脱力,似乎就快要站不住。
李施煦多希望自己现在是在她身边的,他想看看她,不要她难过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他急急忙忙说道:“我去买机票提前回去,你等我。”
“不要这样,那边的事情还需要你处理。我说等你回来,就等你回来。你回来我们就去烟海,我带你去见我爸爸,好不好?”
“好!好!”
“我还没有吃饭,挂电话吧,你快去睡觉。”
“好,你去吃饭。”
云雅又等了几秒,才挂掉电话。李施煦握着手机,颓然跌坐到沙发上,他应该要想到的,那场车祸发生的时间是六月十号,而她说过初遇自己时是五月底,那时候孙维秀找她找到京安,然后没过多少天,她爸爸去找孙维秀的时候出了意外,这些时间他应该都记住的,可是他听过即忘,六月十号,他根本没有想过那是她经历剧痛的最难的一天。
他坐不住,一秒钟也坐不下来,根本做不到继续留在这里,他没有心思管什么项目什么公司,他满脑子都在想要回家,他要马上回到云雅身边,他只想紧紧抱住她。他一分钟一秒钟都忍耐不下去,精神疲惫地拨通了李际英的电话,向他求救,要他来替自己。
当晚他就去了机场,行李都没收拾,随身东西胡乱收了收,给沈岩发了消息就走了。他甚至都忘记此刻京安是白天,他可以给云雅打电话告诉她一声。
李施煦赶到云雅学校的时候,是京安的第二天早上不到九点,他下了飞机就给云雅发过消息,那时候七点多,云雅在食堂吃早饭,震惊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才看懂他说人已经回了国,心说难怪昨天下午到晚上他都没有一个消息一个电话来过。
云雅去宿舍又多拿了一些东西后去了北校门,等待的期间心中还有些五味杂陈,可是一看到胡渣冒出来有些狼狈的李施煦后,立刻就心疼了,扑倒人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叹息。
直到此时,李施煦黯淡了大半天的表情才终于重新明朗起来,他放心了,又满足了,浑身叫他疼得坐立难安的窟窿眼儿似乎一下都被堵上了,他一点都不疼,不疼了倒有些想哭,鼻头一阵阵发着酸,他想自己今天可真是体验到了什么叫由生到死死而复生,以及什么叫喜极而泣。
云雅没想到他会哭,抬手就要去捂他的眼睛,被李施煦拿开了,又把人抱住,眼泪一下全流到了她的衣服上。没一会儿,云雅就察觉到了肩膀上的湿意,那些泪水压得肩膀重重的,她产生了伤疤都要被他的眼泪给泡没的错觉。
过了好几分钟,他都没有要停的意思,云雅拍着他的背,柔声问他:“你打算一直哭着和我过情人节么?”
李施煦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之前期待得要死的七夕,好好的情人节,他和云雅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怎么会这个样子开场。李施煦懊恼地呻吟出声,云雅问:“能起来吗?肩膀都酸了。”
见他抬头,云雅才能好好看他的脸,还是很漂亮的,虽然他看起来好累,眼睛里都是血丝,一哭之后更是红得吓人,但他依然是清俊好看的,依然会吸引她。她挺无奈地又抬手碰了碰他的眼睛,感叹:“怎么能哭这么厉害啊!”
李施煦好不容易止住泪的眼眶立刻又眼泪汪汪,哽咽道:“怕你不要我。”
云雅苦笑,“不要你我要谁。”
“怕你谁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怕你又变回独来独往一个人,收起全部的情绪,难受悲痛都独自忍耐,什么都不敢再和旁人说。
怕你又要依赖薄荷糖才能喘气,才能活得稍微轻松。
更怕害你失望害你痛苦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云雅定定地看着他,嘴唇有些颤抖,半天才道:“不会,不会不要你的。”
眼泪瞬间流出来,李施煦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又要哭个不停,也许恐惧,也许感激,他根本不想去细究,他只想要他所爱的人永远永远地这样待在自己身边。
云雅伸手拦了辆出租,把人推进去自己又坐好,跟司机师傅报了沐湖湾的地址,然后才又去看李施煦,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在看她。云雅去握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他挣开,人被他揽进怀里,他才用另一只手来牵她。
她看到司机好奇的目光正透过后视镜看过来,两人同时轻咳了一声避开视线。云雅挪了挪,往李施煦身边靠得更紧些,问他:“一直没睡是不是?眼睛熬得都是血丝。”
“睡不着。”李施煦说,视线落到了她眼下的青黑处,大概她也是睡不着的。
“回去先睡会。”
李施煦没反对,胳膊紧了紧,他其实不想睡,这会儿是亢奋。
回了家,李施煦去洗澡,云雅坐在沙发里发呆,等他洗好下楼来,她还没动,面前杯子里的水也没动。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到李施煦头发没吹滴着水就来了,下意识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叫他坐好,跪直起身展开毛巾一把包拢住了他的头,倒叫李施煦顺势抱上了她的腰,他头微微抬起,在她胳膊内侧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着。
有些痒,云雅动了动胳膊躲避,看到他刮干净胡子重又变得白皙干净的脸,没忍住上手摸了摸。李施煦被摸高兴了,昂着头就想往人脸上亲。云雅赶紧把毛巾往下扯扯挡住他,怕他再腻歪觉也不要睡,手里的毛巾重新落回他头上使劲揉了揉,说:“上次你没说清楚,我都不知道袁佳期受了那么重的伤。”
李施煦果然老实了,说:“她治疗之后很积极在做假肢康复训练,正常行走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她很要强,不愿意别人当她是残疾人看,所以我当时也不想提这个。”
云雅无法想象那种痛苦,她知道有幻肢痛,据说会痛到人生不如死,她不知道这种痛觉和内心的伤痛哪一个更叫人痛不欲生,人要怎么样才能接受自己变成残疾……一样一样,她都不能想象。她小声地感慨:“她很坚强。”
李施煦自毛巾下抬起头,看到她有些悲戚的表情后捏了捏她的手臂,说:“比我们这样感慨的还要更坚强。”
云雅点头,又问:“当初……为什么会分手?”
“她自己后来形容,说是大彻大悟。但当时她告诉我的是,回国本来就不是她的意愿,是因为想要和我在一起才会跟着我一起回来,她说努力过了争取过了,到头来发现爱情其实没有自己的生活重要,她说以后想要随心所欲的自由生活……回国后她一直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她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虽然她能力很强什么都做得很好,但是不喜欢……事故之后,她觉得不该把生命继续浪费在自己不喜欢的事物上,很坚决地要分手要离开……之后她定居在瑞士,她是一直向往瑞士的,高山森林,蓝天草地,还有被厚厚的积雪掩盖的山坡,大概这些,她反复说过很多次。”
云雅想,她果然是个很优秀的人啊,似乎每一步都会走到与自己不同的道路上,有些羡慕了,人可以是这样勇敢的一往无前的。
李施煦说:“袁家的烂摊子,她上次回来处理了一些,袁嘉琮搞出问题的合同她和对方重新谈过,具体情况我还没问,瑞士那边就有紧急的工作要她赶过去,她说下次回来打算把公司卖了,袁嘉琮不是能在生意场上干的料,她也没有以后留在国内经营公司的打算。”
“她现在是什么职业?”
“摄影师,好像要全球各地跑。”
“好厉害啊!”
李施煦听她语气艳羡不已,沉默两秒,问:“想见她吗?会不会有点怪?上次她回来说要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当时拒绝了。”
“可以见吗?”云雅扬起了声音。
更有甚者,她的眼睛简直在放光,李施煦没来由的感觉更加怪异,可她那样期待着,他只好应许道:“那下次有机会,我们请她吃饭。”
两人正说着话,李施煦接到了冯进打来的电话,冯进在电话里汇报:“吴少伟被人打进医院了。”
李施煦和云雅都是一惊,把手机放到了茶几上,两人躬着身子脸色沉重地听冯进继续往下讲。
冯进说是吴少伟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吃早饭,趁人不注意时哄骗了店家的女儿和他玩捉迷藏,接着在女孩躲进桌肚的时候,他假意找人,手摸向了女孩的下*体。这一幕正好被路过搬蒸笼的女孩父亲亲眼撞见,那高高一摞蒸笼一股脑就全砸到了吴少伟身上,随后他还挨了那家人一顿好打,脸是完全破了相,身上看起来也有几处的骨折,这会儿人送医院里躺着在等手术了。
云雅问:“没报警?”
“他做了那事,哪还有脸报警,人家里人没拿刀砍死他算不错了。”
云雅说:“那女孩的家人……也不肯报警对吗?”
冯进在电话里愣了愣,才道:“他们是怕闹大了传出去名声不好,毕竟孩子还小,万一以后风言风语多,会影响她心理成长……当时我在隔壁摊子上吃油条,里面打起来的时候我才过去看,就那么会功夫,店里三五个客人就已经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事了,老板娘拉着我们每人要给两百块红包,求大家别把这事往外说……唉,这事闹得……哪能收这个钱啊!”
挂电话前,冯进说医院那边他继续跟进,有新情况他再及时告知他们知道。李施煦嘱托了几句别掉以轻心之类,却见云雅在旁神色苦闷,只好说起了不成劝慰的劝慰:“这次被打住院,也算叫他得到了一点点惩罚。”
云雅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她说就算老板家报了警,也许吴少伟面临的不过也只是一两年的牢狱,她说可是这个小女孩一家受到的影响就大了,也许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家。
她内心里当然明白女孩一家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甚至这就是权衡之后的最优选,尤其在当今这个社会。但是她仍然感觉失望,以致绝望,她想,也许吴少伟之流,就是吃准了普罗大众的这种心理,才会肆无忌惮死不悔改甚至变本加厉。连社会都在帮助他们挑选受害者,道德的羞耻,文明的罪恶,她感到浩大深宏的恐怖。
李施煦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沉默之下在汹涌起伏的情绪,静静看了她许久后,在她毫无焦距的眼前挥了挥手,才把人拉进怀里轻声询问:“今天暂时不去想这些,好不好?”
她不要生活起伏,她需要维持平静的生活,所以云雅答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