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松城下的俯新县，大柳树挂上了“毛毛狗”，刘家店的大姑娘胡春书没用家里催就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
胡春书家的条件不错，家里有好几晌地，她老爹还经常去江上打鱼，她就是在家躺着吃一辈子都行，可她觉得这种生活没意思，一心想和别的男人出去过日子。
胡春书的老爹胡家荣和老娘刘凤杰婚后生了五个孩子，胡春书在家排行老四，她们家的孩子不全是她这样不着四六的无业游民，她大哥胡春冠大学毕业后在市里的高中当老师，二姐胡春艳是石油工人，三姐胡春芳读了一个中专当护士，老末胡春辉去当兵了，只有她啥也不是，一看书就头疼，初中都没念完就回家种地了，刘凤杰打折了两个笤帚都没打服她。
刘凤杰是苦过来的人，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她就想不明白了，多少人跪下来求一个读书的机会，想念都念不成啊。胡春书倒好，家里也没拦着她不让念，竟然主动放弃了，她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刘凤杰的亲爹叫刘信，是大地主，解放前就被土匪砍了头，他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要杀就杀。”
刘凤杰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刘信就被她奉为不求饶的英雄好汉。
刘信死后，家里被洗劫一空，藏的金银首饰全被人点了出来，连炕洞都被土匪扒了，刘凤杰和母亲唐双本来是要被胡子烧死的，是乡长保下了她们。
唐双在娘家待得也不顺心，带着刘凤杰走道儿了，嫁给一个庄稼汉，又生了两个孩子，日子就那么回事，不好也不坏。长大后的刘凤杰看别人嫁给当兵的威风，她也想威风，相中了打仗回来的老兵胡家荣。
胡家荣幼时丧父又丧母，是在牛棚子里长大的，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人家问他叫什么，他连自己姓不姓胡都不确定，岁数也不知道，当了兵才有了一个像样的名字，是连长给他取的。他在部队是一名侦察兵，战争结束后带着伤病光荣地回到了家乡，在大队里做了一个队长。
虽说劳动人民最光荣，刘凤杰觉得当一个挽着裤脚的老农没什么可惜的，可人生要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要是有文化，她高低去城里见识一下。
胡春书打死都不肯念，刘凤杰拿她没办法，不念就不念吧，自己的孩子自己管，又花钱送她去哈市学做衣服，寻思她今后好歹有个手艺饿不死。当裁缝的坐在屋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不用看天吃饭。没想到胡春书学了两年，愣是没坚持住，自己跑回来了，气得刘凤杰没把她的皮扒下来。
“你说你像谁了？窝囊废一个！你爸没文化都知道自己拿本新华字典自学，你呢？书读不好，手艺也学不好！将来掏大粪都没人用你！”
“被人管着，我心里不舒服。每天在一个屋子里待着我早待够了，不是为了你我两年都坚持不了，咔哧咔哧、哐啷哐啷，我都快成机器的一部分了。”胡春书翘着二郎腿坐在炕沿上恨恨地说着，吊儿郎当的模样带着一股不可驯服的野性。
刘凤杰看她手艺学的不知道怎么样，小脾气倒是渐长了，打扮的也比以前精致，还弄个羊毛卷，跟个妖精似的，她怒气冲冲地说：“什么舒服？在家待着啥也不干最舒服，成衣铺那点苦你都吃不了，你啥也干不成！”
“我这辈子也没打算做成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我就混日子不行吗？我非得像他们似的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你要是觉得我在家待着丢人就直说，念什么经啊，唉呀，烦死了。”胡春书不耐烦地接着说：“放心，我不用你管，我明天就出去打工，省得你看不上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啊？出去当跑腿子啊？外面打工的哪有好人啊，玩完不负责的一大把。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妖里妖气的，小家雀冒充老母猫，你心都野了。人心要是不踏实，就容易走捷径。这回啊，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了，好好地接受劳动改造，什么时候改好了，说‘妈，我能吃苦了。’我再放你出去。”
“为什么非得吃苦？我就不爱吃苦，我就想走捷径，越快越好。”最好能有个大款把她包了，但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不爱吃苦，你当初就应该好好学习，你要是像你哥哥姐姐一样坐办公室我能拦着你啊？”
“你老提什么学习啊！八百年都不念了！要说就说现在。”
胡家荣怕她们再吵起来，那可真是狗撵鸭子了，在旁边小声地插了一句：“先吃饭吧，孩子回来还没吃饭呢。”
刘凤杰横了他一眼：“哼！长了个吃心眼，说吃饭你倒是做啊，在家这么半天干啥呢？干等着啊？长手是干啥的啊？用不用我喂你？”
“我能跑能跳地用你喂啥。”胡家荣委屈道：“她招你了，你往我身上撒什么气。”
“她随你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一天到晚吃、吃、吃的。”刘凤杰越说声音越小，胡家荣在家任劳任怨的，爱吃点也行。
“那孩子我管了，你别管，老姑娘你就跟着爸混吧，绝对饿不死。我站在村口喊一嗓子，一堆人出来给你送饭吃。”
“呵呵，是饿不死，混吧，我不管了！谁有你有能耐啊，要饭的话都能说出来，我可嫌丢人。”刘凤杰选择放手了，她就看看胡家荣能带出什么样的好孩子。
胡春书心想：爸呀，咱们家你又不管钱，我跟你混啥。可刘凤杰又在气头上，她好不容易有个帮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胡家荣惯着孩子，不乐意在裁缝铺待没关系，家里不还有地嘛，跟着他种地总不会饿死，人这辈子怎么活不都是活嘛，不一定要大富大贵。
——
胡春书被刘凤杰拘在家里待的这些日子，院子干净了，窗户亮堂了，家里的鸡鸭鹅让她喂得是又肥又壮，她还自学成才了垒猪圈，养了好几只小猪仔。
“你看我姑娘多有才，干啥像啥。”
胡家荣在院里拔杂草，蹲在地上螃蟹似地从左边往右挪，动作再也不像年轻时干净利落。腰受不了了他就站起来直直腰，看到什么夸什么，好似忘了猪圈是怎么垒起来的。
胡春书动动嘴皮子说要垒猪圈，胡家荣为了响应口号，四处划拉砖头石块帮忙垒，干完后把所有的功劳都给了胡春书。
“这猪圈像样啊！别人都盖不出这样的。”
胡家荣是想着法儿地维护胡春书的自尊心，他的老丫头不是白在家里待的。
刘凤杰也是，嘴硬心软，怕别人在背后说胡春书懒，每次上地里干活的时候都让胡春书在后面跟着，干不动就少干点，有人过来的时候站起来就行，想玩水就去玩吧，蝌蚪就别往家带了，再不就是打发她回去做饭。
家里来客人了就让胡春书假模假样地拿着鸡毛掸子掸灰或者是扫扫地上的瓜子壳，吹嘘家里什么零碎的活都是胡春书干的，只字不提胡春书躺在炕上啥也不干吃现成的。
刘凤杰看着猪圈舍不得骂孩子，选择埋怨胡家荣，“你咧着大嘴叉子给那乐啥呢？我那个苞米碴子是留着煮大碴粥的，你老姑娘都给喂了，你也不知道看着点，一天就知道呲着大板牙傻乐，啧啧，人都傻了，你可预防点老年痴呆吧。”
在这个家多干活可以少挨骂，胡家荣假装没听到她说的，提上鞋，去园子里架豆角。
——
胡春书当初豪言壮语说要出去打工，被拦了一下，勇气就被稀释了，成天躺着也没意思，选择结婚求变，他们家老老少少都不同意，她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找不到什么相当合适的，应该先立业后成家，不想当裁缝了就再学个手艺。
胡春书不乐意听，明明是癞蛤蟆，非让她做青蛙。
她甩着辫子骄纵地说：“我为什么非得听你们的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都管不着。”
刘凤杰把衣服上干涸的泥块搓下去，懒得搭理她，“那你自己单过，别吃我的，也别喝我的！遇到事别回来找妈。”
“单过就单过，但妈我得找，我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妈。”
刘凤杰冷哼两声，点头道：“嗯，这个我信。”
胡春书赌气没吃早午饭，到了晚上没用人喊，她自己就去厨房找吃的了。
她在家里作的起劲，瞅谁都不顺眼，在炕上砌了一堵墙，从今天起，她要与世隔绝，不和别人躺在一块儿了，以此来表达她结婚的决心。
刘凤杰拗不过她，一盆脏水泼到外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都拦不住。”
院子里的鸡正啄石头子儿呢，被从天而降的一盆水吓得直扑腾翅膀。
刘凤杰叹气，摩挲了几下头发，“结吧、结吧，结婚就省心了，可别在家折磨我了。”
哪怕大队取消了，胡家荣在村子里也有不小的威望。他们家放出风要嫁三姑娘，来求娶的人就多了，外加媒人也给她们家介绍，加起来不少。胡春书挑挑拣拣，不是嫌弃男方模样不行，就是嫌弃对方没工作。胡春书一连挑了两年都没成。
刚黄了一个，胡春书坐在炕上嗑着瓜子说：“妈，你看来的都是些什么神人，那‘貂皮帽子’吃个饭还一直吸鼻子，恶心死人了。”
刘凤杰说她：“你别看人家小个不大点，还擤大鼻涕，他家里有钱啊。人家眼眶可高了，一般人相不中，也就是我和你爸人好，把你包装的也好，要不然人家理你？你火急火燎地要结婚，来了那么多人，你咋就没有一个相中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不是诚心找的，逗人玩呢！老太太纺纱，你是拖拖拉拉。”
“你们不是不希望我结婚嘛，说我想在这个家待多久就待多久，现在又嫌我挑的时间长了。”
“哼。”刘凤杰白了她一眼，“家家都有一个活祖宗，你要是像你的兄弟姐妹一样有本事我就不着急了，干点活就腰疼，就你这样的嫁过去迟早露馅。我就说有那条件好的你就赶紧嫁了，也不用你下地干活，吃饭就是你最大的活儿了。”
“那不是长得丑嘛。”
刘凤杰急了：“妈呀，你别看人家长得丑，有的是人抢，错过了你就后悔去吧。”
“行了，妈，你去喂猪吧。”胡春书忘了中午喂猪的事儿了，刚往手上抹完蛤蜊油，还不想干活。
说起喂猪刘凤杰就来气，“你这么大人了，就不能帮家里干点活吗？那群瘟猪是我让我养的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猪马牛羊了，那股死味儿，我靠近猪圈都恶心。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不答应你你就作，答应养了，你过了新鲜劲儿就腻，还得我和你爸帮你，我上辈子作了孽，生了你来折磨我。”
“哦，那就让猪饿着吧，反正饿一顿是饿不死的。”
刘凤杰照着她的屁股踢了两下，“讨债鬼！儿女都是讨债鬼。”
胡春书家的条件不错，家里有好几晌地，她老爹还经常去江上打鱼，她就是在家躺着吃一辈子都行，可她觉得这种生活没意思，一心想和别的男人出去过日子。
胡春书的老爹胡家荣和老娘刘凤杰婚后生了五个孩子，胡春书在家排行老四，她们家的孩子不全是她这样不着四六的无业游民，她大哥胡春冠大学毕业后在市里的高中当老师，二姐胡春艳是石油工人，三姐胡春芳读了一个中专当护士，老末胡春辉去当兵了，只有她啥也不是，一看书就头疼，初中都没念完就回家种地了，刘凤杰打折了两个笤帚都没打服她。
刘凤杰是苦过来的人，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她就想不明白了，多少人跪下来求一个读书的机会，想念都念不成啊。胡春书倒好，家里也没拦着她不让念，竟然主动放弃了，她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刘凤杰的亲爹叫刘信，是大地主，解放前就被土匪砍了头，他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要杀就杀。”
刘凤杰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刘信就被她奉为不求饶的英雄好汉。
刘信死后，家里被洗劫一空，藏的金银首饰全被人点了出来，连炕洞都被土匪扒了，刘凤杰和母亲唐双本来是要被胡子烧死的，是乡长保下了她们。
唐双在娘家待得也不顺心，带着刘凤杰走道儿了，嫁给一个庄稼汉，又生了两个孩子，日子就那么回事，不好也不坏。长大后的刘凤杰看别人嫁给当兵的威风，她也想威风，相中了打仗回来的老兵胡家荣。
胡家荣幼时丧父又丧母，是在牛棚子里长大的，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人家问他叫什么，他连自己姓不姓胡都不确定，岁数也不知道，当了兵才有了一个像样的名字，是连长给他取的。他在部队是一名侦察兵，战争结束后带着伤病光荣地回到了家乡，在大队里做了一个队长。
虽说劳动人民最光荣，刘凤杰觉得当一个挽着裤脚的老农没什么可惜的，可人生要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要是有文化，她高低去城里见识一下。
胡春书打死都不肯念，刘凤杰拿她没办法，不念就不念吧，自己的孩子自己管，又花钱送她去哈市学做衣服，寻思她今后好歹有个手艺饿不死。当裁缝的坐在屋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不用看天吃饭。没想到胡春书学了两年，愣是没坚持住，自己跑回来了，气得刘凤杰没把她的皮扒下来。
“你说你像谁了？窝囊废一个！你爸没文化都知道自己拿本新华字典自学，你呢？书读不好，手艺也学不好！将来掏大粪都没人用你！”
“被人管着，我心里不舒服。每天在一个屋子里待着我早待够了，不是为了你我两年都坚持不了，咔哧咔哧、哐啷哐啷，我都快成机器的一部分了。”胡春书翘着二郎腿坐在炕沿上恨恨地说着，吊儿郎当的模样带着一股不可驯服的野性。
刘凤杰看她手艺学的不知道怎么样，小脾气倒是渐长了，打扮的也比以前精致，还弄个羊毛卷，跟个妖精似的，她怒气冲冲地说：“什么舒服？在家待着啥也不干最舒服，成衣铺那点苦你都吃不了，你啥也干不成！”
“我这辈子也没打算做成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我就混日子不行吗？我非得像他们似的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你要是觉得我在家待着丢人就直说，念什么经啊，唉呀，烦死了。”胡春书不耐烦地接着说：“放心，我不用你管，我明天就出去打工，省得你看不上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啊？出去当跑腿子啊？外面打工的哪有好人啊，玩完不负责的一大把。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妖里妖气的，小家雀冒充老母猫，你心都野了。人心要是不踏实，就容易走捷径。这回啊，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了，好好地接受劳动改造，什么时候改好了，说‘妈，我能吃苦了。’我再放你出去。”
“为什么非得吃苦？我就不爱吃苦，我就想走捷径，越快越好。”最好能有个大款把她包了，但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不爱吃苦，你当初就应该好好学习，你要是像你哥哥姐姐一样坐办公室我能拦着你啊？”
“你老提什么学习啊！八百年都不念了！要说就说现在。”
胡家荣怕她们再吵起来，那可真是狗撵鸭子了，在旁边小声地插了一句：“先吃饭吧，孩子回来还没吃饭呢。”
刘凤杰横了他一眼：“哼！长了个吃心眼，说吃饭你倒是做啊，在家这么半天干啥呢？干等着啊？长手是干啥的啊？用不用我喂你？”
“我能跑能跳地用你喂啥。”胡家荣委屈道：“她招你了，你往我身上撒什么气。”
“她随你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一天到晚吃、吃、吃的。”刘凤杰越说声音越小，胡家荣在家任劳任怨的，爱吃点也行。
“那孩子我管了，你别管，老姑娘你就跟着爸混吧，绝对饿不死。我站在村口喊一嗓子，一堆人出来给你送饭吃。”
“呵呵，是饿不死，混吧，我不管了！谁有你有能耐啊，要饭的话都能说出来，我可嫌丢人。”刘凤杰选择放手了，她就看看胡家荣能带出什么样的好孩子。
胡春书心想：爸呀，咱们家你又不管钱，我跟你混啥。可刘凤杰又在气头上，她好不容易有个帮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胡家荣惯着孩子，不乐意在裁缝铺待没关系，家里不还有地嘛，跟着他种地总不会饿死，人这辈子怎么活不都是活嘛，不一定要大富大贵。
——
胡春书被刘凤杰拘在家里待的这些日子，院子干净了，窗户亮堂了，家里的鸡鸭鹅让她喂得是又肥又壮，她还自学成才了垒猪圈，养了好几只小猪仔。
“你看我姑娘多有才，干啥像啥。”
胡家荣在院里拔杂草，蹲在地上螃蟹似地从左边往右挪，动作再也不像年轻时干净利落。腰受不了了他就站起来直直腰，看到什么夸什么，好似忘了猪圈是怎么垒起来的。
胡春书动动嘴皮子说要垒猪圈，胡家荣为了响应口号，四处划拉砖头石块帮忙垒，干完后把所有的功劳都给了胡春书。
“这猪圈像样啊！别人都盖不出这样的。”
胡家荣是想着法儿地维护胡春书的自尊心，他的老丫头不是白在家里待的。
刘凤杰也是，嘴硬心软，怕别人在背后说胡春书懒，每次上地里干活的时候都让胡春书在后面跟着，干不动就少干点，有人过来的时候站起来就行，想玩水就去玩吧，蝌蚪就别往家带了，再不就是打发她回去做饭。
家里来客人了就让胡春书假模假样地拿着鸡毛掸子掸灰或者是扫扫地上的瓜子壳，吹嘘家里什么零碎的活都是胡春书干的，只字不提胡春书躺在炕上啥也不干吃现成的。
刘凤杰看着猪圈舍不得骂孩子，选择埋怨胡家荣，“你咧着大嘴叉子给那乐啥呢？我那个苞米碴子是留着煮大碴粥的，你老姑娘都给喂了，你也不知道看着点，一天就知道呲着大板牙傻乐，啧啧，人都傻了，你可预防点老年痴呆吧。”
在这个家多干活可以少挨骂，胡家荣假装没听到她说的，提上鞋，去园子里架豆角。
——
胡春书当初豪言壮语说要出去打工，被拦了一下，勇气就被稀释了，成天躺着也没意思，选择结婚求变，他们家老老少少都不同意，她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找不到什么相当合适的，应该先立业后成家，不想当裁缝了就再学个手艺。
胡春书不乐意听，明明是癞蛤蟆，非让她做青蛙。
她甩着辫子骄纵地说：“我为什么非得听你们的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都管不着。”
刘凤杰把衣服上干涸的泥块搓下去，懒得搭理她，“那你自己单过，别吃我的，也别喝我的！遇到事别回来找妈。”
“单过就单过，但妈我得找，我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妈。”
刘凤杰冷哼两声，点头道：“嗯，这个我信。”
胡春书赌气没吃早午饭，到了晚上没用人喊，她自己就去厨房找吃的了。
她在家里作的起劲，瞅谁都不顺眼，在炕上砌了一堵墙，从今天起，她要与世隔绝，不和别人躺在一块儿了，以此来表达她结婚的决心。
刘凤杰拗不过她，一盆脏水泼到外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都拦不住。”
院子里的鸡正啄石头子儿呢，被从天而降的一盆水吓得直扑腾翅膀。
刘凤杰叹气，摩挲了几下头发，“结吧、结吧，结婚就省心了，可别在家折磨我了。”
哪怕大队取消了，胡家荣在村子里也有不小的威望。他们家放出风要嫁三姑娘，来求娶的人就多了，外加媒人也给她们家介绍，加起来不少。胡春书挑挑拣拣，不是嫌弃男方模样不行，就是嫌弃对方没工作。胡春书一连挑了两年都没成。
刚黄了一个，胡春书坐在炕上嗑着瓜子说：“妈，你看来的都是些什么神人，那‘貂皮帽子’吃个饭还一直吸鼻子，恶心死人了。”
刘凤杰说她：“你别看人家小个不大点，还擤大鼻涕，他家里有钱啊。人家眼眶可高了，一般人相不中，也就是我和你爸人好，把你包装的也好，要不然人家理你？你火急火燎地要结婚，来了那么多人，你咋就没有一个相中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不是诚心找的，逗人玩呢！老太太纺纱，你是拖拖拉拉。”
“你们不是不希望我结婚嘛，说我想在这个家待多久就待多久，现在又嫌我挑的时间长了。”
“哼。”刘凤杰白了她一眼，“家家都有一个活祖宗，你要是像你的兄弟姐妹一样有本事我就不着急了，干点活就腰疼，就你这样的嫁过去迟早露馅。我就说有那条件好的你就赶紧嫁了，也不用你下地干活，吃饭就是你最大的活儿了。”
“那不是长得丑嘛。”
刘凤杰急了：“妈呀，你别看人家长得丑，有的是人抢，错过了你就后悔去吧。”
“行了，妈，你去喂猪吧。”胡春书忘了中午喂猪的事儿了，刚往手上抹完蛤蜊油，还不想干活。
说起喂猪刘凤杰就来气，“你这么大人了，就不能帮家里干点活吗？那群瘟猪是我让我养的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猪马牛羊了，那股死味儿，我靠近猪圈都恶心。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不答应你你就作，答应养了，你过了新鲜劲儿就腻，还得我和你爸帮你，我上辈子作了孽，生了你来折磨我。”
“哦，那就让猪饿着吧，反正饿一顿是饿不死的。”
刘凤杰照着她的屁股踢了两下，“讨债鬼！儿女都是讨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