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胡春书就要出门卖菜,这是胡春艳帮她想的活路,连脚上蹬的三轮车都是哥哥姐姐出钱帮买的。

    卖菜的事儿夏秋还好,冬天太遭罪了,胡春书借口不想拖累他们,要出去干苦力,胡春艳没让,她心疼妹妹,“你出苦大力?你在家干活累了可以休息,给别人干活?人家不指使死你,你干几年把身体都透支了,到时候累出一身病了可怎么办?到了关键时刻知道读书的好处了吧。”

    “还说那话干啥,有钱难买早知道。”干苦力她就是说说而已,胡春艳这人傻实诚的当真了。

    “大哥的意思是你还能不能读进去了,想办法弄一个文凭。”

    “哎呀,我要是能念进去何必落得这个下场呢?”胡春书还是想出去打工。

    “我不像妈似地念叨你。”胡春艳拿出备选方案,给胡春书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他们三个大的凑的钱,“你姐夫不是开了一个饭馆嘛,总去批菜,你要是不爱读书,我们给你想了一个招,去卖菜咋样?辛苦是辛苦了点,好歹自己说了算。”

    “我也不会做买卖啊。”

    “吃饭会不会?不会就去学,谁是一开始就行的,你姐夫还能带你几天,他那时候可没人教,都是自己摸索过来的,现在不也挺好的。”

    胡春书吞吞吐吐地说:“卖菜不得会算账?我算数不行,算错帐了咋整。”

    “那就错了,你会掰手指头就会算账,别见硬就躲。我们那儿液化气站还有一个送气罐的活儿,那楼层高的你就爬吧,你爬的起吗?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到你发力的时候了,不行也行。”

    “哎,那我试试吧。”她想骗过这茬儿拿钱跑路。

    胡春艳告诉她:“四傻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谁挣钱都不容易,我们都有自己的家要照顾,我们也就帮你这一次,你能立起来就立起来了,立不起来就回家种地去。”

    胡春书心里不满,他们都留在城里,她凭什么回去种地啊,为了不让二姐唠叨,假装乐观地跟二姐保证:“二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们借的这笔钱我就是不吃不喝都给你还上。”胡春书知道她大姐是嘴硬心软,看到自家妹子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她肯定不能要啊。

    “得了,不用你还,你过好比什么都强。”胡春艳摸着妹妹的头发,稀罕的不得了。

    胡春书没有应声,将来的事谁能料到呢,万一真过得不好,用什么还?她把胡春艳送到胡同口,回来的时候揣着手没注意,被门槛绊倒,摔到满口血,愣是一声没吭,爬起来自己找个地方把血吐出来。摸摸牙,活动了三四颗,可真够倒霉的。

    ——

    九六年,阀门厂关闭,不少人都下岗了,陈彦华也是其中之一,他带着梅莹莹私奔了。

    梅莹莹是他的初恋情人,也是已婚的身份,当初梅莹莹他们家嫌陈彦华家穷给不了多少钱,逼着她嫁给另一个镇的富农。那个男人从相貌和工作上,都不如陈彦华,样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丑,塌鼻梁,还是个凸嘴龅牙,皮肤晒得黝黑,像个野人,但家底还算丰厚,他们家在镇里有一排的商店。

    陈彦华为了在南方大展拳脚,把陈家所有的钱都带走了,说等他发达了再回来,到时候把拿走的钱数倍奉还,还不忘留信儿给胡春书,告诉她等他回来再把承诺的钱补上。

    胡春书没想到陈彦华是真的爱那个女人,他竟然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把别人的老婆拐跑了。她感觉陈彦华的钱是等不到了,她不能白养孩子啊,想把孩子送去陈家,刘凤杰不许。

    “她爹都不给钱了,我得先活下去才行,我好了,她才能好。”

    刘凤杰劝她:“把潼潼放家吧,我帮你看着。有好男人咱们就嫁,嫁不出去了,妈帮你把孩子拉扯大。”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儿,快回去吧。”胡春书被老娘整烦了。

    “这个房子我花钱了,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管不着。”

    “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吃苦,你不走我就走了。”

    “还任性呢?等你好起来,你就是天天给我吃满汉全席,我也不在你家待。”

    “我任性?我跟陈彦华比我简直太乖了,他说跑就跑,一分钱都不给我了。他们家就应该出一份力哄孩子,他们难道要等到摘桃子的时候再出现吗?你要是爱心泛滥特别想照顾孩子,你去领养一个,我的孩子我生的,你不要管,等到上学的时候我自然会接她回来。”

    “你就听我的吧,我还能坑你吗?”刘凤杰一直给她洗脑。

    胡春书到底是没听她妈的,说是带孩子买糖,偷摸地把孩子扔到陈家就走了。她也要出去打工赚钱再回来一次补齐,出去好好潇洒。

    此时的陈家愁上加愁,陈彦华把人家的媳妇领走了,那男人就跑到他们家来要人,要不到人就跑到他们家门口敲锣打鼓地宣传陈彦华是如何的不是东西,说他带走别人的媳妇丧尽天良。

    柴桂芬可不是好惹的,叉着腰和他激情对骂:“看不住老婆的窝囊废,别上我们家丢人现眼,我要是你找根绳吊死得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捆不住老婆,你个死阉鸡,滚你老娘的怀里喝奶去吧。”

    那人气的想打人,柴桂芬把大黄狗放出来,大黄狗对着他龇牙咧嘴,她和陈文成一个人拿两齿钉耙,另一个拿三齿,“反正我们也活够了,大不了咱们一命换一命。”

    “你们的命不值钱,拿你儿子的命来换。”

    双方都互放狠话,但都保持了安全距离。

    “要我儿子的命你先把我放倒。”那一刻柴桂芬有如二郎真君附体,孙猴子过来了都给他干趴下。

    那人家生活富裕,没想和他们一换一,被柴桂芬吓住了,他觉得这个老太太真是不要命了,骂两句就走了,去他媳妇的娘家闹了。

    柴桂芬看他走了,望着他走的方向一动不动,有看热闹的说:“大鸡蛋是不是冲到什么了?找个人看看吧。”

    大鸡蛋是柴桂芬的外号。

    陈文成后来请了先生过来,一是看看是不是家里犯什么说道,二是让大仙算算他儿子往哪儿个方向走了。

    大仙算完卦告诉他:“陈彦华还在动,他要去的地方在东南方向,他命里就有这个坎,过去就过去了。你该早点找我,有些灾躲了就过去了。”

    “那他们俩能分开吗?”

    “想要分开,还得再等等。”

    大仙给他写了东西,陈文成拿到坟地里烧了,顺便让祖先多保佑他们家。

    黑男人刘福生媳妇的娘家又领着他杀个回马枪到陈家闹,整个一个乱套,他还派人到陈家盯梢,放话逮住陈彦华要乱棍打死。

    刘福生没打发走,胡春书也来作妖了,把孩子扔下就跑,陈文成寻思孩子留下来要她点钱吧,结果刘凤杰也病了,躺在炕上不能动,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

    胡春书一个人跑出去人生地不熟,先去投靠了在海边水城打工的初中同学,两个人一起在烧烤店打工。

    晚上是烧烤一条街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夏天,最不缺人气,整条街都霓虹闪烁、吵吵嚷嚷的。

    对于楼上不舍得开风扇的老头来说,楼底下这帮人有些扰民,吵得他受不了了,也不惯着,直接从窗户探出头,骂骂咧咧地叫他们小声点,爹妈与口水齐飞,骂得假牙都快喷出来了还得用手搂着点。

    脸皮薄的人听了,估计得脸红心跳脖子粗,更甚者当场休克。可惜,底下的糙人太多,没他什么事儿的都得从屋子里窜出来看看热闹。底下的人收敛了,大吵白嚷变嘁嘁喳喳,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音量又放开了。

    没一会儿一个类似于排泄物的东西从天而降,底下的人鸟兽四散,老头拿着笤帚棍子在上面叫阵,横的怕不要命的,老板也只敢在下面骂,谁人敢上去跟老头子比划,一不小心躺下了,谁负责任。

    本来长安一锅出的屋里坐不下,老板娘做主把桌子摆到人行道上,有人坐在外面打着赤膊,喝的舌头都大了,正在兴头上,被人这么一搅和心情不美丽了。

    经此一闹,外面是不能坐人了,里面正好空出来一个包间,老板娘搭了两瓶啤酒让服务员赶紧把人都招呼到屋里。

    胡春书在后厨靠近卫生间的某个角落刷盘子,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王彤有心跟她说明情况,怕被老板娘抓住说她不干活,说了个开头就说回去说。

    胡春书烫了大卷发,口红也抹的艳艳的,紧身衣配紧身短裤,浑身上下都是现下最流行的元素。她脖子上套着印有某牌啤酒的围裙,可能是她今天穿的矮腰牛仔裤设计的不合理,坐在板凳上有点卡裆,干点活就得往下拽裤子,可再往下拽,屁股就要露出来了,难受也只能将就着。

    祸不单行,穿着凉拖的脚还被毒蚊子叮出一个大红包,痒极了,她也不管手上的油腻,手上的泡沫甩都不甩,直接在包上抠出一个十字花。

    屋子里面闹哄哄的,胡春书一边刷盘子一边小声地抱怨着卡裆的短裤:“打工是jb真累,艹tmd的便宜货。”

    现在是晚上的用餐高峰,来她打工的这家店里下馆子的人越多,她需要刷的盘子就越多。外面的人越享受,她越劳累。

    她是既想拿钱又不想干活。她一边认命地刷盘子,一边在心里嘴臭骂街。弯腰刷盘子刷久了她觉得腰疼,想起来直直腰,看到老板娘掀开帘子露头了,刚抬起来的屁股赶紧坐回去继续刷盘子,动作上小心翼翼的,表现出生怕磕坏碗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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