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声仍未停止,雪越下越厚,这间屋子是旧时的村落遗址中保存的较好的,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但瓦片和四周仍然坚固,只是屋顶的一角破落着,风雪从那里直往里灌。

    周围的树林静谧,云之舟拿出身上携带的火折子递给云璟,又四处寻了几块还勉强干燥的木板堆在一起,底部放些木头碎屑。

    指着云璟的手上拿着的火折子,  “吹啊?愣着干嘛?”

    云璟苍白着脸,有些疑惑:“…?”

    “我就喜欢看人吹。”云之舟拍拍手上的灰,“看着跟许愿似的,喜庆。”

    云璟低下头,眸中晦暗不明,拔开栓子,对着火绒一吹,火苗便唰的一下蹿上来。

    云之舟圆圆的眼睛转了一圈,继续问道,

    “你听过一个关于许愿的故事吗?”

    “?”云璟摇头,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双眼似乎在分析着对方说这句话的意图。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可怜的小男孩,要走很远的路去镇上卖火柴,大雪中,他又饿又累还很冷。于是,他点燃手中的火柴用来取暖。火光中他看见了温暖的棉被,热乎乎的食物和最想念的奶奶。”

    “然后呢?”

    “他感到很幸福,但是火柴很快熄灭。”

    “那些幸福的美景一定都是幻想,所以他最后…死了吗?”云璟的眸中此刻热切的看着云之舟,期盼着对方的回答。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故事中的男孩,向火柴许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望。

    云之舟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又看他双眼湿濡,苍白着脸,突然不想说原来的结局。张着嘴随便编了一个,

    “没有,那些都是真的,因为他平时积德行善,连路上的小猫小狗都很爱护,也不说谎不偷东西,”云之舟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眼,接着说,“所以遇上了一位善良美丽的火柴仙女,实现了他的愿望。”

    “……是这样吗?”

    黑暗的屋子中央是冉冉篝火,火苗噼里啪啦响着。

    云璟静静坐着许久,脸颊被火光烤的有些燥热,红着脸轻声道歉,“对不起。”

    少女用木棍拨弄着火苗,那火便蹭蹭的往上蹿的更猛些,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她安静的脸上,肩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听见道歉后只是略微停顿片刻又继续用木棍拨弄起来。

    “那个挂件,我不该用它威胁你,回去后我会找出来还给你。”

    云之舟终于抬起脸,褐色的眸子映照着火光,想了许久没有再为难,“你的腿……没事吧?”

    云璟点点头,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换上一抹苍白,稍微动了下腿。他摔下马时,刚好被路边的尖石撞到了大腿,当时疼的站不起来,这会已经能轻微活动了。“稍微包扎了一下,已经可以活动了。”

    “嗯,那这几日我们在这里等救援。”她又四周环绕着看了看,“这间屋子还算安全。”

    “你…肩上的伤…”云璟仰头望着她,指了指她的左肩,“我帮你包扎一下吧。这样下去会很难受的。”

    见云之舟并没有答应,他继续解释,“神山之中危险重重……要是在他们赶来之前又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伤口再次裂开……就不好了。”

    对方仍是没有说话,云璟便从身上掏出很多药瓶,拿出了其中一个,递了过来,“那你用这个。均匀涂抹后,再自己绑一下。”

    “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药瓶?”我接过药品,顺手就扯开外袍,十分疑惑。

    “…”云璟的脸上瞬间又染上一抹红,转过头去,视线落在屋角,回答道,“小时候总受伤,就有了将药瓶带在身上的习惯。”

    “那包扎这些都是跟谁学的?”我往肩上洒药,白色的粉末接触伤口的一瞬间,因为疼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云璟听见动静担心的转头看我,又马上低下头,在与我视线相对的那刻,脸比之前更红了。整个人红透的跟个煮熟的大虾似的。

    过了许久,才听见他的回答,“进宫之前,我在一个寺庙里住,庙里的师傅会采草药,有时候在山上采药时摔伤了,都是自己给自己包扎。”

    我一边听着他说的话,一边给自己系用于固定的带子,左手没有力气,于是这带子跟作对似的,怎么系也系不上。

    我攥着带子,想要扔掉,却被云璟拉住了。“还是我来吧。”

    他手扶着墙壁,分担着一部分自身的重量,缓慢走近,把带子卷起来拿在手中,又伸手指了指,下达指令,“转过去。”

    他的手仍是十分冰冷,指尖无意触上我肩上的肌肤。

    我的视线在地上胡乱游弋着,忍不住开口,“你手好冷!”

    “冷吗?”他像是懊恼似的,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再忍忍。”

    “…”空气安静极了,只有火苗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上半夜我守着,你先睡。后半夜换你守好不好?”我微蹙着眉,努力转移注意力,询问道。

    “嗯。”对方语气平静。

    我转头对上云璟含笑的褐色眸子,接着说,“明天天亮,我回去找找你掉落的玉牌,如果找到的话,救援会来的快些。你待在屋子里,不要乱走。”

    云璟考虑了一会,开口道,“那只白虎怎么办……那么大一只,狼群一时半会吃不完……他们会留在原地的,你去了……很危险。”他的眸子里含着担忧。

    我摇摇头,“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这把短剑你留着防身。”

    我又从袖口处拿出杀虎的那柄剑,递给他。

    云璟摇着头不愿意接受。

    我将短剑硬塞进他手中,又指着放在一边的弓箭,“我带着它呢,放心吧。”

    火苗燃烧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只剩零星的火星子。窗外的风雪已经停了,我又添了一把柴火,火苗顷刻间烧的旺旺的,我走到那处破掉的屋顶,抬头往上看,此刻乌云散开,蓝黑色的天空竟然露出了漫天星星,不断闪烁着。

    云璟似乎没睡多久,张开眼,就看着云之舟站在不远处,头抬的高高的,小巧宁静的脸上带着笑意,眉眼中都是雀跃。

    他扶着墙壁,慢步走到云之舟的身边,“在看什么?”

    “你醒啦!”少女惊喜着,眸子亮晶晶的,“刚好!快许愿啊。”

    他抬起头,漫天的繁星点点就顷刻映入他的眼帘,又有几颗流星快速从天空划过,带着长长的拖尾。此刻周围静谧,他只闻得到独属于云之舟身上的清香裹挟着尚未凝固鲜血的味道。

    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般盖在脸上,小小的鼻尖透着粉和细腻,嘴唇红艳艳的,看起来十分灵动可爱。

    看着云之舟脸上欢喜雀跃的表情,云璟也勾起嘴角,他又看向天空中的繁星,脑子逐渐被不切实际的混乱的想法占据,

    他喜欢这样,甚至于说,他愿意永远这样。

    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一个爱自己的家人……没有抛弃自己的独属于自己的…家人又或者说是最亲近的妹妹……尽管之前他们可能有一些误会,但在今天……自己没有被留下、被抛弃,反而被接受、被认可、被好好的照顾着。

    就这样待着很好!最好一辈子都不回去!不用回去面对冷漠的母亲和费力花心思惩治那些苛待自己的下人,多好啊!这是很好的一件事!

    他的想法逐渐疯狂,于是他竟然开始学着云之舟故事里的小男孩寄希望于许愿。

    也许世界上真的会出现善良美丽的仙女。

    他终于放下合着的双手,眼睛缓缓睁开,摇曳的火光映着云之舟的脸闯入了他的眸中。

    “你许了什么愿?我等了你好久。”

    “…”

    云璟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面前的少女露出狡黠的笑,眸子湿濡,“我希望明天顺利找到玉牌,早点离开这里!”

    他看着她单纯可爱的面庞,火光下还能清楚看见细密的绒毛,脸颊白皙又透着红。

    云璟咬着唇,攥着衣角,他明白自己是个阴暗的人,没有回答。

    因为他许下的愿正好和她相反。

    也许因为白日的厮杀令她精疲力竭,和云璟交换后,云之舟用衣物铺在地上,接着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的极沉。

    等她第二天醒来时,一瞬间还有些混乱,她看着破烂的房屋,已经燃烧殆尽的火堆,带着血的衣物以及抱着自己的云璟?!

    她立刻胡乱的挣脱起身,脑子还有点蒙。

    云璟抬着头,褐色长发垂落在他的脸颊,纤长的睫毛轻颤,眸子湿濡,“你昨夜一直喊着好冷…我很担心你…”

    “所以…”他别过脸,视线落在地上,声音带着些委屈,又继续解释,“你是妹妹,我应该照顾好你的。”

    “你生气了吗?”他又抬起头小心的看云之舟,“对不起。”

    “…”对方摇摇头,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心里有些为难,他又要开始哭了怎么办。

    于是少女义正严辞,“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

    云璟垂下眸子,眼中是一片失落。

    接着又对他吓唬道,“你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他立刻如受惊的鸟般,“…我以为…”他的眸子又开始含着水。

    “…”

    云之舟向前走进一步,捏着他的肩膀,认真道,“到时你可以为自己选择一种死法。”

    “我…”他欲言又止。

    第二日的天气十分晴朗,蓝色澄净的天空几朵云慢悠悠地飘着,雪仍是没化。

    云之舟凭着记忆回到昨日脱险的地方,找了几圈没找到玉牌,连白虎的尸体也诡异的不见。

    “你是在找这个吗?”一道声线清润,带着些浅浅的倦意低低的传来。

    视线远远的望过去,在不远处,一名身形俊逸的少年慵懒的靠在一只和昨日那只十分相似的白虎身上,他的手举起,纤细并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枚玉牌。

    他身穿玄白色长袍,上面绣着水蓝色花纹,一根银色发簪肆意的斜插在白色发丝中,瞳孔的颜色是少见的浅紫色,肩上悬停着一只衔水的水晶飞鸟,此刻也淡淡的笼着一抹蓝。

    “怎么了?”他见我呆立着不动,向我走来,再次开口,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

    他逐渐走近,站定在我面前,将玉牌轻轻放在我的手中,“来,拿着吧,好孩子。”

    我收回玉牌,抬着头望向他。

    他眉眼微微弯着,嘴角扬起,嗓音如空谷幽涧,“真乖。”

    “你…”他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魅力,我努力转眼将视线落在地上,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谢谢你。”道谢后,我抬脚想走,却被他拦住。

    他再次靠近我,身体贴的极近,视线落在我肩上已经处理过的伤口上,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脖颈,“你的血…有淡淡的香气,我很喜欢。”

    我猛然后退,瞳孔皱缩。

    “放轻松,乖孩子,我暂时不会伤害你。”他紫色的浅眸涌上笑意,嘴角扬的高高的,“不过,我不保证…”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清凌凌的,“和你一起来的那位…”

    我的心紧的一缩,冷汗从额间冒出,快步往回跑去,脑子里全是云璟被逼到墙角柔柔弱弱的样子,该死!他不会死了吧!烦死了,云之舟!跑快一点啊!

    在看到屋子外围着一圈又一圈行为举止怪异的生物时,我还是差点崩溃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一个个类似于人又不完全是人,身体被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双眼空洞麻木的像被操控的傀儡,只是不断的拿身体撞击着墙壁,发出一阵又一阵诡异至极的嘶吼。

    “云璟!”我大声隔着屋子叫他,往另一个方向后退,拉着弓不断射击着,一部分生物被我的声音吸引,转身不断的向我扑来。

    一片又一片的怪物倒在脚下,又很快的缓慢爬起,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向我扑过来。

    太难缠了!我的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呼吸急促着,胸膛不住的起伏。

    我看着怪物都被引出来的差不多,赶紧跃起,踩在他们的头顶,往屋内飞身而起。

    门早已被撞破,屋内还剩着几只怪物,围着什么啃食着似的,我的瞳孔再次皱缩,心紧紧提着。

    “云璟!”

    我朝着那处大喊,弓箭如疾风般射出,迅速冲过去。

    拨开倒下的怪物,云璟睁着小鹿般的眼睛看着我,呼吸十分微弱,身上脸上都是血迹和赃污,他的手仍紧紧捏着短剑,剑上还淌着黑色的血,手指因为害怕和恐惧颤抖着,一张脸苍白着,见到是我终于脱力笑了出来,“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赶紧掏出玉牌摔碎。

    白光如同坚韧的保护罩瞬间笼在我和云璟身上。

    “这次是真的了。”他惨白着脸,还有心思说笑,唇仍是红艳艳的,身上脸上又布满数十道伤口,十分渗人的往外涌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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