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的天遮住星星微弱的耀眼,禾茉结完碘伏和创口贴的账从药店走了出来。

    环顾四周,空气都静得出奇。

    刚才还护在她身前的人,不见了。

    所以又什么也不留下,就离开?

    禾茉嗤笑一声,没料到这如出一辙的消失。

    “抱歉。”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地窜进禾茉的瞳孔,最后化为一句寡淡的道歉。

    提留着一袋吃的,牧西辞眼神分毫不动地盯着眼前人。

    手指间的伤迹还冒着血珠,在夜空下艳得腥红。

    视线别过,禾茉装作无动于衷地看向地面,“你怎么回来了?”

    牧西辞携起食物袋,解释说,“怕你饿着,我去买了吃的。”

    “我不是说这个。”

    “。”

    意识到什么,被问的人眼眸冷不丁躲闪,喉结微微上下浮动预兆着他此刻心里的不安。

    “我……”后面的话他犹豫了很久。

    街道的灯忽明忽暗。

    “算了。”禾茉冒出一句。

    仰望起头顶微弱的星晖,她将手里买的玩意儿尽数递交给对方,“记得处理伤口。”

    牧西辞并未接过。

    “你,不帮我么?”

    “……”

    *

    禾茉打开屋门,开启客厅灯光。

    最终她还是带着牧西辞回到了自己的出租房。

    “我带你回来,一是因为你的解救,”视线再次聚焦到那只受伤的手上,禾茉停顿几秒,“二是那个混混,貌似是我的新室友,我怕他回来又作怪,没有别的意思。”

    倚着门框,牧西辞眼神黯淡,“我知道。”音色没多少起伏。

    抬起头他睨向对方,却只得个冷落的背影。

    眼皮微掀,他扯唇笑了下,踏过门槛,弯背想着换双拖鞋。

    “不用换,”禾茉闻声开口,固执地没回头,“这里没有多余的。”

    耳边传来一个字,“好。”

    故意调大水声掩盖喉咙里哽咽的气息,禾茉对着水流用力地挫着双手。

    时钟滴答作响,好久以后,自来水声消失,她转过头又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而牧西辞,已然坐在了客厅的沙发。

    拿起鞋柜上的医药袋,禾茉径直来到他面前。

    白炽灯照耀在那熟悉的眉眼,俊朗又不是羁傲。

    几年不见,头发变长了许多,刘海散落在额前,比之前的所有时候都温柔。

    那件白衬衫上的图案,和最初见面时一模一样。

    偏头避开对方的视线,禾茉坐在侧边的沙发,“手伸过来。”

    “嗯。”牧西辞闻言照做。

    指骨传来刺激的痛感,他仿若毫不在意。

    注意力一直放在对面人的身上。

    “瘦了不少。”他蹦出两个字。

    棉签擦拭碘伏的动作滞了下,禾茉尽可能咬住牙,撇眸试图若无其事。

    牧西辞倒是坦荡得很。

    “我不在的五年,你都在做什么?”他说。

    将用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禾茉拧起碘伏的瓶盖,仍旧低着头,“和牧先生没关系吧。”

    眉间不自禁蹙起,牧西辞:“茉茉,别这样。”

    厨房的自来水好似没关紧,一滴滴砸在水池的不锈钢面上。

    压抑在心底数年的委屈不知为何,怎么也刹不住车。

    顾不上几近崩坏的情绪,禾茉激动地道出无数个日夜想质问的话。

    “要我明明被甩了还对你笑脸相迎,是吗?”

    “还是说看见你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我得主动祝福?”

    ……

    “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是犹疑的神态,牧西辞没争一句解释。

    只重复答,“我没有过别人,只有你。”

    “那你倒是告诉我,五年前究竟为什么突然离开啊?”

    “因为。”

    !

    以为下一句真相就要大白时,禾茉的眼前突地一片光亮。

    白天了,她就着音疗睡到了现在。

    上面的对话全是她在做梦。

    “哼。”错觉消散,禾茉冷冷自嘲了番。

    昨晚牧西辞确实来了,但她从始至终只是在给他擦药。

    没发脾气,也没质问。

    她还是狠不下心。

    站起身,她醒神片刻,开门来到客厅。

    沙发角落窝着的食物袋早已凉透,茶几面上放着牧西辞最后留下的钥匙。

    新租客根本不是什么黄发混混,而是他。

    不去管那串东西,禾茉抬首瞄向食物袋,不想浪费粮食,她走近拆开了包装。

    没出意外,是汉堡,培根煎蛋馅的。

    凝着汉堡的轮廓,禾茉眼睛有些发酸。

    时间被拉长,目光与过往画面层层重叠,她回到了八年前的大学校园。

    那个夏天她和牧西辞刚恋爱。

    小县城靠近首都,身上没多少钱,想吃好吃的时就会想到校门口的汉堡店。

    买两个汉堡,他们便当做大餐。

    炸鸡块油脂过多,每每去店里,牧西辞都会将就她,选清淡些的培根煎蛋。

    久而久之,成了两个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习惯。

    直到分开前都没变过。

    微波炉的橙光映照着脸颊,禾茉酸涩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下一秒加热完毕,她拿出有些发烫的汉堡,默默咬了口。

    味道和以前没差,她却不怎么爱吃了。

    囫囵吞枣般咽下整个汉堡,她去到厨房装了杯白开。

    喝水润喉的同时,手机微信联系人弹出一条消息。

    【牧西辞请求添加您的微信

    ——好友“简棠”推荐。】

    *

    娱悦大厦附近手作咖啡店内。

    简棠猛灌一口热咖啡给自己提神抗劳,双手却忍不住揪起耳后跟。

    她背着闺蜜偷偷给男友兄弟爆联系方式的事估计很快就要被发现了。

    有点后怕,她已经在想赎罪的法子。

    “小棠,我来了。”平淡的女声在周遭响起。

    “?!”简棠吓得挺直了腰板。

    明白自己反应过激,她抄起变温的咖啡尝了一口。

    “咳咳,我也不是故意的。”她主动承认错误,缓解尴尬。

    禾茉放下斜挎包,满脸疑惑,“什么?”好似不清楚对方话里有话。

    “嗯?你还不知道?”简棠揣测询问。

    拉开闺蜜身旁的高脚椅,她定定坐下,调整角度道,“昨晚,我们见面了。”

    “。”所幸嘴里没咖啡,不然简棠敢肯定自己听到这话会被呛到窒息。

    “怎么个事?”她耐下性子问。

    这时候禾茉的咖啡也到了。

    拿起搅拌勺轻舀一层浮沫,她不咸不淡道,“他把人揍了。”

    “哪儿受伤啦?”双手捏住闺蜜的脸,简棠左右检查,“早知道牧西辞现在这副德行,我肯定不把你微信给他。”

    嘴里叼着几句骂街,简棠气不打一出。

    挣脱不过,禾茉鼓着脸,“没揍我,是有人占我便宜,他临时出现,帮忙的。”

    ……

    捏脸的手松开,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简棠放宽心,“英雄救美啊,吓我一跳,我就说牧西辞不可能对你动粗。”

    “或许吧。”禾茉仍然漫无目的地搅动浮沫。

    点的是最喜欢的卡布奇诺,可简棠察觉到她一下也没喝过。

    以往在学校咖啡店,杯子刚端上来禾茉就要立即尝鲜,根本不怕烫。

    如今东西都快放冷了,她硬是没端起来抿一回。

    “茉茉,牧西辞这次回来,明显是对你旧情难忘。”简棠捡起话题,将话头引到对方身上,“你应该感觉的出来吧?”

    停下搅拌的动作,禾茉低头。

    咖啡面倒映出她的面庞,她故作轻松道,“嗯,已经企图和我当室友了。”

    “?”眉尾微挑,简棠有些意外。

    他男朋友沈培舟前不久才和她说过,牧西辞那小子要回来追妻。

    结果这么快俩人就同居啦?

    分手五年,她闺蜜难受那么久,他昨晚一晚上就给哄好了?

    玛德,凭啥?!

    “茉茉,你不能答应复合,太便宜他啦。”简棠撸了把袖子,气势汹汹道,“得让他反省,追妻火葬场,虐个九九八十一遍再同意,这才合理。”

    “……”禾茉一直觉得她闺密的脑回路很惊奇。

    估计画画人和码农的思维注定是不同的。

    终于端起卡布奇诺品了一口,禾茉启齿,“昨天你不是还说有他在,我就不会特别辛苦来着。”

    “哎呀,那是以前嘛,”简棠百口莫辩,“五年,变化太多,牧西辞也是。”

    眼底闪过精光,她扯起八卦,“最近上热搜的乙游‘悸于星夜’你知道不,是他研发的,他是老板呢。”

    “游戏么?”禾茉问。

    简棠:“对啊,超级火,我玩了几局,感觉要入坑乙女圈了。”

    “嗯,挺好。”态度不咸不淡。

    ……

    花痴的表情僵在脸上,简棠察觉禾茉是日益冷漠了。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好,”目睹好闺蜜逐渐麻木的神情,简棠回归正经,“茉茉,你知道这游戏里女主初始名叫什么吗?”

    “嗯?”禾茉象征性发问。

    “叫艾禾茉,谐音梗,我不必多赘述了吧。”

    “。”

    “牧西辞他就是还放不下你,才回来的。”简棠断言,“至于突然失联,阿舟他说是有原因的,很可惜,我不知道。”

    简棠三番五次试探沈培舟,想从他口中窃取牧西辞不告而别的真相,奈何每一回都不成功。

    有一次她甚至把沈培舟灌醉了,也没得到答案,第二天反被他狠狠欺负了一顿。

    “总之肯定是有苦衷,我相信阿舟的人品,他好兄弟也不会多差的。”

    简棠试图给人打气,让她心里好受些,“但该虐还是得虐,不能心软。”

    见人没回应,她又开口,“要把握那个度,感觉差不多了才能考虑复合,要让牧西辞知道你禾茉是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对面的人无动于衷。

    简棠将手放置对方的肩头,“茉茉,听明白了吗?”

    “。”停滞几秒,禾茉无奈扶额,“我今天找你出来,就不是聊他的。”

    ……

    “啊?”讲了老半天的人愣住,“那是干嘛?”

    禾茉指了指椅背上靠着的文件袋,“我让你带的文件在里边吧。”

    简棠答,“在。”她知道这是沈培舟整理的关于公司劳动仲裁的法律资料。

    “你今天要用?”她问。

    “对,而且是马上,”禾茉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尽,转头道,“知道有句很火的段子吗?”

    “啥呀?”简棠将文件摆在桌上。

    禾茉:“重生归来,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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