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余州，夏天还没来，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公寓楼位于西郊，看样子就知道已经有了些许历史。旁边是小区，虽然是又老又破，但还算有生活的气息。可这配套的单身公寓……
一走进去，果不其然，占地面积不大，一层却有三十多户，每一户都极其窄小。
没有电梯，幸运的是楼层不高，且楼道很宽。
楼道里灯很暗，但也能让人看见那早已被时间熏得又黄又黑的墙面。
上了楼，还没走近，云朵儿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味道，明明已经闻了两年，但她依旧没习惯。
甚至还变得越来越敏感，渐渐地发现看似一样的臭，其实各有各的臭法。
仔细想来也是，毕竟住的人不一样，死后留下的东西也不一样，被死亡吞噬后散发的味道，自然也不一样。
她只皱了皱眉，便上前伸手拧了拧门把手，没开。转头看向四周，没人。
看来是要等了。
这个单子是警察局那边给的，有家属资料，说是在联系，让她和家属沟通，不然她就去找管理员了。
但看这公寓情况，管理员估计也不大管。
她叹了口气，走到了角落里，一瞬间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样，就问警察他们要家属的联系方式了。
不知道这么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幸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
不过不是家属，而是管理员。
云朵儿看着他脸上那一脸嫌弃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瞬间又坐了回去。
她知道他有钥匙，但是有也没用。
真正能做决定的人还没来，可……真的会来吗？
会来的吧？即便平日不爱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可人都死了，不管怎样，房子都是值钱的，应该……会来的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云朵儿心里还是没底。
毕竟见多了人心，复杂到谁也不能说准。
她就坐在角落里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着，看着外头的路灯，默默地发着呆。
直到一人出现从那微弱的光里走向那个灰暗的房子。
云朵儿将视线收回，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准备干活。
却在看到那人身上贵气的着装时，变得沮丧起来。
没想到，是有钱人。
敢情在这等半天，这到嘴的肉，还是要飞。
远远的便听见管理员朝那人喊道：“哎哟总算来个人解决这个事情了，你赶紧找人来把房子清理干净，这味道什么的，快烦死人了！”
那人听了他的话，像是觉得有些夸张一样，管理员一打开门，他头还打算往里头探。
结果门一开，他便把门关上了。
速度之快，像是门从没被打开过。
不过也难怪，那味道就像是地狱里熬人肉，又腥又臭，连阎王爷也受不了，一怒之下扔进了垃圾桶，结果天太热，腐烂后变成了酸臭。
即便门关上了，味道也仍是在一直往外涌，像是消失的鬼魂分身附着在人的身体里一样。
管理员的手还被他握着，一瞬间竟有些暧昧。
但因为都是男的，诡异可能会更多些。
“钥匙我放这了，你自己赶紧处理。”说完，管理员便边哕边跑了。
身在角落里的云朵儿看见这些，一瞬间觉得这单子，可能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便忙走上了前：“请问……您是屋主的家人吗？”
走廊上的灯很暗，那人听见她的声音，眼神便朝她看了过来。
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云朵儿立马把名片给递了上去：“您好，我叫云朵儿，是一名遗物整理师，就是专门整理逝者遗物，以及对逝者居住环境进行废弃物处理和清洁消毒的。您看你这边有没有整理这个屋子的需要？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您看一下。”
她语气放得很轻，声音很低沉，脸上也没有笑容，但也没有做作地显露出悲伤。面对逝者家属，她表现得很专业，但也尽量体贴，不去触碰死者家属的伤痛。
那人听着她的话，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一直在盯着她看。
云朵儿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怎么看都觉得那眼神不像是在怀疑，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看。
见他很久没回话，云朵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先生？”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忙接过她递过来的名片，低头看了一眼之后，他竟笑了出来。
看得云朵儿一脸问号？
笑？自己家里人死了，还死得那么惨，笑？
她不能理解，但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形形色色的人，她也早已见多了。如果真的在乎，也不会死者在屋子里死了这么久，家里人都没发现。
那人抬眼看见她紧皱的眉头，猛地也反应了过来，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敛了笑容，沉着声回道：“好，辛苦你帮我看看，要怎么弄。”
说完，便开了门。
云朵儿从背包里掏出了手套、口罩、防护服和手电筒，脚上也套了鞋套，一边动作一边朝身后的人问道：“您要进来吗？”
那人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您小心脚下。”云朵儿说完，同样的装备立马递给了他一套。
屋里的水电早已经听了，手电筒的光打落在地上，勉强照亮了那个狭小的空间。
入口处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一条道，但能看见两边早已堆满了垃圾。
左手边是厨房和厕所，腐烂的食物是基本的，马桶里的排泄物也因为长时间没有冲水反涌了上来。
但最严重的，还是屋子里头。
屋子是个单间，仅有一扇窗户，对面就是楼，不通风，也不怎么见光。
被扒拉到地上的衣物还隐约能看见逝者失足倒在地上的痕迹。
尸水渗透到地上，把那一块都染得黢黑，光打上去也照不亮。
只能看见上头有些许的指甲和头发在反着光，但更严重的，是底下仍在蛄蛹的蛆虫。
云朵儿看了都觉得有些不忍，忙转身朝那人说道：“要不……您到外头等我吧。”
那人只淡淡地回道：“没事，你继续。”
云朵儿见他坚持，黑暗中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便转过身，继续打着手电筒拍视频。
本以为快结束了，身后却突然传来那人的问话声：“你是从哪里知道……”
“哦，是警方那边联系我们的。”云朵儿忙回道。
“所以你们的业务来源，主要是来自警方是吗？”
他问得直接，甚至有些专业，让云朵儿一下子变得有些警惕，但她也只能如实回道：“嗯。”
“那你做这行做多久了？”
“2年多了。不过我们公司已经成立快10年了，还是很专业的，您大可以放心。”
说完，云朵儿心里忍不住一阵发虚。
但还是默默地给自己洗脑，6年，四舍五入的确是快10年没错，她这也算不上撒谎。
庆幸的是，那人没有质疑，也没再追问下去。
云朵儿快速做完现场的勘查，转身朝那人示意了下，往外走去。
出门下了楼，云朵儿把两人脱下来的防护装备裹了裹扔到了车厢里头，又回到车里拿了文件，在上头填好了要填的信息后，递给了那人，一边指着文件上的内容一边解释道：“这里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逝者相关的所有物品，大致可以分为财物、有纪念价值的物品、普通生活用品和废弃物品，具体的分类这后面有标注，您可以选一下哪些要或者哪些不要。
“明天我们会把您要留下的物品整理好给到您，至于废弃物品和垃圾我们会清理干净，最后会进行清洁。由于死者腐化的程度比较严重，所以污染过的墙壁我们也会铲掉，地板的话因为是瓷砖，所以我们只能清理掉表面。如果底下有污染的话，您可以考虑后续找人来拆除了。您看你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防护服很厚实，把云朵儿整个人都捂了一身汗，脸上也被口罩勒出了很深的痕迹，但她声音依旧轻柔，语速也适当，并没有公事公办的冷漠以及焦躁的感觉。
那人盯着她那双再善良不过的双眼，摇了摇头：“没有。”
“那这里是大致需要用到的物品清单，您确认一下，加上服务费以后全部的费用在这里，如果没有问题您在这里签个字，预付款50%，直接打到这个账户上就行，如果需要开票可以扫上面的二维码。”她一边翻动着文件上的纸张，一边解释道。
说完，她便从裤袋里掏了支笔，递了过去。
合同一式两份。
云朵儿看着他落笔，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终于成了！
直到看到那人在纸上端正签下名字。
——倪天明。
云朵儿看着那名字，心底猛地一颤，拿着文件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下。
下意识抬头去确认他的长相，没想到他竟一直在看她。
那眼底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和笑意。
云朵儿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倪天明只当她被吓到了，他快速地在第二份文件上把自己的名字签上，洋洋洒洒的。
盖上笔盖，他把笔递还给她，柔声道：“好久不见，朵朵。”
听到他这么叫她，云朵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你……记得我？”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反问道。
倪天明轻笑了一下，那张脸的好看终于在路灯的照映下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变得清晰，温暖且迷人。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一边把其中一份文件从文件夹上取下来拿在手中，一边把文件夹还给她，回道，“别忘了你的名字，可是我取的。”
公寓楼位于西郊，看样子就知道已经有了些许历史。旁边是小区，虽然是又老又破，但还算有生活的气息。可这配套的单身公寓……
一走进去，果不其然，占地面积不大，一层却有三十多户，每一户都极其窄小。
没有电梯，幸运的是楼层不高，且楼道很宽。
楼道里灯很暗，但也能让人看见那早已被时间熏得又黄又黑的墙面。
上了楼，还没走近，云朵儿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味道，明明已经闻了两年，但她依旧没习惯。
甚至还变得越来越敏感，渐渐地发现看似一样的臭，其实各有各的臭法。
仔细想来也是，毕竟住的人不一样，死后留下的东西也不一样，被死亡吞噬后散发的味道，自然也不一样。
她只皱了皱眉，便上前伸手拧了拧门把手，没开。转头看向四周，没人。
看来是要等了。
这个单子是警察局那边给的，有家属资料，说是在联系，让她和家属沟通，不然她就去找管理员了。
但看这公寓情况，管理员估计也不大管。
她叹了口气，走到了角落里，一瞬间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样，就问警察他们要家属的联系方式了。
不知道这么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幸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
不过不是家属，而是管理员。
云朵儿看着他脸上那一脸嫌弃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瞬间又坐了回去。
她知道他有钥匙，但是有也没用。
真正能做决定的人还没来，可……真的会来吗？
会来的吧？即便平日不爱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可人都死了，不管怎样，房子都是值钱的，应该……会来的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云朵儿心里还是没底。
毕竟见多了人心，复杂到谁也不能说准。
她就坐在角落里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着，看着外头的路灯，默默地发着呆。
直到一人出现从那微弱的光里走向那个灰暗的房子。
云朵儿将视线收回，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准备干活。
却在看到那人身上贵气的着装时，变得沮丧起来。
没想到，是有钱人。
敢情在这等半天，这到嘴的肉，还是要飞。
远远的便听见管理员朝那人喊道：“哎哟总算来个人解决这个事情了，你赶紧找人来把房子清理干净，这味道什么的，快烦死人了！”
那人听了他的话，像是觉得有些夸张一样，管理员一打开门，他头还打算往里头探。
结果门一开，他便把门关上了。
速度之快，像是门从没被打开过。
不过也难怪，那味道就像是地狱里熬人肉，又腥又臭，连阎王爷也受不了，一怒之下扔进了垃圾桶，结果天太热，腐烂后变成了酸臭。
即便门关上了，味道也仍是在一直往外涌，像是消失的鬼魂分身附着在人的身体里一样。
管理员的手还被他握着，一瞬间竟有些暧昧。
但因为都是男的，诡异可能会更多些。
“钥匙我放这了，你自己赶紧处理。”说完，管理员便边哕边跑了。
身在角落里的云朵儿看见这些，一瞬间觉得这单子，可能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便忙走上了前：“请问……您是屋主的家人吗？”
走廊上的灯很暗，那人听见她的声音，眼神便朝她看了过来。
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云朵儿立马把名片给递了上去：“您好，我叫云朵儿，是一名遗物整理师，就是专门整理逝者遗物，以及对逝者居住环境进行废弃物处理和清洁消毒的。您看你这边有没有整理这个屋子的需要？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您看一下。”
她语气放得很轻，声音很低沉，脸上也没有笑容，但也没有做作地显露出悲伤。面对逝者家属，她表现得很专业，但也尽量体贴，不去触碰死者家属的伤痛。
那人听着她的话，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一直在盯着她看。
云朵儿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怎么看都觉得那眼神不像是在怀疑，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看。
见他很久没回话，云朵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先生？”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忙接过她递过来的名片，低头看了一眼之后，他竟笑了出来。
看得云朵儿一脸问号？
笑？自己家里人死了，还死得那么惨，笑？
她不能理解，但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形形色色的人，她也早已见多了。如果真的在乎，也不会死者在屋子里死了这么久，家里人都没发现。
那人抬眼看见她紧皱的眉头，猛地也反应了过来，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敛了笑容，沉着声回道：“好，辛苦你帮我看看，要怎么弄。”
说完，便开了门。
云朵儿从背包里掏出了手套、口罩、防护服和手电筒，脚上也套了鞋套，一边动作一边朝身后的人问道：“您要进来吗？”
那人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您小心脚下。”云朵儿说完，同样的装备立马递给了他一套。
屋里的水电早已经听了，手电筒的光打落在地上，勉强照亮了那个狭小的空间。
入口处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一条道，但能看见两边早已堆满了垃圾。
左手边是厨房和厕所，腐烂的食物是基本的，马桶里的排泄物也因为长时间没有冲水反涌了上来。
但最严重的，还是屋子里头。
屋子是个单间，仅有一扇窗户，对面就是楼，不通风，也不怎么见光。
被扒拉到地上的衣物还隐约能看见逝者失足倒在地上的痕迹。
尸水渗透到地上，把那一块都染得黢黑，光打上去也照不亮。
只能看见上头有些许的指甲和头发在反着光，但更严重的，是底下仍在蛄蛹的蛆虫。
云朵儿看了都觉得有些不忍，忙转身朝那人说道：“要不……您到外头等我吧。”
那人只淡淡地回道：“没事，你继续。”
云朵儿见他坚持，黑暗中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便转过身，继续打着手电筒拍视频。
本以为快结束了，身后却突然传来那人的问话声：“你是从哪里知道……”
“哦，是警方那边联系我们的。”云朵儿忙回道。
“所以你们的业务来源，主要是来自警方是吗？”
他问得直接，甚至有些专业，让云朵儿一下子变得有些警惕，但她也只能如实回道：“嗯。”
“那你做这行做多久了？”
“2年多了。不过我们公司已经成立快10年了，还是很专业的，您大可以放心。”
说完，云朵儿心里忍不住一阵发虚。
但还是默默地给自己洗脑，6年，四舍五入的确是快10年没错，她这也算不上撒谎。
庆幸的是，那人没有质疑，也没再追问下去。
云朵儿快速做完现场的勘查，转身朝那人示意了下，往外走去。
出门下了楼，云朵儿把两人脱下来的防护装备裹了裹扔到了车厢里头，又回到车里拿了文件，在上头填好了要填的信息后，递给了那人，一边指着文件上的内容一边解释道：“这里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逝者相关的所有物品，大致可以分为财物、有纪念价值的物品、普通生活用品和废弃物品，具体的分类这后面有标注，您可以选一下哪些要或者哪些不要。
“明天我们会把您要留下的物品整理好给到您，至于废弃物品和垃圾我们会清理干净，最后会进行清洁。由于死者腐化的程度比较严重，所以污染过的墙壁我们也会铲掉，地板的话因为是瓷砖，所以我们只能清理掉表面。如果底下有污染的话，您可以考虑后续找人来拆除了。您看你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防护服很厚实，把云朵儿整个人都捂了一身汗，脸上也被口罩勒出了很深的痕迹，但她声音依旧轻柔，语速也适当，并没有公事公办的冷漠以及焦躁的感觉。
那人盯着她那双再善良不过的双眼，摇了摇头：“没有。”
“那这里是大致需要用到的物品清单，您确认一下，加上服务费以后全部的费用在这里，如果没有问题您在这里签个字，预付款50%，直接打到这个账户上就行，如果需要开票可以扫上面的二维码。”她一边翻动着文件上的纸张，一边解释道。
说完，她便从裤袋里掏了支笔，递了过去。
合同一式两份。
云朵儿看着他落笔，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终于成了！
直到看到那人在纸上端正签下名字。
——倪天明。
云朵儿看着那名字，心底猛地一颤，拿着文件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下。
下意识抬头去确认他的长相，没想到他竟一直在看她。
那眼底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和笑意。
云朵儿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倪天明只当她被吓到了，他快速地在第二份文件上把自己的名字签上，洋洋洒洒的。
盖上笔盖，他把笔递还给她，柔声道：“好久不见，朵朵。”
听到他这么叫她，云朵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你……记得我？”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反问道。
倪天明轻笑了一下，那张脸的好看终于在路灯的照映下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变得清晰，温暖且迷人。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一边把其中一份文件从文件夹上取下来拿在手中，一边把文件夹还给她，回道，“别忘了你的名字，可是我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