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逆光而来，语气里透着熟稔的亲昵。
宋婉呆愣了片刻。
长兄如父。
冷夜在她心目中一直扮演的就是亦父亦师的存在。
一鸣真人将她收入门下不久，心有所感，匆匆闭关，是冷夜填补她成长的空白，伴她长大。
她第一次引气入体，第一次写字，第一次修习法术，乃至第一次筑基，都有冷夜的身影。
如果说她对一鸣真人是畏惧敬重，那对冷夜就是全身心的依赖与信任。
所以当她发现冷夜落在她身上的注视越来越少时，她害怕了。
她费尽一切去挽回他。
他说女子该温柔贤淑，她便拘着性子，不再嘻嘻哈哈，调皮捣蛋。
他说修行该勤学不缀，她就挤出时间，闭门苦修。
他说修士该自强自立，她就忍住倾诉的欲望，独自承受苦涩的滋味。
她努力向冷夜口中完美师妹的标准靠拢，却听到他对江一玲说：“你这样就很好，保持本心。”
双标吗这是！
宋婉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身在光明中的冷夜。
然后面无表情从他身旁掠过。
这一次，她不会再追逐他了。
冷夜愣了一下，以为宋婉还在生气，眉头蹙了蹙。
须臾，他又叹了一声。
罢了，小六年纪尚小，自幼又无父母照料，不讲礼仪也是正常的。
他回去也该自省一番才是。
这边。
宋婉已经踏出炼狱的地界。
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她眼睛酸涩，脚步不由一顿。
她眯着眼辨了一下方向，抬脚向衡山派的方向走去。
冷夜本想叫住宋婉，见她脚下生风，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不多时，衡山派巍峨的轮廓映入眼帘。
此时，一大群人乌泱泱的站在衡山派的山脚下，以为首的一男一女最引人注目。
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薄唇轻扬，眉宇间流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肆意。
女子仍是一身蓝色广袖流仙裙，披着长发，笑靥如花，不掩娇弱。
宋婉见到二人，脚步顿止，眼神幽深。
二师兄夏义。
小师妹江一玲。
又见面了。
“怎么，被关了几天，连人都不会叫了？”夏义轻轻挑眉。
他的话引来周围人的打量。
“对啊，难不成傻了吧？”
“她肯定是觉得没脸见人吧！”
“谁说的！宋婉脸皮那么厚，怎么可能不好意思！一定是装的！”
“……”
“你们别说了！”江一玲跺跺脚，制止众人，又一脸关心的对宋婉道，“六师姐，你的身体还好吗？怪我那天没拦住师尊，害你也受了伤，我很难过。”
若不是时机不对，宋婉真想为江一玲鼓掌。
江一玲的表演可谓浑然天成，细致入微，难怪她的众师兄被她耍得团团转
她也是因着有前世的经历在，才能轻易看透她的伪装。
落后一步的冷夜脸色一变。
他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小六那天可是吐血了！
他这时才想起宋婉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他竟然疏忽至此，全然没有过问！
他心下焦急，又气她宋婉不知轻重，快步上前拉住宋婉的手腕，脱口而出：“小师妹，你也太不懂事了，受了伤为什么不和大师兄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服药？”
他一时情急，误喊出宋婉以前的称呼。
在江一玲出现前，衡山派只有一位小师妹。
那就是宋婉。
江一玲手指一紧，神色有片刻凝滞。
该死，本来是想提起宋婉那日被师尊拍了一掌的丑事，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看来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宋婉。
也是，就算养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也多少些有感情，她需要再添一把火才是。
宋婉看也没有看冷夜一眼，一个巧劲儿挣脱他的手，看向江一玲，微微一笑，“多谢师妹关心，我一切安好。其实我还想感谢师尊，多亏师尊的那一掌，将我彻底打醒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昨日生。
“师姐我已经看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
宋婉这话什么意思？
她是彻底放下了？
“呵！”
一声嗤笑，打破寂静。
夏义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你能有此觉悟，真是可喜可贺。既然如此，你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小师妹道歉吧，也让大家看看你的决心。”
夏义才不信宋婉的鬼话。
宋婉心思深沉，最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师妹以前没少受她欺负。
他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替小师妹出口恶气。
“对！道歉！我们不信你说的，我们只要你道歉！”
“道歉，向江师妹道歉！”
“道歉！道歉！”
众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庞大的音浪，响彻云霄。
原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五行道宗弟子寻着声音也纷纷赶了过来。
人潮汹涌。
宋婉站在中心，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视线，仿佛又回到死的那一天。
那日，她终于查出江一玲的秘密。
她一直很好奇江一玲明明是三灵根的普通资质，为何修炼速度异于常人，不到百岁，臻至化神，成为五行道宗最年轻的化神修士。
原来江一玲与邪崇做了交易，她可以吞噬气运，来壮大自身。
她的师尊、师兄，乃至修真界所有天资出众的修士都是她的祭品。
宋婉以为揭开真相，所有人便能看清江一玲的真面目。
可结局并不如她所想。
没有人愿意相信她，都认为是她在栽赃污蔑江一玲。
她的三师兄张明还嚷嚷着说，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他也甘愿被小师妹吞噬气运。
还说她心肠歹毒，比不过小师妹一跟脚趾头。
最后，她死在师尊剑下。
名义是清理门户。
死后，她的躯体被江一玲愤怒的追随者们挫骨扬灰，连个全尸以没留下。
那天，江一玲也如这般，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央，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宋婉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宋婉笑了。
道歉？
她当然要道歉。
她要将江一玲高高捧上神坛，再亲眼看着江一玲的拥护者们，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沦为脚下尘泥！
衡山派的山脚。
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压在那一道单薄的身影上。
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四周，天空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诡异的氛围中，宋婉上前一步，打破沉默。
“小师妹，当日的切磋是我太过疏忽，忘记师妹身体孱弱，故而全力以赴，害师妹受伤。这几日，在炼狱中，只要一想到师妹吐血昏厥的模样，我就愧疚不已。”
宋婉的语气抑扬顿挫，面上还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情，看起来倒真是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
然而其他人的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他们中有不少当日的知情者。
江一玲受伤的起因是她主动向宋婉提出想比试一场，检验自己的实力。
宋婉当时就婉拒了。
但耐不住江一玲苦苦哀求，再加上旁观者起哄，虞昭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一个是衡山派唯一的女弟子，一个是宗门最受欢迎的师妹，两人比试初期就引来众多弟子围观。
一开始两人的交手还中规中矩，可后来江一玲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宋婉逐渐吃力。
就在众人以为宋婉即将落败时，宋婉突然发力，竟然一举重伤江一玲，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宋婉在宗门向来表现平平，她的猛然爆发，在五行道宗弟子眼中便是她暗地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为江一玲抱不平。
因为宋婉赢得不光彩。
此时听到宋婉的话，众人突然意识到江一玲本就弱不胜衣，输给与她同级的宋婉，似乎并不算一件稀奇的事。
江一玲脸上闪过一道不自然。
看向宋婉的目光中不由多了一分审视。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江一玲挤掉宋婉的位置，当上衡山派的小师妹，在衡山派的人身上花费诸多心思。
甚至她可以说她是所有人中最了解宋婉的。
宋婉看似坚韧倔强，其实内里脆弱自卑。
她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漂泊无依，费尽心思想要讨好身边的人，不惜放下自尊，卑躬屈膝，只为换得一点温情。
对付这样的人，不能从她身上下手，而是要从她身边逐个击破。
然后再轻轻一推，对方轻而易举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本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江一玲都想好宋婉接下来会做出的反应，不曾想宋婉竟然完全不按常理行事。
江一玲隐隐生出一种计划脱离掌控的不安感。
另一边宋婉还在继续。
“嘴上的道歉太过匮乏，所以我决定将这一枚玉佩送给江师妹，以表歉意。”
说着宋婉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枚玉佩。
玉佩光滑细腻，晶莹如玉，能看出主人极为爱护。
哗——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哗然。
众人不由同时侧目看向江一玲身边的夏义。
而此时，夏义脸上已然没有初时轻佻的笑意，面色铁青，双目死死瞪着宋婉，几欲喷出火来。
整个五行道宗谁人不知，那玉佩是夏义送给宋婉的入门礼物。
宋婉平日里将那玉佩视作珍宝，爱不释手。
曾有弟子开玩笑向宋婉索要，宋婉当时便翻了脸，足以可见宋婉对那玉佩的重视程度。
今日她竟然当众宣布要将那玉佩送给江一玲？
这……
众人想法不一，碍于夏义在场，只得互相交流眼神。
有好戏看了。
冷夜心里也咯噔一下。
对于宋婉的认错态度，他很满意。
可对于宋婉的处理方式，他不赞同。
他与夏义相识多年，也了解他的性格。
夏义占有欲极强，可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哪怕是送出去的东西，也容不得别人染指。
宋婉将他亲手打磨的玉佩送人，哪怕是送给小师妹，也必定会激怒于他。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六师妹……”
冷夜想要劝宋婉收回刚才的话，可宋婉并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目光直视夏义，不疾不徐道：“二师兄，说起来这玉佩还是你送给我的，如今我将它转送给小师妹，你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夏义呼吸粗重，眼眸中迸发冷冽的杀机。
宋婉，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夏义的恶意，宋婉的心脏仍下意识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小师妹，这个给你。”
“呀，好漂亮的玉佩！还是紫色的！真好看，二师兄，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这可是我亲手制作的，是我亲自打磨的，世间独一无二。你要是敢弄丢了，以后不准和人说你是我夏义的师妹。”
“嗯！我一定会小心保管！我丢了，玉佩也不会丢的！”
“哼，这还差不多。”
宋婉深吸一口气，驱散脑中的对话声。
前世，她牢记与夏义的对话，将玉佩当做眼珠子一样爱护。
然而夏义却能因江一玲无意提起一句，就兴冲冲向她索要玉佩，她不肯给，夏义便怒发冲冠，说出许多伤人的话来。
有一句，她印象深刻。
“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将玉佩送给了你，因为你不配！！”
后来，夏义为了哄江一玲开心，亲手为她打磨出一枚更好的玉佩。
不仅如此，他找借口哄骗宋婉，从宋婉手中拿走了玉佩，然后又当着宋婉的面亲手毁了它。
任宋婉苦苦哀求，夏义下手时也没有片刻手软。
既是留不住的东西。
趁早扔出去。
免得占了她的地。
“呵！我当然不会舍不得，它本来就不属于你，只怪我当初瞎了眼。”
夏义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
“那真是太好了。”
宋婉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她步履轻快走到江一玲面前，将玉佩递给她，然后期待地看向她。
江一玲只觉周遭的空气都火热起来，夏义视线似已凝结成刀，待她一伸手，便会被遭到无情切割。
她犹豫了片刻，怯生生地摇头，“这，这是二师兄的心意，我不能要。”
“无妨，你刚才也听见了，二师兄已经同意了。”宋婉又笑了笑，“而且这也是我的心意，你要是不接受，那就是不打算原谅我，师姐会很伤心的。”
宋婉呆愣了片刻。
长兄如父。
冷夜在她心目中一直扮演的就是亦父亦师的存在。
一鸣真人将她收入门下不久，心有所感，匆匆闭关，是冷夜填补她成长的空白，伴她长大。
她第一次引气入体，第一次写字，第一次修习法术，乃至第一次筑基，都有冷夜的身影。
如果说她对一鸣真人是畏惧敬重，那对冷夜就是全身心的依赖与信任。
所以当她发现冷夜落在她身上的注视越来越少时，她害怕了。
她费尽一切去挽回他。
他说女子该温柔贤淑，她便拘着性子，不再嘻嘻哈哈，调皮捣蛋。
他说修行该勤学不缀，她就挤出时间，闭门苦修。
他说修士该自强自立，她就忍住倾诉的欲望，独自承受苦涩的滋味。
她努力向冷夜口中完美师妹的标准靠拢，却听到他对江一玲说：“你这样就很好，保持本心。”
双标吗这是！
宋婉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身在光明中的冷夜。
然后面无表情从他身旁掠过。
这一次，她不会再追逐他了。
冷夜愣了一下，以为宋婉还在生气，眉头蹙了蹙。
须臾，他又叹了一声。
罢了，小六年纪尚小，自幼又无父母照料，不讲礼仪也是正常的。
他回去也该自省一番才是。
这边。
宋婉已经踏出炼狱的地界。
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她眼睛酸涩，脚步不由一顿。
她眯着眼辨了一下方向，抬脚向衡山派的方向走去。
冷夜本想叫住宋婉，见她脚下生风，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不多时，衡山派巍峨的轮廓映入眼帘。
此时，一大群人乌泱泱的站在衡山派的山脚下，以为首的一男一女最引人注目。
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薄唇轻扬，眉宇间流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肆意。
女子仍是一身蓝色广袖流仙裙，披着长发，笑靥如花，不掩娇弱。
宋婉见到二人，脚步顿止，眼神幽深。
二师兄夏义。
小师妹江一玲。
又见面了。
“怎么，被关了几天，连人都不会叫了？”夏义轻轻挑眉。
他的话引来周围人的打量。
“对啊，难不成傻了吧？”
“她肯定是觉得没脸见人吧！”
“谁说的！宋婉脸皮那么厚，怎么可能不好意思！一定是装的！”
“……”
“你们别说了！”江一玲跺跺脚，制止众人，又一脸关心的对宋婉道，“六师姐，你的身体还好吗？怪我那天没拦住师尊，害你也受了伤，我很难过。”
若不是时机不对，宋婉真想为江一玲鼓掌。
江一玲的表演可谓浑然天成，细致入微，难怪她的众师兄被她耍得团团转
她也是因着有前世的经历在，才能轻易看透她的伪装。
落后一步的冷夜脸色一变。
他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小六那天可是吐血了！
他这时才想起宋婉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他竟然疏忽至此，全然没有过问！
他心下焦急，又气她宋婉不知轻重，快步上前拉住宋婉的手腕，脱口而出：“小师妹，你也太不懂事了，受了伤为什么不和大师兄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服药？”
他一时情急，误喊出宋婉以前的称呼。
在江一玲出现前，衡山派只有一位小师妹。
那就是宋婉。
江一玲手指一紧，神色有片刻凝滞。
该死，本来是想提起宋婉那日被师尊拍了一掌的丑事，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看来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宋婉。
也是，就算养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也多少些有感情，她需要再添一把火才是。
宋婉看也没有看冷夜一眼，一个巧劲儿挣脱他的手，看向江一玲，微微一笑，“多谢师妹关心，我一切安好。其实我还想感谢师尊，多亏师尊的那一掌，将我彻底打醒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昨日生。
“师姐我已经看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
宋婉这话什么意思？
她是彻底放下了？
“呵！”
一声嗤笑，打破寂静。
夏义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你能有此觉悟，真是可喜可贺。既然如此，你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小师妹道歉吧，也让大家看看你的决心。”
夏义才不信宋婉的鬼话。
宋婉心思深沉，最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师妹以前没少受她欺负。
他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替小师妹出口恶气。
“对！道歉！我们不信你说的，我们只要你道歉！”
“道歉，向江师妹道歉！”
“道歉！道歉！”
众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庞大的音浪，响彻云霄。
原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五行道宗弟子寻着声音也纷纷赶了过来。
人潮汹涌。
宋婉站在中心，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视线，仿佛又回到死的那一天。
那日，她终于查出江一玲的秘密。
她一直很好奇江一玲明明是三灵根的普通资质，为何修炼速度异于常人，不到百岁，臻至化神，成为五行道宗最年轻的化神修士。
原来江一玲与邪崇做了交易，她可以吞噬气运，来壮大自身。
她的师尊、师兄，乃至修真界所有天资出众的修士都是她的祭品。
宋婉以为揭开真相，所有人便能看清江一玲的真面目。
可结局并不如她所想。
没有人愿意相信她，都认为是她在栽赃污蔑江一玲。
她的三师兄张明还嚷嚷着说，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他也甘愿被小师妹吞噬气运。
还说她心肠歹毒，比不过小师妹一跟脚趾头。
最后，她死在师尊剑下。
名义是清理门户。
死后，她的躯体被江一玲愤怒的追随者们挫骨扬灰，连个全尸以没留下。
那天，江一玲也如这般，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央，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宋婉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宋婉笑了。
道歉？
她当然要道歉。
她要将江一玲高高捧上神坛，再亲眼看着江一玲的拥护者们，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沦为脚下尘泥！
衡山派的山脚。
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压在那一道单薄的身影上。
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四周，天空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诡异的氛围中，宋婉上前一步，打破沉默。
“小师妹，当日的切磋是我太过疏忽，忘记师妹身体孱弱，故而全力以赴，害师妹受伤。这几日，在炼狱中，只要一想到师妹吐血昏厥的模样，我就愧疚不已。”
宋婉的语气抑扬顿挫，面上还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情，看起来倒真是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
然而其他人的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他们中有不少当日的知情者。
江一玲受伤的起因是她主动向宋婉提出想比试一场，检验自己的实力。
宋婉当时就婉拒了。
但耐不住江一玲苦苦哀求，再加上旁观者起哄，虞昭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一个是衡山派唯一的女弟子，一个是宗门最受欢迎的师妹，两人比试初期就引来众多弟子围观。
一开始两人的交手还中规中矩，可后来江一玲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宋婉逐渐吃力。
就在众人以为宋婉即将落败时，宋婉突然发力，竟然一举重伤江一玲，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宋婉在宗门向来表现平平，她的猛然爆发，在五行道宗弟子眼中便是她暗地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为江一玲抱不平。
因为宋婉赢得不光彩。
此时听到宋婉的话，众人突然意识到江一玲本就弱不胜衣，输给与她同级的宋婉，似乎并不算一件稀奇的事。
江一玲脸上闪过一道不自然。
看向宋婉的目光中不由多了一分审视。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江一玲挤掉宋婉的位置，当上衡山派的小师妹，在衡山派的人身上花费诸多心思。
甚至她可以说她是所有人中最了解宋婉的。
宋婉看似坚韧倔强，其实内里脆弱自卑。
她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漂泊无依，费尽心思想要讨好身边的人，不惜放下自尊，卑躬屈膝，只为换得一点温情。
对付这样的人，不能从她身上下手，而是要从她身边逐个击破。
然后再轻轻一推，对方轻而易举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本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江一玲都想好宋婉接下来会做出的反应，不曾想宋婉竟然完全不按常理行事。
江一玲隐隐生出一种计划脱离掌控的不安感。
另一边宋婉还在继续。
“嘴上的道歉太过匮乏，所以我决定将这一枚玉佩送给江师妹，以表歉意。”
说着宋婉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枚玉佩。
玉佩光滑细腻，晶莹如玉，能看出主人极为爱护。
哗——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哗然。
众人不由同时侧目看向江一玲身边的夏义。
而此时，夏义脸上已然没有初时轻佻的笑意，面色铁青，双目死死瞪着宋婉，几欲喷出火来。
整个五行道宗谁人不知，那玉佩是夏义送给宋婉的入门礼物。
宋婉平日里将那玉佩视作珍宝，爱不释手。
曾有弟子开玩笑向宋婉索要，宋婉当时便翻了脸，足以可见宋婉对那玉佩的重视程度。
今日她竟然当众宣布要将那玉佩送给江一玲？
这……
众人想法不一，碍于夏义在场，只得互相交流眼神。
有好戏看了。
冷夜心里也咯噔一下。
对于宋婉的认错态度，他很满意。
可对于宋婉的处理方式，他不赞同。
他与夏义相识多年，也了解他的性格。
夏义占有欲极强，可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哪怕是送出去的东西，也容不得别人染指。
宋婉将他亲手打磨的玉佩送人，哪怕是送给小师妹，也必定会激怒于他。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六师妹……”
冷夜想要劝宋婉收回刚才的话，可宋婉并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目光直视夏义，不疾不徐道：“二师兄，说起来这玉佩还是你送给我的，如今我将它转送给小师妹，你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夏义呼吸粗重，眼眸中迸发冷冽的杀机。
宋婉，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夏义的恶意，宋婉的心脏仍下意识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小师妹，这个给你。”
“呀，好漂亮的玉佩！还是紫色的！真好看，二师兄，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这可是我亲手制作的，是我亲自打磨的，世间独一无二。你要是敢弄丢了，以后不准和人说你是我夏义的师妹。”
“嗯！我一定会小心保管！我丢了，玉佩也不会丢的！”
“哼，这还差不多。”
宋婉深吸一口气，驱散脑中的对话声。
前世，她牢记与夏义的对话，将玉佩当做眼珠子一样爱护。
然而夏义却能因江一玲无意提起一句，就兴冲冲向她索要玉佩，她不肯给，夏义便怒发冲冠，说出许多伤人的话来。
有一句，她印象深刻。
“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将玉佩送给了你，因为你不配！！”
后来，夏义为了哄江一玲开心，亲手为她打磨出一枚更好的玉佩。
不仅如此，他找借口哄骗宋婉，从宋婉手中拿走了玉佩，然后又当着宋婉的面亲手毁了它。
任宋婉苦苦哀求，夏义下手时也没有片刻手软。
既是留不住的东西。
趁早扔出去。
免得占了她的地。
“呵！我当然不会舍不得，它本来就不属于你，只怪我当初瞎了眼。”
夏义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
“那真是太好了。”
宋婉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她步履轻快走到江一玲面前，将玉佩递给她，然后期待地看向她。
江一玲只觉周遭的空气都火热起来，夏义视线似已凝结成刀，待她一伸手，便会被遭到无情切割。
她犹豫了片刻，怯生生地摇头，“这，这是二师兄的心意，我不能要。”
“无妨，你刚才也听见了，二师兄已经同意了。”宋婉又笑了笑，“而且这也是我的心意，你要是不接受，那就是不打算原谅我，师姐会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