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件事后,鬼怀域的天气就愈发古怪,整日阴风怒号,电闪雷鸣,阴天不再,阳光肆虐,就连以前最为稀松平常的避阳丹都被炒出天价,这让不少修为不足的鬼灵都丧命于阳光之下。

    淮西将两枚丹丸放置托盘之上,取下药碗,无声屏退两名侍女,转而继续轻柔望着床上一脸病容的儿子。

    同样的药方不知已吃了多久,大大小小的鬼医也来了数趟,可给出的结果只有相同的一句,公子性命虽已无虞,但要他醒来则无能为力。

    她知道,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可是,她宁愿躺在床上的是她自己,她的越儿,又有什么罪……

    侍女悄声掩门,一出门就碰到家主立在窗前,二人正要行礼,岐槐出手制止。

    他没有踏入这扇门的勇气,更没有面对妻子的勇气。

    除非,找到那人。

    ……

    鬼怀域贰空主殿

    “岐越近来身子可还好?”

    一想到儿子如今模样,岐槐忍痛回道,“多谢大王挂念,亏了大王,犬子才能捡回一条小命,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造化了。”

    汐楚知道,若是岐家白发人再送黑发人,他这长老定是受不住的,“你放心,落花宫的千捻针我已派人四处寻找,岐越一定会好起来的。”

    岐槐心里虽感念不已,却也知道希望有多渺茫。

    落花宫,一个有着妖鬼两界第一神医的门户,却在两界找不到丝毫踪迹,鬼界当它在妖界,妖界认它在鬼界,两界互找了近百年,也掐了近百年。

    可它要是本就不存在呢,要说出去,别人怕不是觉得他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但这笑话偏偏是千捻针本人所传,一个来无影,去无踪,比南界东门家主还要神秘之人。

    岐槐不再多想,缓缓道出正事,“属下今日前来,另有要事……”

    *

    “你确定没看错?”

    “属下本也疑惑,但仔细观察后,在后蹄发现确为仓于马独有的梅花烙印。”

    穿心箭,千金顶,仓于马,梅花烙……

    要说一切都是巧合,简直比他被雷劈的概率还要小。

    巴锵放下手中铁锤,刚锻一半的剑重新扔进炉火之中,擦去头上的汗,“他们人呢?”

    一剑刚入,一剑又起,不同的是,这柄明显多了几分杀气。

    “他们交代马匹非他们所有,是半道劫来的,马的主人,如今正在……”

    哐哐几下,数只恶灵嚣张不再,化百为一,巴锵停下手上功夫,额头汗水滴落剑尾,蒸腾热气依旧化不了坚冰语气,“人在哪?”

    “……在……宛丘……黑厘洞……”

    *

    “这么说来,鬼怀淮家,又有下落了。”好好一束红梅在汐楚的剪裁下,红花不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看着地上娇艳欲滴的红梅,岐槐仿佛又看到儿子胸口的那团血,红的那般彻底,艳的那般疯狂,出口的话愈发阴测,“是的,大王。如今北界不平,西侧蠢蠢欲动,若是被怀桑裘家知晓淮家后人下落,届时我们定是双拳难敌四手。依老夫愚见,当下除了抵御外敌,淮家那流落在外的异姓后人也亟待解决。”

    西界怀桑吗?强弩之末,何足挂齿。即便他汐楚压根不把裘家放在眼里,但也绝不会再给淮家人丁点喘息之机。

    “来人,唤单于!”

    *

    一连好多天,陈芦花都在水月洞四处游荡,除了三餐一起吃,汐大暑几乎都见不到她。

    这天午饭,她终于盼来了心心念念的饭菜。

    眼看姐姐食欲不振,汐大暑忙把刚扒了壳的鸡蛋趁热往姐姐碗里搁,才几天功夫,姐姐都晒黑了。爹爹说吃什么补什么,煮熟的鸡蛋这么白,姐姐多吃点一定有用的。

    陈芦花怔怔望着满当当的一碗鸡蛋,吓得嗓子顿时噎住,干巴巴道,“大暑,别扒了,姐姐……够吃了。”这么些鸡蛋都吃下去,怕是两壶水都打不住。

    汐大暑小心放完手里最后一颗鸡蛋,才心满意足停了手。

    自打前几日从矿洞里出来,第二日就有乌鸦使者上门收取各色厘钻,陈芦花为防万一,各色偷偷留了一颗,剩下全部上交,临下午得到消息,扶芳吕家一百号减免人头一十六个。

    多亏了大嘴巴乌鸦兄弟的热心肠,不出半个时辰,陈芦花就成了这水月洞天的头号人物。去哪儿都有人跟她讨要寻石秘诀。

    她这人向来大方,逢人便是一通说,当然,借此机会也从别人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

    消息数量虽说上去了,可质量嘛……

    一言难尽。

    “九十八号。”陈芦花甚是佩服自己,单凭一记背影,她就能把这仅有两面之缘的少年给认出来。

    “嘘——”对方窝身一处凌乱荒草丛中,背身给她使了个眼色。

    陈芦花了然,立刻转过头去,迎面看到一袭绿衣横冲而来,吓得她立马侧身让路。

    核桃豆儿一个急刹,退了两步,一张小脸几乎贴了上去,“你看到九十八号没?”

    陈芦花:摇头,摆手,不知道……

    芳华少女芳华不再,表情立刻垮了五分,不再和她多作纠缠,一边喊着一边漫无目的的朝西搜寻。

    直到看不清人影,陈芦花才敢偏头往草丛里小声透了口风,“九十八号,没事了,她走了。”

    舆望舒庆幸这次只是自己一人来了宛丘,倘若要是小虞在旁,指不定以后要怎么笑话他呢。

    他拨开草丛,狼狈起身,“多谢。”

    陈芦花指了指对方右臂,几根刺状草叶粘着,看起来不像是轻拍能拍掉的。

    舆望舒一张俊脸红的滴血,一边摘草一边后悔。想他堂堂半神之躯,对敌抗魔从不认输,今日却为躲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沦落到这般田地……

    陈芦花不知他搭错了哪根筋,竟然一个可爱的九十九号就能让他见之色变,但她素来有眼力见儿,很快转了话题,“九十八号,核桃豆她往西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舆望舒。”分明不是第一次听,却依然有让她心慢跳一拍的魔力。

    陈芦花停下脚步,疑惑开口,“嗯?”

    话音未落,又马上反应过来,展颜一笑,“哦,我叫芦花,陈芦花。”

    心底笑颜彻底消散,舆望舒喃喃道,“我知道。”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陈芦花抛到脑后,一门心思重新扑到她的逃出大计。

    她的时间不多了,每月一次的取厘时间又快到了,在此之前要是没能出逃成功,她的假消息八成能让她在这水月洞吃不了兜着走。

    首先,不能再盲目的挨个去试,没有信息的时候苦于无法,可消息太多也会让人眼花缭乱。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判断。

    全力发挥她的聪明脑壳!去伪存真!

    “扶芳寨吕卫夫妇说过,黑厘金在鬼怀域消失,后来出现在宛丘境内。而老乌头提到这里名为黑厘洞,所以我猜我们已经距离真相不远了……”猡勼听她絮絮叨叨快有半个时辰,差点就又要昏睡过去,“西侧呢?有发现吗?”

    被人点名,猡勼猛然来了精神,摇了摇刚开小差的头。

    “你说你是在找我们的路上突然被一股力量给吸过来的?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提到那段经历,猡勼不忍再想,一切都来的太快,它本顺着气息一路追的顺利,突然头部一阵眩晕,腹部绞痛不止,等它清醒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然置身鬼怀域内,周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除了你的家人就什么也没有了吗?”

    猡勼沉默片刻,又是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猡勼在地上摩擦勾勒出俩字,“气息。”

    陈芦花彻底失了信心,黑厘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压根没有头绪,这黑厘洞抓这么多人质到这到底有什么用她也猜不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衣食无忧都是表象,再浑浑噩噩的住下去,等待她的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不管了!不推了!我们直接上大招!”

    看着陈芦花打鸡血似的精神头,猡勼暗感不妙。

    ……

    “姐姐,姐姐,这个可以吗?”

    陈芦花看到东西,立刻眼放金光,抛了手里那堆破铜烂铁,撸起袖子在身后悄咪咪的鼓掌喝彩,“响韭加油……响韭加油……”

    已然挖地道行进小十几里地的猡勼在前老泪纵横,它就知道,陈芦花她憋不出一个好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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