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过去了,小屋子里渐渐只剩轻微抽泣的声音,萧妲也哭累停了声,此时已经睡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已是黄昏,萧妲躺在一张小木榻上,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才睁开眼,她发现屋子不是之前那间,这间房狭小得很,身上穿的也不是她先前穿的兽衣,而是直裾麻衣。

    她还未穿过正经衣裳,小心地摸了摸麻衣,虽然觉得新奇,但心中却欢喜不起来,想起白日阿母离她而去之事,忍不住又开始伤心。

    一日未进水粮,白日哭泣又费了气力,眼里已哭不出泪水。

    她坐在榻上抱着双腿,头伏在腿上干巴巴地呜咽着。

    门外有个女奴看守,比先前那个把她锁进小屋子的女奴看起来明显小多了,她听见呜咽声,忙开门进来,只道,“娃,即已醒,莫要哭了,起榻用食罢。”

    萧妲听见有人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女奴手里端着一个陶碗,里面的粟米粥已不冒烟,显然是放置已久。

    萧妲还是昨日吃了她阿兄给的饭团,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看见有食物,也顾不上伤心,顿时停止了呜咽,光脚小跑走到女奴面前,瘦弱的小手捧过陶碗,咕噜咕噜,狼吞虎咽地两三口就将粥喝完了。

    她已记不清,在家中是否曾经喝过如此满的一碗粥。

    女奴从有记忆起便为奴隶,在贵人手下做事,除了犯错,一般都不会饿肚子,不然干不了活。

    萧妲的吃相让她有些吃惊,见萧妲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底,那模样像极了后厨讨食的野猫,可怜又可爱,女奴便小声地问道,“娃是否还想食?”

    萧妲听懂了‘食’字,这才放下能遮住她整个小脸的陶碗,也不管女奴说的什么话,连连点头。

    女奴接过碗来,出门再为她盛粥去。

    萧妲乖乖地坐在榻上等她归来,此时她已经忘记本该伤心阿母弃她而去之事。

    对于经常饿得上顿没有下顿的人来说,食物便是动摇意志的恶魔。

    女奴回来时,又端来了满满一碗粟米粥,只是不比方才的粥白,这粥混了些黑色小粒状物,“厨下已无娃可食之物,只有奴人之食,娃若不嫌弃便食了罢。”

    女奴话音刚落,她手里的陶碗已被夺去,萧妲夺过碗还是方才那般囫囵一下子就将粥喝完。

    又一碗粥水下肚,萧妲才觉五分饱。

    女奴接过陶碗时,与萧妲四目相视,黝黑惹人怜的眼神说明她还想吃。

    因为才哭过不久,女奴还能见她眼中盈盈带泪,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

    女奴连忙摇摇头,“没有了,不能再食了,方才那碗还是奴求阿母,阿母才偷偷给盛的。”

    原来女奴母亲是掌管奴役伙食的厨母,萧妲第一碗吃的是按贵人命令给卖来孩子专门的伙食,第二碗吃的是她们奴隶日常所食。

    女奴因着母亲管食之便,有时肚饿非常之时,其母会偷偷给她藏食,但这次听说要给新买的野人吃,她母亲起初是不愿的,经过女奴再三请求才勉强而为。

    女奴直接告诉萧妲是她母偷食给她,实在是因为女奴靠着母亲的关系,以前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完全没有一丝心机。

    这次得到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幼小的娃儿的差事,也是她母亲打点的缘故。

    萧妲是这次买的娃中年纪最小的,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比伺候贵人辛苦,大不了就是哭上那么几天。等她习惯后,事也就顺了。

    如女奴母亲所料,这女娃吃饱后,又该扁嘴哭泣了。

    女奴望着面前说哭就哭的娃儿,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于是就按阿母说的,让她自己哭。

    女奴掩了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见萧妲还坐在地上哭,嘴里只嚷着一句话,“我要阿母……”

    女奴也不说话,走到方才萧妲睡的榻旁边的地上,直接躺下,说了句,“明日需赶路,娃还是早些睡罢。若半路得疾,贵人不会给医治,会直接扔掉,到时被野兽吃了,神仙也救不得你。”

    她一下子说太多话,萧妲听不太懂,但被野兽吃是野人常用来吓唬小孩的,这个她懂了。

    但她理解为女奴恐吓她再哭就扔出去给野兽吃掉。

    于是她啜泣着爬上榻,整个人捂在被窝中,尽量不哭出声吵到女奴。

    翌日,天尚未大亮,奴人们听闻鸡鸣后,便来叫起。

    本不宽敞的四方客舍一下子热闹起来。

    萧妲起榻后,眼睛肿了一圈,眯缝着眼睛,睁不太开来,女奴给她梳了童髻,长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梳正儿八经的童髻。

    随后女奴给她端来一碗粟米粥,等她喝完便带她到侧门,让她上了门前一辆牛车等候。

    萧妲坐在四壁透风,只有一伞状顶盖的牛车板上,前后还有好几辆这样的牛车。

    上车后她等得十分无聊,便开始打瞌睡,不过片刻突然被底板一震吓醒了,睁眼一看,原来牛车上来了两个比她大的女孩,她们都穿着与她相似的麻衣,其中一个还在小声哭泣着。

    牛车本就不大,不一会儿,又上来两个女孩,这会坐了五个人,大家都只能蜷着腿了。

    除了那个哭泣的女孩,其余四人眼睛乌溜溜地转着,互相瞧着对方。

    百般无聊中,一个身高最高,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女孩开口道,“我唤鹿,你们都叫什?”

    “萍,我是萍。”唤萍的女孩其实早就想说话了,但不知道开口应该说什么好,见有人起了头,便雀跃地接起话来。

    两人介绍完自己,牛车上静默一瞬,才有另一个女孩羞涩说道,“我是姝。”

    萧妲听了,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那位唤姝的女孩,她认识好多个姝,但记忆里好像没见过这位姝,脱口而出道,“我也唤姝。”

    说完其她人都看她,连那位哭的女孩都停了声,而后唤鹿的女孩露齿笑了笑,指着第一个介绍自己是姝的人,“你们怎么都唤姝?你是大姝”,手指一转又指向萧妲,“你是小姝。”

    这玩笑话一下子拉近了几位女孩的距离,连同那位还在哭的女孩都停止了哭,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最后那位哭的女孩终于也说了她的名字,紫兰。

    两个字的名在野人中可不常见呢,而紫兰两字更不是平常的野人能想出的。

    萧妲不懂,但其余三人却都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紧盯着那位唤紫兰的女孩,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探究之意,想从她身上看出她曾为国人或贵人的痕迹来。

    紫兰被她们直接的目光所迫,低下头去。

    大姝忍不住道,“你名甚为好听,可有何深意?”

    紫兰低着头,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声音细若蚊蝇道,“无。”

    鹿和萍还想追问,此时车子一震,抬头一看,只见一位驾车老者坐到驾车位置,随后她们的注意力被前方的一抹红影吸引了去。

    不说漂亮的衣裳引人注目,姜姬的姿色身段放在美人如云的贵族里,或许不怎么出众,但野人在乡间见到的都是黑头土脸之人,极少能见到肌肤白皙如雪的人,配上一袭红衣,更是白得发光,红得似火,此时在她们眼中姜姬简直美若天仙。

    五人坐在牛车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姬步伐平稳优雅地走向车队最中间的马车。

    那是车队唯一一辆用马牵引的车子,是整个车队里最舒适高档的。车厢,车盖都用木料所筑,还开有车窗,用竹帘遮挡。

    马车左右共有四个佩剑的剑客,他们都骑着高大的马匹,威风凛凛。

    青衣婢女为姜姬掀开了半边帷幕,另有一男奴四肢伏地,她踩着他的后背登上马车。

    帷幕放下,遮挡了里面的衣香鬓影。

    车队不一会儿缓缓动了起来。

    “若此生能坐一回那种马车,无悔已!”萍看了姜姬登车的阵仗,感慨不已。

    鹿也感慨道,“我们以后跟着姜姬,若以后得贵人垂青,自然能坐姜姬坐的那种马车。”

    萍听了两眼发光,“此话当真?”说完她还双手合十祈祷,“若能得贵人垂青,我便能摆脱野人之身,也成为国人.....哦,不,贵人。”

    鹿和萍你一言我一语,想象着以后得贵人垂青,扬眉吐气的画面。

    其余三人不曾多言,大姝生性腼腆,不熟不轻易交谈,紫兰冰冰冷冷的,眼神都不怎么与人沟通,让人难以靠近,而萧妲是听不太懂她们所说,加上还不怎么会说话,才不多说。

    昨日坐了半日的牛车,萧妲有了一点经验,她也和众人一样,抓住车壁平衡着身躯,才不会在车里东倒西歪。

    这很需要力气,萧妲人小且早上才喝了一碗粥,没一会儿便感到虚弱,昨日有她阿母搂着,现如今没多久的功夫,她的手渐渐失了力气,一个不慎,从车沿晃了出去,摔在地上以后她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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