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也是不识字的,时下识字者均以学者自居,学者大多男子,自‘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论现世以来,他们以与女子一起作学问为耻,同时也不屑教授女子,于是造成了世间女子多文盲之象。

    是以女子会字者实属难能可贵,王室公女也不见得有几个识字的。

    雷向姜姬炫耀他教授的成果后,姜姬顿时大喜,当下让雷晋级为领事,还让雷也教她写她的名字,相处过程中,两人渐生情愫,一来二去,雷成了姜姬的入幕之宾。

    车队走了一月有余,终于到达楚玄两国边界之地,此地在半月前才熄了战火,现在还能看出战后的一片狼藉。

    楚国地处南蛮,立国之初,未受周礼教化,行径野蛮,国人性情好斗,中原正统向来轻视此等蛮不开化的人,鄙称楚人为蛮夷。

    自现任楚候上任,楚国的称霸之心日渐展露,十几年来,他先后灭了临楚多个小国,楚国疆域早已从千里拓展为万里,楚侯的地位不受周室认可,自封为王。

    楚玄交战,以玄国战败投降结束,投降的代价不仅割让了半个玄国的地方,还要遣送玄国储君到楚国为质。

    这日,天近黄昏,车队歇在了官道旁树林,奴役们开始生火煮食。

    萧妲现在的语言水平,可与他人沟通无碍了。

    每当停车休憩之时,她便来寻最初一起坐牛车的四个女孩玩闹。

    那时在牛车上未来得及提及她们具体的年岁,后来偶然提起才知原来鹿并不是五人中最大的,只是个子高些,面貌长得略微着急罢了。

    最大的人该是大姝,不久前她刚满十岁,如此一来,大字倒成了贴切的形容。

    其次是鹿和萍,鹿比萍大一个月,两人均是九岁。

    紫兰则含糊不清的说她该是七八岁,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众人已摸清紫兰寡言少语冷清的性情,也没多追问。

    自从萧妲从‘姝’改为‘妲’的名字后,不仅惹来歌姬们的嫉妒,便是这些还未教导的孩子看萧妲的眼神都明显的艳羡。

    她们如今大概知道了往后的命运,如果能博得姜姬的喜爱那是最好不过的。

    她们四人也不例外,鹿和萍起初因萧妲改名之事,话里话外酸了两天,过后倒也未放在心上。

    大姝和紫兰则不同,艳羡嫉妒什么的在她们这压根看不到,仿佛能否得姜姬的恩宠,与她们无关。

    经过一个月能吃饱喝足,买来的孩子们渐渐褪去了野人的痕迹,脸上不仅白皙了,还长了些肉,有些孩子长肉后,五官便好看起来。

    萧妲虽然脸色还有些黝黑,不过相貌在一众孩童中已现精致。现下但凡是人,都能看出当初姜姬为何就她出了最多粮食换,实是没有一个孩子的相貌能有萧妲好看。

    萧妲不仅相貌变了,性情也渐渐活泼,整个人神采是日胜一日。

    夜色在众人嬉笑说话声中悄悄降临。

    萧妲日常用食与鹿,萍,大姝,紫兰四人一起的,因都是要成为歌姬的人,姜姬倒没有在吃食上厚此薄彼,她们的食物与歌姬待遇一般。

    月色当头,繁星满天,歌姬们在迷人的夜色翩翩起舞,这是车队入夜以后,每日的活动。

    这当然是经过姜姬默许的,每日坐车歌姬们没处练歌舞,可不能忘了。

    歌姬身段妖娆,衣袂裙摆上的香味在夜风中吹散来,惹得雄性剑客们热血沸腾,连连喝彩,有的耐不住亲自上阵与歌姬衣裙紧贴,暧昧地舞动起来。

    几个略大些的孩子看了他们贴身的舞姿,脸红起得埋起来,不敢再看。

    歌舞高潮迭起之时,在前方放哨的一个剑客脚步匆忙地走到雷处,在雷耳旁低语。

    雷饮了些酒,面带赤色,听了剑客说的话,双目瞪大,登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他看起来神情有些不安,起身与剑客说道,“召集六人,随我前去一看。”

    他走了几步,觉得此事重大,需告知姜姬,好让姜姬做好心理准备,又停下来说,“此事先让人告诉姜姬。”

    姜姬很快得知发生了何事,立刻吩咐所有人到林间偏僻处藏身。

    其他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人,只在剑客们的带领下躲藏到林中,众人都安静地听从指挥,隐约察觉有危险迫近。

    一路走来相安无事,突如其来的险情让人措手不及,很快有人怕得小声哭起来。

    保护她们安危的剑客听见了,便将那几人敲晕了,杀鸡儆猴,其他刚想哭的人不想受疼,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

    小萧妲是对现下发生的状况是不明白的,只是奇怪地睁大眼看着。

    不多时,她看到她们方才呆过得地方,来了几个玄衣男子,他们手持长剑,将一个华衣深裾男子护在中间,华衣男子身量比护卫们矮了一头,若不是那身衣裳,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护卫们神情谨慎地紧盯着西南方向的黑暗之处,并没有注意身后的树林里有人。

    藏在林子的人见到这一行陌生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可这么多人,总会有没见过这场面,失控的,有一歌姬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踩断了树枝,‘咔嚓’一声。

    那行人迅速转身,剑的方向纷纷指向车队的藏身之处,为首之人高喝道,“何人在此处,速速现身。”

    闯了祸的歌姬被叫喝声吓到,身子软倒坐在地上,发出更大的声响,姜姬见避无可避,低声暗骂道,“蠢货。”

    她也没遇过这么糟糕的情况,以往最多遇上穷山恶水的匪徒作恶,但那些人无剑无身手,均是蝼蚁之合,一击即散。

    可眼前这些人都手持利剑,一看便知是身手不凡的,但即已暴露行踪,她只能故作镇定,携几位剑客从林间暗处走出。

    她手心满是汗,面上却一副淡定的模样,朝着那行人深揖一礼,“君见谅,妾一行人并无恶意,只是方才队中剑客察觉前方有异,我们才藏匿于林中。”

    她说完,也不敢抬头看他们,尽量把她的姿态放在最卑微的地步。

    “让林中人均出来。”说话的声音是鸭公嗓,一听便知此人是尚在发育期的少年。

    对方的护卫身量比她带出来的剑客高大壮实,虽然她的剑客人数比对方多一倍,可人家看着便能一个顶俩。

    姜姬一个女流之辈也不敢去赌,双方若打一架哪方能占上风。

    便让离她最近的剑客去唤人。

    萧妲随众人从林中走出时,还搞不清状况,但见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低头,她也跟着如此做了。

    华衣少年细数了从林中走出的人,老弱妇孺居多,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一些。

    他与一护卫低头说了几句。

    那护卫领命走上前,姜姬身旁的剑客立刻拔剑将她挡在身后,却听护卫面无表情,“去拿六套剑客衣裳,另一套他的衣裳来。”他指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奴说道。

    姜姬本来也以为他上前是为挟持自己而来,听他只是要衣裳,虽不明所以,但为了不惹事生非,便依言令人去拿衣裳。

    衣裳拿来后,那些人匆忙地越过车队一行人往林间去。

    不多时再出来,全都换上了剑客的深衣,而那个华衣少年换的是特意要的男奴衣裳。

    一个护卫出来后,往姜姬方向走去。

    剑客们不敢松懈,拔剑相向护着姜姬。

    没想到护卫先抱拳一礼,而后道,“请姬令他们如先前那般,该如何便如何。”

    姜姬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是想用自己的车队作掩护,那事后会不会被灭口?

    那护卫似乎看出她的忧虑,补充道,“姬放心,若我们能安然无恙,你们便会无事。”

    这话就带有一丝威胁胁迫之意了,他说完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惧剑客们拔出的剑齐齐对着自己,只盯紧姜姬。

    姜姬被盯得发毛,这架势看来若她不答应,下一刻便成了刀下魂了。

    她缓缓地点头应好,不敢让她身边的剑客离去,唤来一老妪,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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