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偅耳的母亲是现任晋王没有名位的姬妾,现年才三十五的晋王单儿子就有十八个,听闻今年晋宫又添了好几位有孕的姬妾,子嗣众多,恐怕晋王都忘了,他还有这么排行十七的小儿子,在周国为质。自三年前到周国为质,赵偅耳母亲就没想过他会有回晋地的一天。

    因为能被挑中做质子的,和弃子无异,本国王侯若无意外都不会主动召回。

    而且年纪已及冠的公子一旦成为他国人质,都极少能活着回去,他们或在周地突发疾病去世,或惹了事,遭人暗杀,更有甚者,被同胞手足暗杀。据统计,近二十年来无论是周王室还是诸侯国为质的共有三百余人,缺胳膊断腿活下来的也就二十余人,能完好无缺活着回去的屈指可数。因为周王放归十岁以下质子一事,他国使臣陆续来到洛阳,有的来接自家小公子,有的却是来向周室说明无法按要求送来其他公子……那些没有来朝的自是没将周王的指令放在眼里,晋国便是其中之一。

    晋国国土不小,比目前号称中原霸主的齐国还要大一些,但因现任君侯耽于美色,无心政事,他统治下的士大夫不断相互勾结残害,吞食他人邑地的现象更是屡屡发生,可以说,晋国除了国都曲沃,基本上都不怎么太平。

    这也是晋侯送赵偅耳入周国为质的缘由,万一有天有臣子反了他,他可以求得周天子庇佑,不止周国,齐国,楚国,甚至比自己国家还弱的秦国他都主动送了质子过去,多投几家更保险,反正他子嗣兴旺,不愁无后。

    不过周王要送回赵偅耳,让他的嫡子过去为质,晋侯就不乐意了,他子嗣众多没错,但嫡子只有两个,他最重视的也是嫡子,怎么可能因做做表面功夫送他的嫡子去做质子。

    是以便是周王旨意下达到了晋宫半个月,晋侯都没有理会。

    晋宫迟迟没派人来,不代表赵偅耳就不能走,还有好些国家也没有回应,欢送各位质子回国的宴会还是如期在王宫举行。

    迎送宴会定在夜晚,这一夜,王宫灯火通明,将上方黑暗的天空映照得璀璨夺目,贵人们皆着华衣锦服出席,整个宴会觥筹交错,大多数在场的男子都有美姬在旁,好些还左拥右抱,公然解开美姬的衣衫,揉捏柔软,丝毫不避讳在场的贵女妇人。

    小偅耳端坐在席位不起眼的末尾,小小年纪端着一副老沉的模样,从坐下开始便一直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着。

    有好美者见这小儿容颜甚好,也不管其是男是女,端着酒樽过来有事没事地想哄骗他。

    赵偅耳不理会,只端着正经的小脸,坐着巍然不动。

    那人见花言巧语没用,径直坐到赵偅耳旁边,要灌他酒。

    ‘啪嗒’一声,酒樽被赵偅耳拍在了地上,惊动了旁边不少同为质子身份的人,他们纷纷看了过来。

    只见一个脑满肥肠的男子恼羞成怒,涨红脸有些愤怒地看着一个极为好看的稚童,那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粗鲁地拉起稚童的手就要起身。

    “王上,王后驾到~”

    一声高亢的鸭公嗓声传来,阻止了那男子下一步动作。

    所有人纷纷起身朝着高台主位施礼,整齐统一的喊道,“叩见大王,叩见王后。”

    周王喊起身后,众人才抬眼看向高台,只见周王和王后身着统一的玄衣金襟边深衣,两人一胖一瘦,一老一少,站在一起很不协调,周王还少见地除了王后没带其他姬妾。

    要知道,就是先后在世也不见周王在她面前有这般服帖,不少人见此状况,心中难免腹诽,这新后果然是妖姬祸水转世,竟能让周王转了性。

    腹诽归腹诽,在这样的场合他们可不敢公然在底下议论。

    宴会足有上千人,自然有为新后美貌折腰者,他们很多皆是旁若无人地看着高台那风华绝代的少女。

    连‘调戏’小偅耳的肥胖男子趁着众人行礼之际回到了他的位置,此时也呐呐地盯着国色天香的新后,看得口水直流。

    萧妲无意间又解救了小偅耳,小偅耳很难不去注意她。

    只见高台上那位姿色无双的少女,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端庄从容,她脸上仍然未施半点粉黛,只在唇间点了一抹绯色,如那日初见般,玄色深衣将她白皙的脸蛋衬托得如雪般干净,而那抹唇红便恰到好处让她姣美的容颜增添了明艳之色。

    就是隔着千百人,赵偅耳也能将她巧笑嫣然的美貌看得一清二楚,他还是第一次看人看出了神,那孤清高冷的眼神渐渐柔化,有了氤氲的雾气,他握住小拳宇,在心里默默地立下誓言……

    放归的质子们离开后,废新后的请奏依旧叠得高如小山。

    萧妲坐在案前,打开一卷又一卷废新后的请奏,不禁唇角微扬。

    士卿们还不知道新后已经开始替周王审阅批示奏章了。

    萧妲抬头扫视周围一圈,这里是历代周王处理政事的长乐偏殿,但现在整个殿宇都差不多要被堵了,连过道都堆满了竹简。

    难怪周王昏庸到这种地步,一听说她识字可以帮他一解案牍劳形之苦,他的态度是恨不能她能一日帮他清空常年累积的案牍。

    今日是萧妲第一日接触政事,那日见了赵偅耳以后,她便起了控制朝堂的想法。

    在后宫,她单枪匹马,处处受制于玉夫人,只有惩治小人物的权利,玉夫人的人她丝毫不能动。

    而且她成为王后之后才得知,玉夫人没有女儿,又特别喜欢女儿,先后在时她已很是喜欢历阳王姬,先后去后更是将其当做亲生女儿来疼,历阳王姬二嫁的嫁妆大半出自玉夫人之手。

    如果她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贸然对萧羌出手,历阳王姬不知会不会被那喜欢利用女人的渣男哄着玉夫人出面做主。

    偏偏楚国内乱了这么久,芈宿抽不出身来给萧羌使绊子,眼见萧羌已联络上历阳王姬的儿子,那十一岁的陈国君候,再不想法子,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羌小人得志离复国外成功更近一步了。

    当务之急她得先扳倒玉夫人,所以与其和玉夫人在后宫争个你死我活,不如把持朝政,削弱玉夫人所依仗的母家势力。

    “王后,玉夫人来了。”说话的是亚,他之所以不说玉夫人求见,是觉得这王后今日能有这地位,全靠玉夫人的扶持,是以在他心目中,前主人自是比新主身份贵重。

    萧妲合上竹简,兀自笑了笑,玉夫人会来此找她,定是这亚通风报信,不然依玉夫人懒得走动的性子,怎么会特地找来此处。

    也罢,反正萧妲也没想能瞒过天下人,她要把持周国朝政一事。

    于是,她面不改色,朱唇轻启道,“请进来。”

    玉夫人进来后,七拐八拐才找到萧妲,见到萧妲,她也不行礼,环视了四周一圈,才脸带怒色质问,“王后可长能耐了,竟替大王打理起朝政来。”

    她边说着边在萧妲对案坐下,萧妲一直目不斜视静静看着她。

    隔着两侧堆放得如山竹简的案几,玉夫人怒气难掩,加大声量道,“你究竟安得什么居心?”

    面对她严厉的脸色,萧妲面无惧意,只淡淡开口道,“若我说,我坐在这里,不过是想为玉夫人铲除异己,夫人该是不会相信吧!”

    玉夫人面上有所松动,却还是怀疑,问,“如何能为我铲除异己?”

    “夫人,你想,若是能在政事上打压忠心叶氏的臣子,那么我过继夫人之子岂非少些阻力?”

    听她这么一说,玉夫人细想了下,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却一下子想不出来,便道,“如此,你打算何时向大王提出过继一事?”

    萧妲淡淡地勾起唇角,道,“快则半年,慢则一年。”

    玉夫人睁大眼,语气不虞,“什么,还要半年?”

    “夫人,向大王提出此事并不难,但夫人要顾及士卿的反应,如今,我名声狼藉,便是顺利过继了,夫人之子想必也会遭人一番诟病,若是因我连累了王子名声,那岂非得不偿失?”

    这便是萧妲暗中设计,让周王放归那些十岁以下质子的缘由,一旦她声名受损,就算玉夫人之子过继到她的名下,也会因此为人不齿。

    如此一来,玉夫人为了保住其子名声,自然不会再穷追不舍,要求萧妲快点向大王提出过继其子。

    当然,玉夫人也不是傻子,“那你为何要向周王提议放归那些质子?我看你是故意为之。”

    萧妲早就料定她会继续追问,只佯作无辜之状,道,“夫人,我才成为王后,正是需要积攒声名之时,又如何会做这般损人不利己之事,此事我也是顶了他人的骂名,苦不堪言,夫人不信可去查查我可曾在大王面前提议过放归质子之事。”

    玉夫人半信半疑看着她,“当真不是你?”

    萧妲只差泪眼汪汪地点头,她将事情设计得天衣无缝,自是不怕玉夫人去查。

    玉夫人最后撂下狠话道,“最好不要让本夫人知道你居心不良,否则本夫人能扶持你上位,自然有的是法子将你拉下来。”

    萧妲自成为王后,在她面前一向伏小做低,不会直面顶撞于她,在这后宫,便是身居高位,也要有老人精罩着,这是她这成为王后才得来的感悟。

    从前是她想得太简单,总以为只要有了地位就有权势,在后宫行事连连碰壁之后,才发现权势和地位有时并不相连,只有累积御下的能力,才能将权力揽在手里。

    而御下最重要的是能让人看得见好处,好处于男人而言,不外乎权钱色;于女子,那便多了,妇人求子女一生平顺,年轻女子却求心……

    比起男子所求,心是最难收买的。

    正因为如此,萧妲懒得时时与后宫妇人周旋,反正她们表面再怎么客气,背地里都会做另一套,后宫的天下就让玉夫人和叶夫人两人鹬蚌相争去吧,她要掌也要掌天下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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