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春
阿灼轻轻松松就找到了李暮，然后从早到晚不远不近地跟着。
李暮没什么特定的地点，只是途径一个地方就停会儿，走走停停，但从他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一定是痛苦和挣扎的。
她想起淮宴的话，“他说他失忆了你就信？”再看看不远处的李暮，这不是失忆是什么？还有就这么跟着李暮难道就能找到李吉祥？
李暮的那身囚服实在太显眼，而且也没什么特殊的举动，阿灼就这么懒懒散散地跟着。
阿灼正啃着一个包子，见着李暮的身影又动了，她起身远远地跟了上去。
猝不及防，她只顾着看人群里李暮的背影，却忘了看眼前迎面撞上来一个小姑娘。两个人碰在一起，顿时天旋地转，日月昏暗。
阿灼的鼻梁骨被撞的生疼，她紧紧捂着，一时连腰都直不起来。只听见耳边嗡嗡一阵响，好一会儿才听清楚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的人很抱歉也很急切。
“求求你，你能救救我吗？我不想回去。”那声音说下半句的时候，已经哽咽不已，接着有隐隐的追赶声传来。
等阿灼睁眼时，看见一个泪眼婆娑的妙龄女孩，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时不时回望着后身，这女孩一看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奔跑了。
朝着女孩回望的角度，看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粗鲁地拨开人群，正往这边的方向赶来。
女孩非常着急，啜泣地恳求道：“求求姑娘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她着急忙慌要去磕头。
阿灼头次碰见这样的情况，她是妖尤其不能在这里暴露了身份，她还要跟踪李暮，明晚就要向杀神汇报。望着越来越近的几个大汉，此刻情景她该怎么办？
阿灼将女孩护在身后，几个大汉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一个大汉鄙夷道：“怎么，想救人？”
阿灼警惕道：“你们为什么无缘无故在街上抓人？”
大汉嗤笑一声：“无缘无故？你谁啊！是这个丫头告诉你无缘无故的？”大汉神色瞬间暗了下来，“你要救她也可以，十万两银子，总不能让我们没法和杏林娘交代吧。”
阿灼顿道：“不管你抢人还是抢钱，大不必如此嚣张。”
大汉双手叉腰，伸出一只手来，阴翳道：“管你钱和人，总要给一个。”
阿灼咬了咬唇，身后那女孩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可是她没钱，给不了十万两银子，她现在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再去救个人。
几个大汉也不多废嘴舌了，直接上手将阿灼推开，一个踉跄她差点扑倒在地，大汉将那女孩后领一拎，朝阿灼轻蔑一笑，几人便张扬离去。
女孩哭着挣扎，可那一丝力气，却是徒劳可怜的。
阿灼喉咙有些发干，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救得了他人。
——
阿灼又继续追赶上李暮。
今天是第三天，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李暮并没有在京城内打转，而是出城了。
他的相国府在京城立了十年，即便成了废墟，也没见他去过一次，反倒是直接出城了。
李暮是个绝对的路痴。
因为他来来回回返了三次路，第四次返回岔路口，他终于选了最右侧的那条路，阿灼有预感，李暮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路是普通的山间小路，蜿蜒曲折，越往前便渐渐窄了，直至荒草丛生压根看不清哪里还有路。李暮仍旧前行，他走走停停，茫然又无措，但抬脚又是向前。
直到眼前依稀能看见一座荒废许久的宅院。
阿灼也看见了远处的木屋，这时她看见李暮渐渐放慢了脚步，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到天光有些稀薄，他才如常走了过去。
木屋前有棵死树，光秃秃，孤零零，和这周遭明媚生机的三月春色格格不入。
树下，有一个长方形的石凳，他兀自走了过去，坐在石凳上，一坐便是许久，如同被身下的石头感化成了座活石像。
阿灼盯了他许久，见他再没动静。三日已到，她要回去向淮宴复命了。
这三日以来，李暮俨然就是在到处寻找自己的记忆，可是有个非常可疑的点，他竟然没有去相国府，即使那里已是一片废墟，但仍旧是他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但是他没有去。
反而，中间多次波折，误打误撞去了京城郊外一座荒废多年的住处。
阿灼回到客栈，事无巨细将李暮的行踪画在纸上，他何时做了何事也一一汇报清楚。
屋内一片明亮，淮宴坐在灯盏旁，手指点了点桌面。
“此图看出了什么？”
阿灼将最后一个地点标出，停笔道：“可见他的确失忆。但是有一点可疑，就是他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京城郊外的一座荒废的小木屋。”她用毛笔尖指着纸上最后标记的位置。
淮宴盯着那处，目光一移，看见了恬静的女子正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图纸，再看她脖子，原先被掐出的紫痕早已褪下，伤口也已经结痂正在好。
阿灼此刻正喃喃着：“这图纸究竟有何用，我们要怎么找李吉祥？”
自顾自地念着，忽然发觉她刚刚是不是用了“我们”这个词，心中警铃大响，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缓慢地抬头去看他。
淮宴迎上那道目光，下一秒撇来，盯着那张画得抽象潦草的图纸道：“这张图的路线再仔细看看。”
阿灼迅速低头，一遍遍在心中描摹着路线。
许久，她眼中闪现一丝难得的亮光，“李暮死后虽然失忆了，但是碰上我们，我们告诉了他的身份，可他却一次也没去过相国府。而他这三日的路线，虽然杂乱没有章法，但其实仔细一看，他实际上一直在围绕一个地方打转，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这个地方……”
阿灼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抬头便撞进了淮宴深沉的眸色中。
一瞬间，她愣了愣。
淮宴却在这个时候靠近，阿灼看见他的手臂伸了过来，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淮宴的手指落在图纸线路的某一点。
“这个地方有印象吗？”清朗中略带低沉的声音。
阿灼看着那点，思索着，面色微变，脑海中涌现出那个拉着她衣襟啜泣求救的女孩，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有印象，附近似乎有个极为热闹的教坊，叫什么我没太注意。”想来那个女孩说不定是从教坊里逃出来的。
“金林春。”淮宴看着她的眼睛，准确说出教坊的名字，片刻后，他又道，“你怎么了？”
阿灼道：“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李暮找记忆为什么不去相国府，而是在金林春附近打转。”
“相国府一把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淮宴笑了一声，却是意味不明，“废墟一片本就没什么东西，又或许那里根本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阿灼道：“意思是李吉祥在金林春吗？”
淮宴未语，但从他脸上的神色，阿灼知道，明天他们就要去金林春。
金林春是整个京城最大的教坊，歌舞酒乐，男男女女，昼夜不分。就连当今云锦的长公主上官金叶也会驾临于此，金林春在一众歌舞教坊中，妥妥拔得头筹，此时蒸蒸日上，风头盛极。
淮宴盯着金林春的那副匾牌，摇着一柄折扇，换了一身贵胄华服，此刻满面的春风得意。
阿灼则抬了抬手臂，打量了自己这一身浅绯色的丫鬟装，她很快进入角色。
“公子我们进去吧。”
淮宴神采奕奕，点头便抬步上了台阶。
见状阿灼便低头提着裙摆，跟着上了阶梯，昨日经过一阵思忖，一个扮作外地而来的富家公子，一个则扮成丫鬟。
阿灼觉得不用什么扮不扮，这不就是她多日以来的本分角色。
她一口气走到了阶梯的尽头，抬头却发现身前并没有杀神的身影，她疑惑地张望了几下，一回头，竟发现他仍旧在几步之外的阶梯下，脸色有些不好看。
淮宴抬头看着她，她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阿灼低头又提着裙摆跑回了他身边。
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仙君，你怎么不走啊？”
淮宴伸手，只见手停在半空中再也不能往前，一道隐隐波动的光晕手心处荡漾开，阿灼傻了眼，这……这里怎么会有结界？
周围的人欢笑畅语，进进出出，结界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而且来往的人也根本看不见这层结界。
淮宴看了她一眼，面上不动，虽仍挂着笑，但眼底的晦暗不明微微闪过。
这个地方看来并不简单，脑海中再次闪过李吉祥的名字，只是这小狐妖怎么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刚才他尚感到结界阻力，两次施术也没成功跨过去，就在此时，某人只顾着低头走路，他刚想出声阻止，却见她一脚跨了过去，登上阶梯，进入到结界中去。
丝滑的不能再丝滑。
阿灼不相信，她上下着，不断穿过那道结界，还真是……毫无阻拦。
这下她也懵了，她一个弱鸡小妖，怎么术法高强的栖月仙君竟然被拦在了结界外。
淮宴笑着，伸手一揽，将发懵的小狐妖揽在了自己臂弯里，两个人似乎头一次靠这么近。
淮宴也怔了一下，微微贴上女子的身体，温热而柔软，但他转瞬如常。
他揽着阿灼往结界中走去，怀里的人过了一半结界，但是独他仍留在外面过不去。即使沾染上妖类的气息他还是过不去。
以他之力，劈了这结界完全不在话下，但此处人间，一来不能扰了凡人的气运，二来谁知道这金林春里有什么猫腻，打草惊蛇反倒坏事。
思来想去，他松开手，拇指飞快地在阿灼的眉心摁了一下，淮宴收回手，双手负在身后，端着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就来。”
阿灼从呆愣中回神，“嗯好。”她转身边走，便摸了下自己眉心，有些莫名其妙的。
看着阿灼的背影消失在金林春的门口，淮宴自收了笑，转身避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一缕烟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仙殿折芳殿。
不灵雨刚在北面施完雨，淮宴一走，折芳殿便成了他的逍遥地，此刻他摆着黑白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正在拼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当中，丝毫不察觉有人回来了。
眼见白子获胜，不想有人移了黑子一步。
不灵雨一怔，黑棋这一步，巧转局势，瞬间覆了整盘棋，将黑子原先所有的防不止变成了攻那么简单，还死死地巩固了黑子的主力阵地，白子动弹不得。
棋，看不出是谁下的，但是看手，不灵雨一下就认出了，这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不是那个赛美人淮宴还能是谁？
不灵雨一高兴直接蹿了起来：“你这么快回来，事办完了？”
淮宴直接道：“我在凡间遇见点事，需用两成法术暂时塑一具凡人之躯。”
不灵雨嚷嚷着：“凡人之躯？什么事劳烦你这么麻烦。”
淮宴道：“京城金林春外设有一道结界，我进不去，但是妖能，恐此事不见得简单，我先去探探虚实。”
不灵雨皱眉，沉吟道：“京城？人间捉妖师在天界的匡扶下，已繁衍出几大脉，怎么这么不中用。”
淮宴眼眸半阖，冷冷道：“妖类，自蛮荒之地而出，心术不正，多以强弱区分，手足相残，同类无信，所出强者必定是踏着同类尸首，奸邪狡诈，捉妖师多出正统，名门教诲清正守礼，有时难免不落下风。”
谈到正事不灵雨便一派肃然：“过几日又是仙桃大会，我定趁隙禀告天帝。”
淮宴依旧是副没趣的表情，这时不灵雨凑了过来，贱兮兮笑道：“正事归正事，今年的蟠桃大会你来不来嘛？”
“不去。”
“切，你瞅瞅你多没意思。”
李暮没什么特定的地点，只是途径一个地方就停会儿，走走停停，但从他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一定是痛苦和挣扎的。
她想起淮宴的话，“他说他失忆了你就信？”再看看不远处的李暮，这不是失忆是什么？还有就这么跟着李暮难道就能找到李吉祥？
李暮的那身囚服实在太显眼，而且也没什么特殊的举动，阿灼就这么懒懒散散地跟着。
阿灼正啃着一个包子，见着李暮的身影又动了，她起身远远地跟了上去。
猝不及防，她只顾着看人群里李暮的背影，却忘了看眼前迎面撞上来一个小姑娘。两个人碰在一起，顿时天旋地转，日月昏暗。
阿灼的鼻梁骨被撞的生疼，她紧紧捂着，一时连腰都直不起来。只听见耳边嗡嗡一阵响，好一会儿才听清楚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的人很抱歉也很急切。
“求求你，你能救救我吗？我不想回去。”那声音说下半句的时候，已经哽咽不已，接着有隐隐的追赶声传来。
等阿灼睁眼时，看见一个泪眼婆娑的妙龄女孩，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时不时回望着后身，这女孩一看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奔跑了。
朝着女孩回望的角度，看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粗鲁地拨开人群，正往这边的方向赶来。
女孩非常着急，啜泣地恳求道：“求求姑娘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她着急忙慌要去磕头。
阿灼头次碰见这样的情况，她是妖尤其不能在这里暴露了身份，她还要跟踪李暮，明晚就要向杀神汇报。望着越来越近的几个大汉，此刻情景她该怎么办？
阿灼将女孩护在身后，几个大汉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一个大汉鄙夷道：“怎么，想救人？”
阿灼警惕道：“你们为什么无缘无故在街上抓人？”
大汉嗤笑一声：“无缘无故？你谁啊！是这个丫头告诉你无缘无故的？”大汉神色瞬间暗了下来，“你要救她也可以，十万两银子，总不能让我们没法和杏林娘交代吧。”
阿灼顿道：“不管你抢人还是抢钱，大不必如此嚣张。”
大汉双手叉腰，伸出一只手来，阴翳道：“管你钱和人，总要给一个。”
阿灼咬了咬唇，身后那女孩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可是她没钱，给不了十万两银子，她现在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再去救个人。
几个大汉也不多废嘴舌了，直接上手将阿灼推开，一个踉跄她差点扑倒在地，大汉将那女孩后领一拎，朝阿灼轻蔑一笑，几人便张扬离去。
女孩哭着挣扎，可那一丝力气，却是徒劳可怜的。
阿灼喉咙有些发干，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救得了他人。
——
阿灼又继续追赶上李暮。
今天是第三天，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李暮并没有在京城内打转，而是出城了。
他的相国府在京城立了十年，即便成了废墟，也没见他去过一次，反倒是直接出城了。
李暮是个绝对的路痴。
因为他来来回回返了三次路，第四次返回岔路口，他终于选了最右侧的那条路，阿灼有预感，李暮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路是普通的山间小路，蜿蜒曲折，越往前便渐渐窄了，直至荒草丛生压根看不清哪里还有路。李暮仍旧前行，他走走停停，茫然又无措，但抬脚又是向前。
直到眼前依稀能看见一座荒废许久的宅院。
阿灼也看见了远处的木屋，这时她看见李暮渐渐放慢了脚步，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到天光有些稀薄，他才如常走了过去。
木屋前有棵死树，光秃秃，孤零零，和这周遭明媚生机的三月春色格格不入。
树下，有一个长方形的石凳，他兀自走了过去，坐在石凳上，一坐便是许久，如同被身下的石头感化成了座活石像。
阿灼盯了他许久，见他再没动静。三日已到，她要回去向淮宴复命了。
这三日以来，李暮俨然就是在到处寻找自己的记忆，可是有个非常可疑的点，他竟然没有去相国府，即使那里已是一片废墟，但仍旧是他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但是他没有去。
反而，中间多次波折，误打误撞去了京城郊外一座荒废多年的住处。
阿灼回到客栈，事无巨细将李暮的行踪画在纸上，他何时做了何事也一一汇报清楚。
屋内一片明亮，淮宴坐在灯盏旁，手指点了点桌面。
“此图看出了什么？”
阿灼将最后一个地点标出，停笔道：“可见他的确失忆。但是有一点可疑，就是他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京城郊外的一座荒废的小木屋。”她用毛笔尖指着纸上最后标记的位置。
淮宴盯着那处，目光一移，看见了恬静的女子正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图纸，再看她脖子，原先被掐出的紫痕早已褪下，伤口也已经结痂正在好。
阿灼此刻正喃喃着：“这图纸究竟有何用，我们要怎么找李吉祥？”
自顾自地念着，忽然发觉她刚刚是不是用了“我们”这个词，心中警铃大响，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缓慢地抬头去看他。
淮宴迎上那道目光，下一秒撇来，盯着那张画得抽象潦草的图纸道：“这张图的路线再仔细看看。”
阿灼迅速低头，一遍遍在心中描摹着路线。
许久，她眼中闪现一丝难得的亮光，“李暮死后虽然失忆了，但是碰上我们，我们告诉了他的身份，可他却一次也没去过相国府。而他这三日的路线，虽然杂乱没有章法，但其实仔细一看，他实际上一直在围绕一个地方打转，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这个地方……”
阿灼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抬头便撞进了淮宴深沉的眸色中。
一瞬间，她愣了愣。
淮宴却在这个时候靠近，阿灼看见他的手臂伸了过来，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淮宴的手指落在图纸线路的某一点。
“这个地方有印象吗？”清朗中略带低沉的声音。
阿灼看着那点，思索着，面色微变，脑海中涌现出那个拉着她衣襟啜泣求救的女孩，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有印象，附近似乎有个极为热闹的教坊，叫什么我没太注意。”想来那个女孩说不定是从教坊里逃出来的。
“金林春。”淮宴看着她的眼睛，准确说出教坊的名字，片刻后，他又道，“你怎么了？”
阿灼道：“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李暮找记忆为什么不去相国府，而是在金林春附近打转。”
“相国府一把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淮宴笑了一声，却是意味不明，“废墟一片本就没什么东西，又或许那里根本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阿灼道：“意思是李吉祥在金林春吗？”
淮宴未语，但从他脸上的神色，阿灼知道，明天他们就要去金林春。
金林春是整个京城最大的教坊，歌舞酒乐，男男女女，昼夜不分。就连当今云锦的长公主上官金叶也会驾临于此，金林春在一众歌舞教坊中，妥妥拔得头筹，此时蒸蒸日上，风头盛极。
淮宴盯着金林春的那副匾牌，摇着一柄折扇，换了一身贵胄华服，此刻满面的春风得意。
阿灼则抬了抬手臂，打量了自己这一身浅绯色的丫鬟装，她很快进入角色。
“公子我们进去吧。”
淮宴神采奕奕，点头便抬步上了台阶。
见状阿灼便低头提着裙摆，跟着上了阶梯，昨日经过一阵思忖，一个扮作外地而来的富家公子，一个则扮成丫鬟。
阿灼觉得不用什么扮不扮，这不就是她多日以来的本分角色。
她一口气走到了阶梯的尽头，抬头却发现身前并没有杀神的身影，她疑惑地张望了几下，一回头，竟发现他仍旧在几步之外的阶梯下，脸色有些不好看。
淮宴抬头看着她，她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阿灼低头又提着裙摆跑回了他身边。
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仙君，你怎么不走啊？”
淮宴伸手，只见手停在半空中再也不能往前，一道隐隐波动的光晕手心处荡漾开，阿灼傻了眼，这……这里怎么会有结界？
周围的人欢笑畅语，进进出出，结界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而且来往的人也根本看不见这层结界。
淮宴看了她一眼，面上不动，虽仍挂着笑，但眼底的晦暗不明微微闪过。
这个地方看来并不简单，脑海中再次闪过李吉祥的名字，只是这小狐妖怎么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刚才他尚感到结界阻力，两次施术也没成功跨过去，就在此时，某人只顾着低头走路，他刚想出声阻止，却见她一脚跨了过去，登上阶梯，进入到结界中去。
丝滑的不能再丝滑。
阿灼不相信，她上下着，不断穿过那道结界，还真是……毫无阻拦。
这下她也懵了，她一个弱鸡小妖，怎么术法高强的栖月仙君竟然被拦在了结界外。
淮宴笑着，伸手一揽，将发懵的小狐妖揽在了自己臂弯里，两个人似乎头一次靠这么近。
淮宴也怔了一下，微微贴上女子的身体，温热而柔软，但他转瞬如常。
他揽着阿灼往结界中走去，怀里的人过了一半结界，但是独他仍留在外面过不去。即使沾染上妖类的气息他还是过不去。
以他之力，劈了这结界完全不在话下，但此处人间，一来不能扰了凡人的气运，二来谁知道这金林春里有什么猫腻，打草惊蛇反倒坏事。
思来想去，他松开手，拇指飞快地在阿灼的眉心摁了一下，淮宴收回手，双手负在身后，端着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就来。”
阿灼从呆愣中回神，“嗯好。”她转身边走，便摸了下自己眉心，有些莫名其妙的。
看着阿灼的背影消失在金林春的门口，淮宴自收了笑，转身避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一缕烟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仙殿折芳殿。
不灵雨刚在北面施完雨，淮宴一走，折芳殿便成了他的逍遥地，此刻他摆着黑白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正在拼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当中，丝毫不察觉有人回来了。
眼见白子获胜，不想有人移了黑子一步。
不灵雨一怔，黑棋这一步，巧转局势，瞬间覆了整盘棋，将黑子原先所有的防不止变成了攻那么简单，还死死地巩固了黑子的主力阵地，白子动弹不得。
棋，看不出是谁下的，但是看手，不灵雨一下就认出了，这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不是那个赛美人淮宴还能是谁？
不灵雨一高兴直接蹿了起来：“你这么快回来，事办完了？”
淮宴直接道：“我在凡间遇见点事，需用两成法术暂时塑一具凡人之躯。”
不灵雨嚷嚷着：“凡人之躯？什么事劳烦你这么麻烦。”
淮宴道：“京城金林春外设有一道结界，我进不去，但是妖能，恐此事不见得简单，我先去探探虚实。”
不灵雨皱眉，沉吟道：“京城？人间捉妖师在天界的匡扶下，已繁衍出几大脉，怎么这么不中用。”
淮宴眼眸半阖，冷冷道：“妖类，自蛮荒之地而出，心术不正，多以强弱区分，手足相残，同类无信，所出强者必定是踏着同类尸首，奸邪狡诈，捉妖师多出正统，名门教诲清正守礼，有时难免不落下风。”
谈到正事不灵雨便一派肃然：“过几日又是仙桃大会，我定趁隙禀告天帝。”
淮宴依旧是副没趣的表情，这时不灵雨凑了过来，贱兮兮笑道：“正事归正事，今年的蟠桃大会你来不来嘛？”
“不去。”
“切，你瞅瞅你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