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被扔进了锁妖塔,锁妖塔是由天雷灵火和极净冰雪炼化而成,寒如深坠冰窟,热如骄阳炙烤,反复轮回,生不如死。

    别说十天八天,阿灼觉得自己能撑下三天就已是极限,三日后,必将魂飞魄散。

    妖死后,与仙与人不同,仙和人死后可以步入轮回,若不犯下弥天大罪,决计不会有永世不得超生这种惩罚。

    而妖死了就是死了,魂飞魄散,天地之间再也不存在了。

    阿灼不断地用袖子擦脸上的汗水,脚底一片火辣辣的烫,全身因为灼热都在叫嚣着痛苦。

    但很快严寒就袭来,冷风飕飕地刮,雪花簌簌地飘,不一会儿,浑身就开始冻得直哆嗦,睫毛沾满雪粒,皮肤开始变成一种没有血色的惨白,四肢僵硬失去知觉。

    在冻死之际,气温又开始骤升,烫死之际,气温又接着下来。

    无数次地循环,体验着最极致的生死。

    阿灼躺在地上,一会儿蜷缩着身子,一会儿扭动着四肢,终于,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煎熬不住的时候,锁妖塔的大门被打开。

    走进来了两个人影,抱着侥幸的心理,阿灼抬眼望去。不是他。

    只是两个天兵天将,锁妖塔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恢复如常,她被拽着胳膊拖在两人身后的地面,两个天兵天将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边毫不在意地闲聊着。

    “这妖怎么处理?”

    “就是只小狐妖,扔去刑崖吧。”

    一路上,两个人习以为常,目光轻飘飘地从阿灼的身上飘过,高个儿的道:“看着就快活不久了。”

    矮个子头都没扭,只又闲扯出一个话题:“淮宴仙君今年竟然参加了仙桃大会,你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那把剑吗?那可真是把好剑!”

    高个儿道:“那不废话吗?跟着栖月仙君在无量阵了打打杀杀了五百年,看看那剑鞘,再看看光滑如镜,闪着寒芒的剑身,一看就知道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矮个子应和:“如此说来,我倒还真近距离见过那把剑,仙君所用之物,岂能是凡物,如此也才能配得上仙君的身份。”

    一直被拖行在两人之后的阿灼,忽然笑出一声。

    高矮两个仙将站住,动作一致地往后扭头。

    矮个子仙将横眉冷声:“笑什么!死到临头还想嚣张!”

    阿灼从杂乱的发隙里抬起一张狼狈惨败的脸,面无血色的脸,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她声音虚弱不堪,可说出的每一个字落尽耳朵里却都清晰无比。

    “那剑原就是把铁剑,正因为主人才成为了宝剑。”

    高个儿冷笑打断她:“我们天界仙君的事,你个杂七杂八的小妖知道什么?”

    矮个子也道:“就是,你知道什么,栖月仙君用的怎么可能是铁剑。”

    阿灼的嘴角兀自又牵起一抹笑来,这次,两个仙将也不同她废话,两手一松,阿灼整个从云端坠落,掉进那深不见底,黑雾浓重的刑崖。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耳朵风声呜鸣什么也不听见,倒是脑子钻进了数不清的画面。

    风恋、长公主上官金叶、沈岿、李暮、李吉祥、拂岚、盈花娘子、杏林娘、风行兽、不灵雨……

    数不清的人影在眼前晃过,阿灼依旧记得在平沙山头醒来的第一个晚上,她懵懂地望着天上的星辰和月亮,对未来的一切茫然无知,她被动地接受着一切,看着欢喜交替,悲怨重复。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有真实的切肤之痛,有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的兴奋和开心,有心口堵着一块石头的郁闷……

    而后,她体验所有,才发现有一个终极问题至今都没有解决——她究竟是谁?

    而在今天,答案即将揭底。

    刑崖被长年经久不衰的怨念和邪气侵蚀,凡是活物坠入其中都会被撕扯成齑粉,可阿灼却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护着她。

    一个声音从黑雾中传出:“你终于来了。”

    阿灼睁开眼,在黑暗中她不可置信地瞥见了一丝光亮,明亮的,带着莹白的光辉。

    接着无数的声音响起。

    “看见那道光吗?那是我们一直守护的东西,为你为所有的妖。”

    “去得到它,快去吧孩子。”

    “不要怕,我们会一直陪着你到最后的。”

    阿灼看着那道光,脑中强烈地闪现一个念头,得到它,得到它。

    -

    淮宴正要去天宫大殿,不知道天帝召集诸位仙将有何急事。

    他站在云端,天宫近在眼前,未等从云上走下来,胸口顿觉一阵灼热,这灼热不同寻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略一犹豫,还是伸手摸向胸口,从衣襟里拿出来的是一根簪子,祈水簪。

    这簪子一直都在小狐妖的手里,怎么在他身上?

    她什么时候偷偷放的?

    簪子上还停留着属于原先主人的妖力,而此刻,那股妖力突然溃散,先是一只,接着是无数只的萤虫从其中飞出。

    这些萤虫以阿灼的妖力为食,因为附在簪子上的妖力消失,它们也就自然散去。

    小狐妖的妖力为什么突然散了?

    他心底一阵隐隐不安,来不及细想,眼角的余光顿觉周围环境的光线开始变化,明亮的天空像是被拉上一块幕布,越来越暗。

    察觉不对,淮宴转身,横眉威严,只见在梦魇之中的那段画面如同被复刻般出现在眼前,那正快速移动的哪里是乌云。

    这气息淮宴比谁都熟悉,正是来自于无量阵中被封禁的残魂怨念,层层叠叠黑压压的残魂怨念,裹挟着厚重黑漆的魔障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压,声势浩大地直往东南方向。

    有天兵想要上前,还未近身便被速度移动之快的风卷走,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撼动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存在。

    从头顶的黑雾之中,无数的叫嚣和狂乱的吼声呼啸而过,淮宴仰头,饶是再沉稳冷静的一个人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加固在刑崖底部的三道封印被破坏了,无量阵破,有人将无量阵里的一切带了出来。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从无量阵出来的上古大妖的残魂怨念并没有四处为恶,肆意报复,它们裹挟着所有的魔障,浩浩荡荡地越过天宫的头顶,目标清晰,撤离速度之快。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帝就坐在天宫大殿中,此刻从天宫的屋顶,一只金色庞大的手掌从天而降,试图将那团黑压压的东西攥碎在手心里,然而黑雾之中闪现了一个人影。

    模糊的但却不容小觑,她朝上抵着,仅凭一人之力,便将天帝的那只大手拦截了下来。

    此人是谁?能有与天帝相抗衡的力量,为何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淮宴的目光紧紧追随那道在黑雾不断穿梭来去的黑色身影,捏着祈水簪的指尖下意识收紧,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慌张了一瞬。

    因为那个身影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

    连天帝都无能为力,恐怕他能做的也不多,短短的片刻,那一片漆黑已经远去,纯白洁净的云端再次显露。

    一切发生的太快,仿佛就是眨眼的功夫,整个天界又恢复一片安宁祥和,而刚刚只是一个幻觉般。

    黑云一路向着东南的方向,越过了人间无数重山,终于在尽头,仿佛出现了一个隐形的屏障,黑云一头扎了进去便就此消失了。

    -

    妖界,黑云席卷的熟悉气息蔓延到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数的妖民望着天空中的那道黑影,无不跪地伏拜。

    秉骊宫,阴森的骷髅王座之上,一团黑气显现,从黑气之后现出一个人影。

    霎时间,秉骊宫里外站岗的妖兵单膝跪地行礼:“拜见妖主!”寂静了多日的森冷宫殿,因这整齐划一的声音变得有几分生气,但更显恐怖骇人。

    王座之上的人,眼中透着睥睨,她从座上起身,黑色的华服垂落,温顺地贴着肌肤,她微抬下颌,手臂向两边伸展,再微微向上一抬,红唇轻启,凛冽清冷的声音从中而出。

    “起身,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妖界发生了什么?”

    一将士声音起伏:“妖主,近来一切太平,唯有结界越来越脆弱,恐怕消失只是早晚之事,天界终究会查探到妖界的下落。还有……还有……”将士说到最后,支支吾吾起来。

    而只是上面一个眼神,将士浑身一抖,又赶紧说道:“霓枝殿下近来行事有些张扬,多次违反妖主的规定,私下与北方的魅妖一族有所结交。”

    “魅妖。”站在高台之上的人在嘴里将这两个字好一阵品味,“算算进贡的日子,他们也该到了。”

    将士道:“已过了妖界的赤水。”

    “嗯,小殿下现今何处?”

    “她多日未出门,就在冷月殿。”

    冷月殿,然而事实上,妖界常年受魔障侵扰,天空中的云总是浮现着一层黑灰色,到了夜晚鲜少有月朗星明的时刻。冷月殿在所有人眼里,说白了就是一个冷宫。

    但里面毕竟住着当今妖主的亲生妹妹,所以表面恭敬有,但背地里每个人都能踩上一脚,尤其这位小殿下说白了还是个废物。

    而此刻的冷月殿,霓枝正斜卧在床榻上,浑身透着一股慵懒和掌权者的得意。

    一道冷风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而来,霓枝还未转头,就顿觉脖子被钳住,一股疼痛袭来。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告诉她,能对她出其不意做到如此份上的只有一个人。

    她的好姐姐——红潋。

    等到她满脸红紫,手上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脖子上的手才骤然松开,并狠狠地将她摔向一边。

    面前的女子身姿纤细,但脊背挺直,她的下颌微微扬着,总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凌傲之感,眉眼很漂亮,但总是透着冷淡和狠绝,五官变得更加成熟,脸部线条流畅而精致。

    霓枝半伏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她抬起猩红的眼睛望着来人,目光中迸发出宛如恨意一般的不甘,“你可终于回来了,我的好姐姐。”

    阿灼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心中微微泛着痛,可自己那双惯会伪装的眼睛,只露出薄情,丝毫不带情感的嗓音在这方寸的空间响起,好像空气里的温度也随之骤降。

    “怎么?现在人站在了你的面前,你终于想起了你还有位好姐姐?”冷漠又讽刺。

    霓枝狠狠咬着自己的嘴角,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说:“你怎么没有死在外面呢?”

    阿灼上前,“啪”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脸上,霓枝的头微微偏开,右脸颊上一道清晰红彤的五指掌印。

    “所以从我一开始出妖界,你就在给我下套。”阿灼稳了稳气息,“这一耳光,不是为我打的,是为你自己打的。”

    霓枝的手抚上自己滚烫火辣的右脸颊,目光含着恨意,转瞬却是偏头笑出一声:“为了我?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阿灼盯着霓枝红肿的半边脸,眼底浮现一丝懊悔和不忍,而自己那只罪魁祸首的手,此刻缩在袖子里,掌心火辣辣的,微微发着颤。

    没有理会霓枝的话,她起身离开了。

    只要霓枝肯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那个转身就离开的身影微微踉跄,甚至带着狼狈的落荒而逃。

    可她没有,她始终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撑着身子的手越攥越紧,似乎要将结实的地面抓出几道坑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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