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川城外,黑云压境,雷鸣随着闪电,似是要将天撕开一道口子,暴雨混杂着血腥,浸没在一片黄绿中。

    尉朝雨持剑而上,看着扑向自己的人,目光冰冷,长脸直逼面门。

    乌南迅速侧身躲避,抬腿猛地踢向尉朝雨,尉朝雨抬臂挡住,侧身而上,右手以剑为刀划向乌南腹部!血花飞出的同时尉朝雨也被震了出去!

    乌南目光如炬地盯着尉朝雨,突然露出一个冷笑,双拳紧握,身形一闪,消失在尉朝雨的视线中。

    尉朝雨眉心微蹙,正欲起身,忽地发现内息不稳,血腥味随即弥漫口中。

    乌南似是了然于心,捡起地上的长枪便向尉朝雨刺了过来,尉朝雨强忍剧痛,一掌拍地,一跃而起,朝着乌南而去。

    利剑划破颈间之际,乌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确定尉朝雨蛊毒发作了。

    他来不及出声,双目圆睁,眼前这个女人,他与她打了无数次数不清的战役,此时此刻,他竟有点佩服她,她竟如此不顾大局,……。

    “王爷”锖溪一声惊呼,刺破云霄!

    他眼瞧着尉朝雨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乌南扔了出去,他以迅雷之势接住尉朝雨,翻滚出数米之外。

    与此同时,乌南战死的消息快速席卷战场。

    义川城内,王府之中,房门外,锖溪站得笔直,一脸凝重地听着军医汇报。

    “将军,王爷伤在肺腑,体内毒素未清”军医看着面无表情锖溪,继续说“怕是要请暮云将军前来!”

    锖溪紧绷的脸终于有一丝动容,“我已飞鸽过去,期间还劳烦先生……”

    许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自己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

    “属下明白……”说着军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身进入人来人往的房间!

    暮云赶到的时候已是丑时,只见锖溪站得笔直守在门外。

    暮云未做停留!

    “去将衣服换了”暮云话音未落便已走到屋内!

    尉朝雨晃了晃自己的手,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却声音不断!

    “雨儿”

    “朝雨”

    “姐姐”

    “将军”

    “王爷”

    她想她似乎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她要尽快找到出口,父王还在等着她!

    她不停地往前走,她不能停,停下来有可能就走不出去了!

    忽然间眼前一亮,她发现自己站在断桥上,她猛然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她拼了命往下跳,可是无论怎样,她都碰不着他!

    关山又下起了大雨,王府之中是一片寂静的压抑!

    暮云坐在尉朝雨的床前,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王爷伤得太重,加上上次的蛊毒还未彻底解了。”说着她收回了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一言不发的锖溪“我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但是你更应该知道,王爷对这七十万大军的重要性!”

    锖溪没有说话,原本握紧的手更加用力!

    “乌南必须死!”暮云显然有些激动,“但是王爷不能上战场,她伤未痊愈,你明知她对乌南的恨意”

    锖溪任由暮云骂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其实他们都知道,尉朝雨执意要战,谁又能拦得住,何况,她已经成了关山大军的壁垒,有她在方能安军心。

    半晌沉默之后,一人疾跑着向这边过来,暮云本在气头上,冲着来人训斥道“跑这么快干嘛,走着过来!”

    来人一愣,随即规规矩矩走了过来,俯身行礼之后道“禀二位将军,京都来人了!”

    闻言二人互看一眼,锖溪沉声道“请进来便是!”

    来人看着锖溪,“来的是宫里的人,说是请王爷出去接旨!”

    “他是瞎吗?看不见王府的形式吗?还是聋了听不见王爷已经受伤了吗?”暮云忍无可忍,说话间已经走了出去,锖溪紧随其后!

    黎都遣来宣旨的是兵部尚书之子,名唤孟旭。

    见锖溪二人火急火燎的出来,孟旭便知传言非虚。

    “参见二位将军。”孟旭礼仪周到,便叫暮云一肚子的气无处撒。

    锖溪看了一眼暮云,对孟旭道“不知孟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尚且不慌,陛下旨意,圣旨需得王爷亲领。”孟旭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脸上笑意甚浓,“既然王爷伤重未醒,那在下便叨扰,暂住几日也无妨。”

    锖溪拉着将要发火的暮云,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请!”

    ……

    “将军,王爷她?”待众人走了以后,一人蹭到暮云身边,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王爷会醒的”暮云转头,目光如炬,她知道军中人心惶惶,都在盼着王爷早点醒来!

    时间转瞬即逝,一转眼,孟旭已经在关山住了半月有余,眼瞧着快到回京时间,尉朝雨还未见醒来,心中不免急躁。

    暮云不舍昼夜地陪在尉朝雨身边,关山多男将,女将有却不多。

    暮云正在捣鼓着药,尉朝雨脉象平稳,却迟迟不见醒来,时而如坠噩梦一般,她想弄一点能让尉朝雨睡得安稳的药!

    “将军,孟公子过来了!”门外守卫探头禀报!

    暮云随即停了下来,走出门外!

    “暮云将军,在下来瞧一瞧王爷可否好些!”孟旭刚踏进庭院,便看见门外站着的暮云,“可否让我进去瞧一瞧!”

    “还请公子见谅,我家王爷好歹也是女儿家,怎能随意让外人进入房间!”暮云说话毫不客气,“王爷伤重,若是公子等不得,大可将旨意宣读了,自己回京去。”。

    “暮云将军说笑了,陛下口谕也是旨意,做臣子的怎敢抗旨不尊,只是这半月有余,王爷若是再不醒来,怕是中秋之前赶不回京都了!”

    闻言暮云面色一冷,何央来信说,萧城以东五十里驻扎着八千御林军。旨意究竟是什么?

    锖溪回来的时候暮云还在捣鼓她的药,他抬眼看了看里间,“你适可而止,王爷再醒不过来,黎都那位怕是坐不住了!”

    “她不愿醒来。”暮云头也没抬,“我的药只是让她睡得安稳一点!”

    “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锖溪接过暮云递来的药,疑惑问道“这是做什么?”

    “自己的命你不想要了可别拖累我,”暮云头也没抬“王爷要是一直醒不来,你那伤便一直这样拖着?”

    见锖溪没有搭话,暮云继续说道“别等王爷醒来,你伤得比她还重。”

    “是我无能!”锖溪将药放在怀中,“等下回去再擦,王爷这事儿你可有办法?”

    “有”暮云抬头看着锖溪,“本能!”

    “什么意思?”

    “王爷的心魔我医不了,也没法医,她尚且未能原谅自己,潜意识里不愿醒来。但是她对环境的灵敏却相当强烈,身处危险或许可以激起本能反应!”

    闻言,锖溪并未言语,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锖溪渐行渐远的身影,暮云嘴角难得浮现出一抹笑容。

    论心狠,在他们几人里锖溪可是略胜一筹!

    一刻钟左右,锖溪走了进来,卸下戎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隐约带有药香。

    “你去为王爷穿好衣服!”

    “已经穿好了”暮云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想干嘛你自己去吧,我怕忍不住揍你!”

    锖溪没有说话,抱着尉朝雨走了出去!

    失重感席卷全身的一瞬间,尉朝雨陡然睁眼,正欲借力,身体便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待看清眼前人,久淤心口的血便也吐了出来!

    锖溪双脚不断空中借力,抱着她的却手丝毫未有松动!

    待站稳以后,才听见自己响去擂鼓的心跳,仍旧环抱着尉朝雨,竟忘了接下来要如何才好!

    尉朝雨如释重负般睁眼,绕是她淡定如此,见身处之地也不由得眼皮微跳!

    锖溪抱着尉朝雨回来的时候,暮云已经熬好了汤药,见状急忙跑了过去“王爷!”

    尉朝雨笑道“慢点跑!”

    暮云也不管,跟着锖溪走进房间,把药递给尉朝雨“放了很多蜜饯,不苦的。”

    尉朝雨伸手接过药碗“苦的话就罚锖溪扔你!”

    闻言,锖溪身形一怔,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待尉朝雨熟睡后,暮云才离开!

    打开门便看见站在门口的锖溪。

    回去的时候暮云忍不住开口“你干了啥?”

    锖溪咬咬牙“我把王爷扔下杞山!”

    “……”

    “锖无涯,是城墙不够高吗?”反应半晌的暮云抬腿踹了锖溪一脚!

    半月后,尉朝雨伫立在城墙之上,看着巍峨的高山,宽阔的跑马场,她想把这些刻在脑子里,以后都看不见了。

    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锖溪看着眼前的人,黯声道“你若不想去……”

    “皇上并非真心实意来娶我”锖奚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尉朝雨打断,“他用七十万大军作注,我输不起。”

    锖溪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他明白,新帝登基,朝堂不稳,他需要关定王的权,也惧怕尉朝雨的名,让她成为一国之后,是绝佳的策略。

    他们就这样在城墙上,站到日落西山,星辰出海。

    半晌,尉朝雨说“陪我跑一场?”

    “你伤未好,下次吧!”锖溪没有转头望着远方出神。

    “以后就没机会了”说话间尉朝雨已经走下了城楼向着跑马场而去!

    锖溪看着眼前疾驰的人长发被风挂起,心中默默道,“此去山高路远,珍重!”

    锖奚知道,她不是黎都里的燕雀,她是关山的雄鹰,就像生来就是要盘旋在九天之上。只是如今,她也要像黎都的燕雀一般,被关在名为皇宫的牢笼里。

    二人跑了两趟后锖溪便下了场,尉朝雨一人跑到月出星海才停了下来。

    她接过锖溪递来的斗篷,她今日穿一身绯红,完全遮盖了腹部沁出的鲜血,而她像是从未察觉一般!

    “萧城不仅是关山五城的中轴,更是大黎的命脉,易守难攻,乌南虽死,但后续会有千千万万个乌南,你要当心”说着转身看了看锖溪,“义川是萧城的天然屏障,实乃重中之重,不可疏忽。我这一走,撒提肯定会有所动作,最重要的还是你能稳得住。”

    天已经黑了下来,城中的商贩开始收摊回家。

    锖溪走在她身后,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

    他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那样的话这关山的月就不会变冷清,关山的风也不会更凌冽,关山的雪不会下,关山的鹰就永远不会走。

    尉朝雨转身的时候,锖溪已经落在身后有一段距离,她望着锖溪说道“如今伤好得差不多了,该走了。”

    与此同时,黎都街道,人群穿梭,茶楼之中,人声鼎沸!

    楚昀一袭玄衣,端坐西楼。

    他时常在此,一坐便是一整日。

    黎九君推开门便看见楚昀,望着远方出神。

    “人马已经安排好了,你是……”

    “那就走吧!”不等黎九君说完,楚昀便开口。

    “你去是要保险一点,但是你这身体怕是吃不消”说话间,黎九君自顾地倒了一杯茶,“何况,皇帝又不是傻的,时间久了,你就不拍齐肖穿帮。”

    “那便找点事给他做”楚昀还是神情冷淡的说着。

    “行吧!”说完,黎九君便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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