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与碧鸾一人一鸟面色烧得红润,并排坐在土炕上,听着本来不爱说话的朗清黑着脸,将这幻境数月以来发生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而越桃与鸿鹄则作为司命的生身父母大人,与那山门掌门人热热闹闹地交涉了一番。

    “空道掌门教导度卿这么些年,我们元家无以为报,日后只要是在北境,您老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元家无有不应的。”越桃沉着嗓子,很是正经地说道,俨然是位求着报恩的母亲。

    “元家主不必如此,理明天姿聪颖,根骨奇佳,是个有大造化的,不过十来年的光景便已将我门派道法符咒学了个遍,实在是后生可畏啊。”空道掌门端坐在老榆木圈椅里,捋着长长花白的胡子道,原本不甚大的眼睛露出一道道精光,颇有要与面前这双父母大斗特斗的架势。

    “还是掌门教得好,这度卿才能成才啊,如今都将将弱冠了,正是大展抱负的时候。我元家世代经商,在北境算是经营上百年了,可惜到我这一代却凋零的不成样子,我本是个弱女子却也要抗上千斤担,在这诡辩莫测的商场上博上一博。更别提我已然三十来岁,膝下唯有一子度卿,现在好不容易找了回来,我这心肝都又惊又喜,是老天爷垂帘我元家。

    我元家终于是有后了,偌大的家业还是需要度卿来继承的呀。”越桃今日着了身很有家主气势的黛紫绿帔金丝广袖裙,颜色重了些压得她年纪又长了几岁,一改往日蹦蹦跳跳,古里精怪的模样。端是副世家大族出身的家主派头,连方才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言辞都较往日来得厚重了许多。

    “道家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理明生于金贵之家,可幼时便遭了劫匪,这便是他的劫难。然天无绝人之路,他又绝处逢生得了修道的机缘,又成了他的福气。

    既然天命如此,家主作为生身母亲何不成全了他,让理明一心修道,终成大能,若是来日上天恩赐机缘那便是大道得成,飞身成仙。这是理明之幸,亦是你我之幸啊。”

    空道掌门在越桃声泪俱下哭诉找回司命大儿子的时候,一副入定虚空的模样。结果张嘴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俱是大道理,连天命都扯上了,让越桃听着就皱起了眉。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司命的师父就是不愿自己苦心培养的弟子离了山门,越桃听着听着忽地走了神,她想这司命虽幼时坎坷了些,可这命确实是不错,放在他面前的不过两条路,一条锦衣玉食富甲天下,另一条修道成仙万年成神。

    越桃不禁摇了摇头,心底生出些羡慕,根脚好就是好啊,啥时候自己也能先富可敌国大肆挥霍,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让那些仙门的道士在自家几百亩的大院子里画个聚天地灵气的符咒,最好像倒霉前夫画的齐天大阵那么大。

    然后再叫上夭采阿姊,虎老大,老八角,还有大槐,四喜,一院子热热闹闹的。大家不用再四零八散地到处寻天灵宝地去修行,就在自家院子里修炼术法,闲来一同涮羊肉铜锅子,蘸着满满的芝麻酱韭菜花真是无上享受啊。

    想着想着口水都快流下来,而在空道掌门看来,这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的元家家主一边摇着头,一边气得都快嘴里吐白沫了。

    空道掌门毕竟也活了上百岁了,瞧着三十来岁的元家家主还当是看小孩子,一个老小孩把小小孩气成了这个样子,连他自己都觉着有些为老不尊,仗势欺人的嫌疑了。

    他见元家家主还不说话,只得又尴尬地捋了捋胡子,许是心虚手劲大了些,硬生生还给拽掉了好几根,忍着痛道,“家主也不必这般气愤,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理明就算是在山里修道也照样是你的儿子。

    况且他活了一十八年,学的见的都是道经心法,降妖除魔之事,你让他骤然去那人间富贵地,他又怎能习惯。依贫道所想,先让理明游历天下,降妖除魔几载,到时待他心性定了,再谈其他。”空道掌门这回倒是说了些公道话。

    越桃眨巴着眼睛看向一旁的鸿鹄,脸色很是古怪,明明悲痛气愤的一张脸却满是跃跃欲试的喜悦,极为小声道,“再游历几载,那咱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鸿鹄本还是个妇唱夫随的好郎君模样,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温柔笑意,听了这话低下头来道,“甭说游历几载了,今日就得将司命带走。”说罢还饱含深意的望了越桃一眼,越桃只得心虚地把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真真是不怪她啊,这地方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天天什么也不敢就可以想吃多少鸡腿就吃多少鸡腿,还不用想着她的两个赘婿是神君,只管过她的逍遥日子,这谁能不愿意啊。

    “不行,我们今日就要将度卿带走,他是我元氏血脉,怎能流落在外。不过掌门你也不必烦忧,度卿毕竟拜入你山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日后他定会时时来瞧你的。”越桃终是没能遵循自己吃喝玩乐的本心,为了破这幻境,司命是不得不走出滚子山的,谁人都无法阻止。

    空道掌门气得直接拍了桌子,那老榆木桌子哪里受得住哗啦碎成沫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赶人。

    这给越桃吓得一激灵蹦了起来,她本就是只小狐狸精,最怕凡间这些道士了,拉着鸿鹄就要往外跑。这年头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还没走到屋门口,就见司命红着一张脸,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进了屋,也不知谁把越桃带来的一个红绿大花袄给司命套上了,很是喜庆。

    “师父,弟子愿意随父母回去。”司命哐当就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就差砸出个坑了。

    “你说什么?理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为师不提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你想想你十几年来四更天就起来练功,听经画符到半夜,人还没板凳高就要跟着师兄们拿着个桃木剑去除妖。这么多年你的道心从未动摇过,只要你一直走下去,这世间谁能阻你飞升?”空道掌门沟壑纵横的脸上老泪横生,这个实心眼的徒弟是他百年来见过的唯一之天才,实在是不忍看这璞玉成了人间的金贵物件。

    司命听着这些话恍若隔世,万年前师父从未与他说过这些话,他只记得他十八岁出外游历数年,归来之时师父已然寿限将至,还剩一口气见着了自己。师父握着自己的手,声音轻得只能靠在胸膛前才将将听清 “理明回来就好就好。”

    这便是师父为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记了上万年,可如今看着师父掏心掏肺地对着自己说了这许多,他那不会打转的心眼忽然痛了起来,好似找回了丢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弥补着心底愈来愈深的空洞。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跟着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元家出山,那这幻境是无论如何都破不了了,他们都要困死在这里头。可他再也不想见师父一口气咽不下去,浑浊的双眼带着对这世间满满遗憾逝去的模样。

    哪怕不知师父为何抱憾离世,哪怕是在这虚假的幻境,他也要牢牢守着师父,不让万年前那一幕再重演。

    司命止不住的眼泪打湿了花棉袄,哽咽着跪步上前抱紧了空道掌门的大腿,死也不放手极为轻声道,“师父,徒儿幼时无父无母,常常暗自哭泣,如今父母找上门来,我自是喜不自胜。可我是师父的徒弟,自知天上没有掉下来的大馅饼,这便宜来的太大必然有诈,况且徒儿偷偷与您说,上次除妖回来,徒儿这法术不知怎的就消失不见了,而这节骨眼元家偏就找上门来,师父你说是为什么?”

    空道掌门听罢一脸震惊的探向司命命门,才发现那丹田空空如也,又小心翼翼如同深山里狍子般看向对面的几个元家人,笑得一脸奸诈的越桃,冷着脸不耐烦的朗清,还有装得很是慈父情怀的鸿鹄,心里就有了决断。

    司命与自家师父四目相对,个中默契自不必说,“师父,母亲大人说得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便与我去那人世间享享清福吧。”随后还一阵挤眉弄眼。

    空道掌门本就极为信任这个弟子,还真以为是元家或是歹人,或是为了抢儿子用了什么秘法,夺了徒儿的修为呢。他那徒儿是为了修为不得不从了元家安排,自己这个老道士怎能放心得下呢。

    “行啊,贫道许多年不问世事了,正好陪着我理明一同去瞧瞧。”空道掌门忽地变了脸,喜笑颜开道。

    越桃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本是要带着司命和碧鸾出山,怎么还将这位老掌门一同请出了山。她一个劲地看向鸿鹄,满眼都是疑惑不解,鸿鹄也没讲这段啊。

    “这样正好,快给掌门也把行囊收拾了。”朗清人狠话不多,直接招呼身后乌泱泱的小厮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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