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和观海去书房一呆便是一日,回房后屋子里虽还点着烛,但床榻上的人已然睡着了。陈朝褪去外衫,去净房内沐浴过后再出来,发现床榻上的人睁开了双眸。

    陈朝:“吵醒了你?”

    床榻上的人摇了摇头。

    陈朝赤着健壮的上身朝床榻走去,他刚上榻,床榻上的人就依偎到他怀里。刚沐浴后还有些冰凉的身躯让她蹙了眉。

    “夫君又洗凉水了?”

    虽为摄政王,但陈朝的衣食住行大多都还保持着在凉州时的习惯,自小在军营长大的他在这些方面并不是那么讲究。这衣食如今都有任兰嘉身侧的侍女给他打理,但其余许多方面他还是旧习难改。就比如这凉水冲澡,任兰嘉说过他许多次,但他依旧不改。

    陈朝扯过锦被将她和自己都盖住。

    “我打算过几日下江南一趟。”

    陈朝没有回答任兰嘉的话,反而冷不丁丢了这么一个消息。

    任兰嘉讶异,仰头看他:“江南?夫君为何突然要下江南。”

    陈朝:“安王之事,拖延多年。下面人在寻找在观海时,也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如今观海那边也有一些消息。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安王谋反,朝堂动荡。陈朝前几年虽派人在寻找安王的踪迹,但大部分心思还是放在朝堂中。如今朝堂大稳,他也可以抽出精力专心于安王一事了。安王,不仅是她的心结,也是宫中太后的心结。

    环住他腰侧的手渐渐收紧,陈朝低头去看她。她皱了眉,一脸担忧。

    “观海带了许多人,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夫君再去,我不放心。”

    陈朝抚了抚她的背脊:“安王一事,早该有决断了。我会带上侍卫的,你放心。”

    任兰嘉把头埋进他胸膛里:“夫君要不带上我一起去吧。”

    陈朝沉笑一声:“我们都走了,让哥儿怎么办?你若真舍得让哥儿,我将让哥儿送到王府让母亲带着。我带你下江南。”

    陈朝只是随口道,他从未想过带着她去冒险。但眼看她在选择自己还是儿子之间犹豫纠结,然后小声说了句:“让哥儿还小呢。”,他就知道她这是选择了儿子。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他不免吃味。

    可再听她絮絮叨叨说着此行危险,能否不去的话,陈朝知道她还是担忧自己。

    也不知是因为吃味,还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陈朝低头吻住了怀里的人。她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咽喉,只能发出呜呜的咽呜声。

    很快,她就柔了身躯,而方才她还觉着冰冷的健壮胸膛很快就发热发烫,灼得她想躲却躲不开。

    “夫君。”

    不过两个字,在她嘴中却能唤出百般意味。先是无奈,再是缠绵,最后变成了祈求。

    最后她累极了,迷迷糊糊之际,手搭在他的锁骨处,食指抚摸着他的下颌。

    “答应我,定然要平安归来。”

    南下一行,已成定局,陈朝做的决定甚少会更改。朝堂中事都能叮嘱下去,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她而已。她往日并不怎么出府,府中有侍卫把守安全并无问题。他只是担忧她没了他在身侧无法安眠罢了。

    看着在自己怀里沉睡的人,陈朝突然有了冲动。有自己在,带她下江南其实也没什么。但这冲动念头一闪即逝,他想到了广阳侯府的那次刺杀。

    暗中之事防不胜防,还是留她在上京城吧。

    次日,陈朝照例早早去上朝,任兰嘉在他离开后也睁开了眼,她眸光变化了几瞬,很快重新聚焦,伸手拉了拉床头的铃。

    侍女们蜂蛹而入,有条不紊伺候她起身。

    用过早膳后,让哥儿也醒了,乳母把让哥儿抱来了主屋。任兰嘉逗弄着让哥儿的时候,青云来了。

    “王妃,王爷让小的来传话。他今日要在前院与盛大人和徐将军议事,就不回内院用午膳了。”

    任兰嘉:“知道了,你下去吧。”

    徐弘常来,但这盛钧行这半年可不常来。稽查司从御史台分立出来后,靠着三千禁军和稽查百官的执法权那简直是前路无阻。不知道抓了多少官员,又杀了多少官员。这半年,盛钧行也从代理少卿成了正职少卿,时不时就会出京。而只要他出京,就意味着有州府的大官要倒霉了。这半年稽查司和盛钧行也成功取代了陈朝成了官员新的梦魇。

    就连任兰昭就来找任兰嘉抱怨过两回,说她那些闺中好友都委婉劝她,盛钧行可能不是什么良人。

    至于一直屹立于清流中的任府,也因为魏棕,陈朝还有盛钧行这三个各有恶名的连襟女婿开始被人指点。

    可不管外人再指点,任府中人日子照过,任兰昭和盛钧行的婚约依然不变。

    任兰嘉看向一侧已经学会坐的让哥儿,揉了揉他圆乎乎的脸颊:“你父亲今日可不要你咯。”

    让哥儿如今属于见不到陈朝就不会想着缠他,但见不到任兰嘉就要哭闹的时候。任兰嘉的话他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歪着脑袋朝任兰嘉灿烂一笑。

    让哥儿那讨喜的模样,让屋子里的侍女都柔了心。只有慧心垂着眼眸恭顺立在一侧。

    自从她藏了观海的信件后,她就察觉到自己的主子对她冷了许多。还有当初任兰嘉那句说要给她寻个人嫁了的话更让她忐忑。

    “素念。”

    任兰嘉慵懒唤道。素念很快就走到任兰嘉面前。

    “给王爷收拾些衣物吧。”

    素念:“王爷是要出去吗?去多久?”

    素念并不是想打探男主子的去向,而是想知道大概要收拾多少衣物罢了。

    任兰嘉:“去问问青云吧。让他和你一起收拾。”随即任兰嘉把视线落在慧心身上:“观海也要走,你去帮他收拾吧。顺道帮我看看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慧心惊喜抬眸,紧忙应道:“是。”

    素念和慧心一前一后出了门,任兰嘉专心致志陪让哥儿。

    陈朝晚间回房的时候,看到已经收拾好的包裹,也有些惊讶。昨夜还舍不得他出京,今日却将包裹都收拾好了。而且她还问:

    “夫君何时出京。”

    陈朝挑眉:“夫人这是迫不及待想让我出京了?”

    任兰嘉闻言冷哼一声:“昨日说了那么多话,夫君不是也不听吗?怎么如今成了我想让你出京了。”

    说罢任兰嘉扭过身子,背对着他。

    一副嗔怒模样,让陈朝扶额无奈低笑了两声。

    话是自己说的,人是自己惹的。那哄自然也是要自己哄了。

    陈朝走上前,搭上她的肩头。

    “是我说错话了。我后日就走了。夫人就莫与我置气了。”

    任兰嘉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猜的没错。她确实迫不及待想要他出京。

    不管是他下头人查到的消息还是观海给他的消息,都是假的。这一切不过是想让他离开上京城罢了。

    任兰嘉转过身子:“后日?怎这么急?”

    陈朝:“宜早不宜迟,早些去也能早些回。”

    任兰嘉抱住他:“那夫君要万事小心。”

    *

    陈朝带人出京,甚为低调。留守长公主府的侍卫他非但没带走,还多加了几重。除此之外还让陈国夫人住到了长公主府,陈国夫人也不是独自来的,还带了叶芙蓉一起。这也是陈朝的意思,叶芙蓉虽不着调,但胜在性子活跃,能偶尔逗任兰嘉一乐。

    陈朝是在天未亮的时候走的,走的时候任兰嘉都还沉睡着。只迷迷糊糊感觉他在自己额头落下一吻,等她睁开眼时,只听到门阖上的声音还有一室昏暗寂静无声。

    任兰嘉掩住眼中不舍,她虽舍不得他,但他必须离京。

    陈国夫人这几个月虽然住回了王府,但隔几日就会来看看自己的孙子,所以让哥儿对她算熟悉亲昵。至于叶芙蓉,往常随着陈国夫人来时,总有陈朝的眼神压制着,她不敢对让哥儿动手动脚,如今没有陈朝威慑,她终于放开了。

    叶芙蓉看似性子活跃,但好歹有一身武艺在。抱着让哥儿的时候,是稳扎稳打。而且她的好精力,正适合让哥儿,本没了陈朝,任兰嘉正愁没有那个精力抱着让哥儿到处逛。如今叶芙蓉一来,正好补了这个缺。

    看着叶芙蓉抱着让哥儿四处走的身影,陈国夫人是又欣慰又无奈:“若不是守孝,她也该嫁人了。说不准这会都怀上了。”

    事关叶芙蓉的婚事,任兰嘉也不想多言。只是笑笑。

    几日后,让哥儿就和这个每日陪着自己疯玩的姑姑建立了感情,到了晚间,叶芙蓉要走时让哥儿都有些依依不舍。任兰嘉这会也看明白了,之前的那些所谓的父子情深,只怕都是假的。自己这儿子,只要有人陪他玩,他就愿意同别人好。

    陈国夫人也瞧出了些苗头,捏了捏让哥儿的小手:“你个小没良心的,只怕你爹爹回来,你都要不认他了。”

    任兰嘉:“既然让哥儿不舍得芙蓉,那就让他去母亲院子住一夜吧。正巧今日我想抄会经。”

    陈国夫人估算下了日子,马上就要到初一了。

    初一十五诵经祈福是礼佛人的惯例。陈国夫人也没有多想,孙子随她去院子里住一夜她自然乐意。

    自让哥儿出生,任兰嘉就没给他养成与自己同住一屋的习惯,所以乳母抱着他与陈国夫人走时,让哥儿也没什么不舍。

    陈国夫人走后,任兰嘉就披上了披风,带着慧心往佛堂方向走去。佛堂紧挨着祠堂,这一处院落向来都是长公主府的侍卫负责值守。

    夜深时刻,佛堂灯火明亮,窗户旁映着一道垂头伏案的人影,长公主府内外侍卫重重把守。把守住了长公主府一半府邸的王府侍卫没有发现有两道人影从长公主府侍卫负责把守的那一侧悄然出了府。

    漆黑静谧的深夜,城西突然传来嘈杂打闹声,引走了大半金吾卫。

    都说登高望远天地阔,任兰嘉披着斗篷站在高楼上时,只看到了一片沉寂。与灯火通明日夜笙歌的城西相比,她脚下所在的这片高门大户所居坊市实在安静。

    任兰嘉专注看着占据了她最多视野的偌大府宅,平日里不觉着,今日登了高处才发觉。这太尉府的占地也不比长公主府小。一个外戚,规制都快比得上一个皇家公主的宅邸了,他们怎么还那么贪心呢。

    “观心。”

    任兰嘉淡漠叫了一声。观心从任兰嘉身后走上前,与平日里那副冷漠模样不同,观心此时眼中燃着兴奋,手中还拿着一把弓箭。

    “郡主。”

    任兰嘉没有看她,而是直视前方,淡淡道:

    “今日这箭你射出去了,你的情郎轻则官位不保,重则要下狱。你可想好了。”

    观心身型一顿,面容一僵。但她没有思索任兰嘉是怎么知道她自以为很隐蔽的事的,而是从身后取出一把箭,朝着她身后的人无情道:“点火。”

    一撮火苗在幽暗中燃起,很快就点燃了观心手中的箭头。观心冷着眉眼,将那燃着火光的箭矢搭在弓箭上,然后站在任兰嘉身侧眯着一只眼毫不犹豫就朝远处的府邸射去。

    第一支燃着火的箭矢破空而出,很快,四面八方都出了箭,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带着火的。

    秋季天燥,那一支支箭矢如密雨一般射向那偌大的府邸。很快就有屋子燃起了火,而且从一处失火几息间就成了成片失火。

    火光冲天,点亮了任兰嘉的眸底。她眼底的淡漠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她耐着性子等了三月,就为了这一场景。

    审讯审判,那是官府做的事。而她,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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