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外,只有稀稀落落的杂草和早已落灰的匾额。

    沈云薇跟随着如絮,踏入这个她只在宫人口中听说的地方。

    砖瓦不知何时碎裂,门窗半掩,看起来年久失修随时可能倒塌,唯独四周的宫墙,都要比其他的地方坚固高耸。

    沈云薇没跟上如絮的脚步,只好慢慢的四处查看。

    夜里沉闷的空气夹杂着知了的叫声显得格外诡异,绣鞋踩在杂草上,格外的显眼,沈云薇听见声响,迈步朝着角落里的屋子走去。

    冷宫虽是贬黜妃子的去处,但格局跟其他宫殿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如絮在的地方,就是宫女居住的地方。

    沈云薇察觉这一点后不自然的抿起嘴唇,但还是走了过去,房门早就破损,只留下一半,屋子周围的杂草很少,看着像是被清理过,沈云薇感受到脚下的异样,抬起腿,捡起一个不大的福袋。

    福袋似乎是被火烧过,只剩下中间的荷包还有绳子上挂着的最后一条流苏,沈云薇认出这是昔日如絮最喜欢戴在身上的,她记得,这是如絮的母亲在她入宫的时候缝给她的。

    她将福袋握在手里,走进眼前破败的屋子,却没有发现如絮的身影。

    她皱眉,看向桌子上早已没了蜡烛的烛台,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照亮。

    屋子里的东西很多都是破旧的老物件,甚至就连床榻上都只有一张薄被,甚至因为年头久远,一扯就破。

    “如絮?”

    屋子不大,沈云薇把目光放在了床脚的柜子上,她走过去,还没等打开柜子,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问话:

    “你是谁啊?”

    她猛地一回头,就见如絮正端着一盆水,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如絮,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沈云薇上前,拉住她,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急切,却见对方忽然丢了水盆,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沈云薇下意识后退一步躲闪,就见人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嘴里喊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沈云薇连忙蹲下来捂住她的嘴,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沈云薇两只手去按住她,火折子丢在地上,灭了。

    好不容易,如絮才冷静下来,却在沈云薇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沈云薇无奈,只好将人放到床榻上去。

    沈云薇借着月色,看着如絮瘦若柴骨的脸,心中不由得发酸。

    天色将明。

    她给如絮盖上被子,捡起火折子,又重新打了一盆水来,放在她能看见的地方,这才离开。

    芸依在昭春宫等了好久都不见沈云薇的身影,急得想要出去找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失魂落魄的沈云薇。

    她与凌夜对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问,伺候着沈云薇沐浴上床。

    沈云薇却睡不着,当年母妃出事跟沈家出事紧连着,她根本就没办法顾及到昭春宫当时的宫人。

    只知道除了近身伺候她的,剩下的都被内侍省重新安排了出去。

    如絮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她为皇兄求情被皇后献计送去了行宫禁闭,就再也没了昭春宫的消息。

    如絮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岁的,她本应该被送出宫去。

    又怎么会出现在冷宫,还变成这个样子。

    沈云薇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将事情告诉了芸依,还让凌夜暗中找人去盯着冷宫,多加照拂。

    最好能让如絮恢复一些神智。

    她总觉得,这件事同母妃的死脱不开干系,或许她也是关键证据之一。

    玉书被关在昭春宫,沈云薇不知道她是被谁送到了自己的眼前,但她现在还不能杀她,玉书的存在可以证明皇后的罪行,也可以借此牵连江家,这才是玉书最大的作用。

    沈云薇不知道的是,皇后也不清楚玉书为什么会出现在送酒的宫女当中。

    宴会结束的当晚,她就派人去查,最后得知,是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玉琴告诉玉书,她想要借机会杀了沈云薇。

    当晚,凤鸣宫无人知晓的送出一具尸首。

    锦华宫

    如妃在得知玉琴死了的消息之后,从贵妃椅上起身,怒斥底下的奴才:

    “真是废物!”

    “这么好的一步棋,六公主到底为什么要带走玉书啊?她难不成知道玉书就是当初下毒的人了。”

    如妃的大宫女湘晴扶着她,宽慰说:

    “说不准是六公主故意要下皇后的面子,碰巧了呢。”

    如妃又不傻,哪里会相信,原本她是打算一石二鸟,玉书下毒,既能够杀了沈云薇又能栽赃给皇后,这样一来,后宫前朝都是她白家得势最大。

    她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可宫中皇子,只要她想,把没了母亲需要养的过继到名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何愁没有将来。

    谁知道出了这么个岔子。

    这几日的夜,宫中没有几个睡得好的人,各怀心思,各有烦恼,再静谧的皇城,也拾不起她们的困意。

    七月初,珍宝阁承办的官卖就要开始了,沈云薇不得不想办法出宫,但鸿嘉帝因为上一次的事,已经对她出宫这件事严词拒绝,她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就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谢鹤安却主动让江浔也给沈云薇送了一封信。

    江浔也是皇后的侄子,出入内宫远比谢鹤安来的方便,故而谢鹤安才会想到让他去帮这个忙。

    “你为什么要让六公主出宫啊。”

    一来二去江浔也跟谢鹤安也熟悉了,送完了信,干脆去找礼部找谢鹤安,顺道约他喝酒。

    谢鹤安想了想,没把沈云薇想要杀他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说:

    “这次珍宝阁拍卖,有不少东西都是沈家旧物,我想着,六殿下或许会喜欢吧。”

    “你……”江浔也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谢鹤安明白他在想什么,自嘲道:

    “六殿下,可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拿下的。”

    江浔也觉得这话没错,毕竟昔日先太子在的时候,世家子弟里就流传着一句话,若双生,不共存,讲得就是纪清川和沈云薇。

    他们两个人很像,一样的有才能,有胸怀,更难得的是,两个人都有一份气性,不服输的气性。

    哪怕当时江家和沈家在朝堂上互为政敌,自家老头子在训自己的时候,也没少说这两兄妹的好。

    江浔也也明白,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想到这,他忽然开口求谢鹤安帮个忙。

    “你要见她?做什么?”

    谢鹤安还有公文没写完,但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不得不抬头,江浔也说,他想求和。

    “这不现实吧。”谢鹤安想,江沈胜败已定,江浔也这个做法不像是求和,反倒像是嘲笑。

    “你还真当我傻啊。”

    江浔也坐正,同他说:

    “放眼过去,为什么六殿下如今还得陛下宠信,除了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外,肯定还夹杂着点别的。”

    “皇家无情,太子与六殿下有何区别,往日可惜六殿下并非男子,如今却要说一句幸好,这又是为什么。”

    “说到底,不过是六殿下还有利用的价值,陛下给六殿下宠信,就代表他不希望我们江家成为第二个沈家,但偏偏他又不想让六殿下彻底的压住皇后,故而也没给六殿下什么实际的东西,还限制她的行踪。”

    谢鹤安听着,放下笔,问他:

    “就算如此,你求和又是什么意思?”

    江浔也给他举了一个例子:

    “权衡两端,如今看似相等,实则未必,我要做的,是在姑姑这边减轻重量,以免最后六殿下被压的狠了破釜沉舟,到时候都得玩完。”

    谢鹤安看着江浔也头头是道的分析,忽然发现,这个被世人称作二世祖的江家小少爷,或许远比他们想象得要聪慧,只是他的身份,不需要怎么动脑子顾及别人罢了。

    谢鹤安想到这有点悲哀,自己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不至于跟沈云薇斗得你死我活的。

    沈云薇收到信的时候,甚至怀疑了一下是不是假的,谢鹤安主动找她合作,可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谢鹤安的要求是想要知道自己杀他的真正缘由。

    沈云薇看到这,想都没想,就把信纸递到了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沈云薇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谁承想,几日后,她就被鸿嘉帝叫去,说出宫的事。

    她看见谢鹤安老实的站在一侧,有些意外。

    鸿嘉帝一番言语她才知道,原来是这一次珍宝阁为表敬意,拿出了从莫虚道长那里求来的长寿丹。

    鸿嘉帝想让沈云薇去为他带回丹药。

    而这也是谢鹤安的建议,因为沈云薇既代表了皇家,却又不过于张扬,仗势欺人。

    沈云薇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人,温顺的应下了这份差事。

    出了太清殿,毫不意外,谢鹤安恭候多时。

    沈云薇与他难得并肩同行了一段路,快要到宫门口的时候,谢鹤安才开口:

    “殿下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你会说?”

    “不会。”谢鹤安回道。

    沈云薇看过去,眼里就四个字,果然如此。

    她没再多说,转身朝着内廷去,身后的谢鹤安对着她的背影笑着拱手道:

    “三日后,臣来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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