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薇猛地一回头,看见打着灯笼的纪东,再向一旁看去,神色晦暗不明的鸿嘉帝就站在那里,蒋过提剑守在他身后。

    沈云薇即刻反应过来跪在地上,顾不得扯出血色的伤口,连忙挥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她抬头的瞬间看了一眼蒋过,就见对方微微摇头。

    “父皇……”

    沈云薇跪着向前,眼中尽是无辜之情,她心中忐忑着,只祈祷鸿嘉帝所知不多,而没有彻底放弃她的打算。

    沈云薇想着还想开口,下一刻,一巴掌落在脸上,力度不轻,沈云薇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在场的几个人都怔住了,谁都不曾料想鸿嘉帝竟然真的会动手,蒋过更是惊诧的下意识迈步,却又捏紧了剑柄,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云薇被打得偏过脸,眼眸低垂着,尽是冷色。这一巴掌,反而让她觉得庆幸,证明鸿嘉帝只是生气,还没有真的打算废弃了自己。

    她闭上眼,感受着脸上的痛麻,听着鸿嘉帝的警告:

    “薇儿,你大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有分寸。”

    沈云薇垂着头跪回去,神色平静。

    “人是朕杀的,朕会以这疯女人误杀内官的名义,把两个人处理掉,从今日起到万寿节,你都好好的回你的昭春宫待着。”

    说罢,鸿嘉帝转身就要离开,迈步的时候,他又回头开口:

    “别让朕再失望。”

    说罢,鸿嘉帝转身而去。

    沈云薇这才抬起头来,芸依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沈云薇扶着膝盖起身,昏暗的屋子里,只有月影堪堪照明。

    等到走近了,芸依才见到沈云薇脸上的掌印。

    “殿下……”芸依扶着她起来,沈云薇摆摆手道:

    “等人送出去,找人安葬了吧。”

    “再给大夫家里多送些银子,终究是无妄之灾。”

    沈云薇站在原地,紧紧地握着手心,闭上眼。

    今日一事一定是有人告密,否则鸿嘉帝就算手眼通天,也不会这么快这么恰好的找过来。

    可知道她今日要来的只有芸依和凌夜,沈云薇坚信这两个人不会背叛她。

    “方才奴婢守在门口,见到了皇后身边的宫女从附近路过,怕她发现,奴婢就躲了一会儿,没想到却成了这样……”

    回昭春宫的路上,芸依语气愧疚的跟沈云薇解释她没有报信的原因,沈云薇听着,问道:

    “来的是谁?”

    “自打玉琴死了之后,好像是叶家又送来了一个,叫沁儿。”

    “对了!”芸依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去内侍省找布料的时候,就遇见过这个沁儿,当时她还特意上前来介绍自己,当时芸依没当回事,这会子想起来,她明显是刻意为之。

    “皇后向来跟我们不对付,她的宫女怎么可能主动跟我交好嘛。”

    芸依气的跺脚,但却又无可奈何。

    沈云薇见她这样,笑着拍了拍她安慰道:

    “先别气了,当时的情况,你也不可能不避开,怎么都是死局。”

    沈云薇总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人在,皇后不可能还有人按插在昭春宫里,一定是有人给她传信才会这样。

    等到两人回了昭春宫,芸依连忙拉着沈云薇上药,乳黄色的药膏抹在脸上,沈云薇这才觉得灼痛少了很多。

    “陛下下手也太狠了。”

    说起来,芸依其实比沈云薇还大上两岁,但平日里却更像沈云薇的妹妹,性子跟个小孩子一样。

    她拿过药膏,一点一点的抹在沈云薇微红的脸颊上,心疼的眼眶都红了。

    “我没事。”

    抹完药,沈云薇拉下她的手,笑着道: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宫里的眼线,那夜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想要知道这件事,就只能是在门外偷听来的,这人不除,恐有大患。”

    “殿下想怎么做?”

    芸依放下药膏,伸出指尖轻轻地将沈云薇的脸将药膏揉匀,沈云薇道:

    “既然他这么好奇,那我们就送他一个秘密。”

    翌日,沈云薇被禁足的事一传出去,昭春宫门前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芸依气愤的看着宫门口那些路过都不忘投来好奇眼神的宫人,干脆让人将昭春宫的大门关上了。

    沈云薇悠然自得的坐在摇椅上看书,偶尔梨花树叶摇晃,漏出阳光落在眼上,就被她用书挡住,风徐徐而来,吹着她本就散落着的长发,沈云薇抬手,将发丝拢回耳后。

    芸依端着茶进来,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才道:

    “已经去送信了。”

    今日一早,芸依就称沈云薇没胃口,要亲自去膳房给沈云薇做杏仁酥,实际上,她是去膳房找凌夜安排的人,将殿下的意思传递出去。

    沈云薇点点头,又继续去看书,但只要是一直守在她身边就会发现,这一页,她已经看了一上午了。

    沈云薇在想如絮,鸿嘉帝杀了如絮无非就是不想让如絮吐露当初皇后下毒的真相,避免自己报仇心切破坏了他现如今的平衡布局。

    可如絮本不该在宫中,甚至按照皇后的角度来看,如絮都不应该还活在世上,那又是谁救了她,还将她悄无声息留在了宫里呢。

    珍宝阁主说自己对她有救命之恩,可沈云薇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宫中又出现了别人安插的视线。

    沈云薇现在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似乎一切都有了苗头,但偏偏却怎么也进行不下去。

    只希望,那封信真的能传到该去的人手里,这也是沈云薇如今唯一能够抓住的线索了。

    万寿节各国使臣皆要来贺,这几日,使臣们陆陆续续的住进了驿站,谢鹤安连轴转了将近半个月,这才好不容易有时间回礼部去寻一趟钱和出去吃饭。

    钱和自然也没闲着,见到谢鹤安抱着就是一顿哭诉,两个人一拍即合就要走,打算好好解一解这些日子的辛劳。

    吃饭的时候,听钱和提起沈云薇被禁足的事情,谢鹤安还有些意外: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谢鹤安笑着夹菜,评价了这么一句,钱和却在想:

    “这样一来,殿下的日子恐怕又不好过了。”

    钱和的话倒是给谢鹤安提了一个醒,沈云薇被禁足,就意味着这段时间他不必再受人威胁了。

    倒是件好事。

    想着,他倒了杯酒,跟钱和喝了一杯。

    钱和不理解谢鹤安怎么忽然间这么高兴,想到这些日子谢鹤安被陛下重用,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谢鹤安开心是因为这个。

    他给两人的酒杯都倒满,打心眼里为兄弟开心。

    回去的路上,谢鹤安忽然想起那一日在火场里捡到的令牌还没交给沈云薇。

    当时凌夜忙着把他家晕倒的殿下送进马车,没注意到令牌掉在了地上,然后被谢鹤安捡了起来。

    “阿争,你说咱俩得混到什么程度,我才能去当将军啊?”

    钱和酒量一般,喝得醉醺醺的还得谢鹤安扶着走,谢鹤安哄孩子一样告诉他:

    “快了快了,我们钱公子以后一定会是个大英雄的。”

    钱和闻言点点头,忽然站定,掐着腰看着谢鹤安说:

    “你说我爹为什么非要让我当文官,我每天看案牍上的文卷看得我一个脑袋有八个!”

    钱和夸张地比了一个八然后忽然松懈下来喃喃道:

    “还是你好,自由自在的。”

    谢鹤安扶住他,眼底神色不明的笑着应和道:

    “是啊,独行于天地,多自在。”

    把钱和送回去,谢鹤安也回了自己的宅子,在书桌上翻到了那块令牌,铜制的令牌很有分量,上面的花纹却让人看不懂。

    他叹口气,将令牌收起来,打算等过些日子送还给沈云薇。

    只是还没等他送去,沈云薇却先来了信。

    初听门房来报的时候,谢鹤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确切的将信件拆开,他才确认,这是沈云薇的信,信中附赠宝石一颗,还是当初沈云薇用来捅自己的那一把短刃上的。

    当时沈云薇将短刃要了回去,没想到如今这短刃上的宝石兜兜转转竟然又到了他的手里。

    谢鹤安把信拿到烛火旁细观,忽然觉得自己不太明白沈云薇的意思了。

    “演戏?”

    谢鹤安轻笑一声摇摇头继续读下去。

    【此事结束,我就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谢鹤安忽然明白沈云薇为什么这么肯定的将计划全盘托出,因为这一句话,他就拒绝不了。

    灰烬纷飞,信纸悄无声息的来,亦是悄无声息的消失,除了沈云薇和谢鹤安,没人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殿下啊,还真是为难我……”

    谢鹤安躺在榻上的时候,想起信中的内容,无奈的自语一句。

    八月初十,万寿节。

    每年的这个时候,帝王总要带着皇室家眷在清晨祭祀,以表孝义,也求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沈云薇起了个大早,芸依服侍着她穿上祭祀所需的冠服,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朝着祭祀的天崇殿去。

    沈云薇到的时候,就见到被禁足的三皇子走了进来,沈云薇看过去,他却刻意躲避着,眼中还有几分怨恨。

    沈云薇懒得搭理他,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皇子公主各一列,沈云薇作为未出嫁的公主中最为年长的那一位,站在了公主一列的最前方,而刚刚躲避自己的三皇子,站在了自己的左侧。

    祭祀步骤繁多,冠服并不轻巧,一趟下来,沈云薇就已经觉得身上微微汗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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