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停电的缘故,李婶家小卖部一时间人满为患。

    孟春去了几次,都被告知蜡烛还在补货。

    索性放弃,打开购物软件。

    搜索,下单。

    除蜡烛之外,她还买了一个手电筒和一个大容量的充电宝。

    眼睁睁的看着手机没电关机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她这边刚下单没多久,祈盼的信息就发了过来:【春春宝贝,我上车了哦。】

    孟春回了个:【好。】

    昨天回家以后,她第一时间给手机充上了电。

    刚一开机,就发现了无数条未读信息,以及三十多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祈盼。

    孟春连忙给她回信息解释。

    祈盼二话没说,直接甩过来一张车票截图。

    北城到北岩市的高铁,今天最早的一班。

    即使孟春和她解释了好久,是因为停电导致手机无法充电才会自动关机,也没能打消祈盼跑这一趟的念头。

    她只说了一句,便令孟春登时哑口无言。

    【我们一个多月没见了,你不想我吗?趁着放假,我去看你,顺便在北岩玩一圈啊。】

    于是,孟春连夜做了攻略。

    先是按照祈盼的喜好搜罗了几家比较有特色的苍蝇馆子,又根据网上的旅游攻略记下了几个打卡景点。

    之后卡着她上车的时间,把这些尽数发给了她。

    祈盼十分高冷的回了个:【已阅。】

    批奏折似的。

    孟春静静的等着。

    下一秒,手机疯狂振动。

    祈盼几乎对每一个地点都做出了评价,甚至还排了个序,说是要从上到下挨个逛一遍。

    奏折批到后面,手机振动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

    到最后,祁盼直接发了个语音条:“不行了春姐,困死了,我先补个觉。”

    “我订了个闹钟,你到时候给我发个信息,我没回的话你再给我打个电话。”

    孟春回了她一个“ok”的小表情。

    然后返回,翻了翻消息列表,找到张柯特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停在了一小时前。

    孟春指尖轻点屏幕,迟迟没有动作。

    毕竟要去接祈盼过来,车站离生活区还有一段距离。

    又恰逢假期,路上车流拥挤,打车远没有电动车来得方便。

    但她的电动车钥匙,还在张柯特那里没拿回来。

    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怎么都寻不到合适的语气。

    半晌,她近乎摔似的躺倒在沙发上。

    其实关于昨晚,大多她都记不清了。

    毕竟在那颗糖之后,她又问张柯特要了几瓶酒。

    白炽灯下,一切因黑暗而悄然滋生的暧昧与旖旎都轰然退散。

    只留下热闹过后的空虚。

    她好像又和张柯特说了些什么,又好像没有。

    只记得出门前,还很清醒的和他说了一句“中秋快乐”。

    酒鬼似的。

    大概张柯特也这么觉得,所以才会一大早就给她发信息。

    “嘀嗒——”

    孟春没什么力气地捞过手机。

    一条未读信息。

    来自,ZKT。

    孟春一愣,视线上移,看到了一串发送于两分钟前的乱码。

    以及,来自对方的一个问号。

    孟春:【……手滑。】

    这次张柯特扣了一串问号。

    附带一张截图。

    截图时间在十分钟之前,那串乱码还没发过去的时候。

    图上是张柯特视角下的他们的聊天框。

    只是上面显示的并非备注,而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孟春登时醒了,同样回了他一个问号。

    张柯特没再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问了句:【醒了?头疼吗?】

    孟春对自己的酒品还是挺有自信的,但她依然回想了一下。

    她昨天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也没说什么逾矩的话。

    于是,低头回复:【还好。】

    话题一旦开启,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便淡了很多。

    她继续打字:【我的电动车钥匙好像还在你那儿。】

    顶端的备注很快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孟春等了一会。

    等来了一条位置信息,是一个诊所。

    【在义务劳动。】

    【急着用?】

    孟春:【要去接一个朋友。】

    她想了想,问:【钥匙在你身上吗?】

    张柯特过了一会才回:【嗯。】

    孟春搜了一下距离,不算远,走路十分钟左右。

    她当即决定:【我过去拿。】

    孟春到诊所时,张柯特正在哄小朋友打针。

    一个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嗓音特别嘹亮,孟春差点被他一嗓子劝退。

    张柯特好似未觉,依然笑着和他聊天,聊奥特曼打小怪兽,聊海绵宝宝和派大星,聊喜羊羊与灰太狼。

    小男孩抽了抽鼻子,眼角还挂着泪,奶声奶气的嫌弃:“叔叔,你看的动画片好老哦。”

    张柯特笑容一僵,差点丢下东西走人。

    还是旁边一个老大夫轻咳一声,才唤回了他的理智。

    孟春清楚看到他深呼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继续轻言轻语的哄着小朋友不要乱动。

    一旁,小朋友的家长满脸通红的对他说着不好意思。

    这是孟春第二次见他穿白大褂。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一直以来总是不着调的人,忽然变得认真又敬业,那种陌生到近乎割裂的感觉,难以言喻。

    孟春捏了捏指尖,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耳后。

    胎记仍在。

    并非是她酒后出现的幻觉。

    只是那痕迹又浅又淡,不仔细看几乎辨认不出。

    孟春待在原地没动,看着张柯特千方百计的吸引着小男孩的注意力,而后快准狠地下针。

    哭喊声瞬间响起。

    一针打完,张柯特端着托盘起身,随口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那些让小珍去说,”老大夫朝他招手,“你快,有人找你。”

    张柯特走出就诊室:“找我?”

    “丫头,”老大夫冷不丁的看向孟春,“是来找这小子的吧?”

    孟春点头,解释:“我来找他拿电动车钥匙。”

    “后院那辆电动车是你的?”老大夫忽地恍然,“怪不得——”

    张柯特将托盘一把塞到他怀里,很不客气的打断他:“开药,收钱。”

    老大夫撇撇嘴:“你小子,越来越不可爱了,早说了让你少和徐老头混,你偏不听。”

    张柯特解着白大褂的衣扣,瞥了他一眼:“她是三中的老师。”

    老大夫“哎呦”一声,重重咳了几下:“嗓子不舒服……”

    说着,端起托盘颤颤巍巍地走向里屋。

    张柯特看了一眼似乎震惊在原地的人,“看傻了?”

    孟春安静几秒,笑了笑:“没,想到我外公了。”

    张柯特偏头:“你外公?”

    “嗯,”孟春轻声说,“我外公也是个戏很多的老顽童。”

    “那你……”

    话说出口张柯特才意识到什么,猛地止住。

    孟春没继续说,只问:“后院那辆电动车,是我的吗?”

    “是,”张柯特脱下白大褂,从柜子里拿了串钥匙,“我带你过去。”

    孟春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很简单的款式,也没印有什么花纹,只胜在合身服帖。

    许是嫌热,衣袖被卷起几折,露出了强健有力的小臂。

    偏偏一头短寸,硬是穿出了找茬的气势。

    张柯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从柜子里拿了顶鸭舌帽,嘴里嘀咕着什么。

    孟春听了几句,大概是在吐槽那个手抖的理发师。

    孟春忽然开口:“哪家理发店?”

    张柯特整理着帽子:“嗯?”

    “我避个雷。”

    “?”

    张柯特一把扯下鸭舌帽,指了指自己:“不好看?”

    孟春只看了一眼,很微妙的没接话。

    后院,顾名思义是在诊所的后面。

    但或许是出于某种类似于报复的心理,张柯特带着孟春围着诊所绕了好几圈。

    半小时过去,孟春连后院的门都没见一个。

    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到诊所门口时,孟春终于忍不住了:“所以是哪家理发店?”

    张柯特睨了她一眼。

    孟春继续说:“手艺这么好。”

    这次,他们只花了一分钟,就进了后院。

    孟春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直到——

    “那天雨下得太大,那家店的车棚淹了,你这车子在里面泡了一夜,”张柯特踢了块砖抵着门,“我去骑的时候它除了喇叭哪哪儿都响,干脆直接送去维修了,昨天才骑回来。”

    孟春心里那点微弱的不痛快登时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她开始有些不自在,“……之前怎么没说?”

    张柯特挑眉:“说了你会让我去修?”

    ……不会。

    “而且,”张柯特慢悠悠的说,“现在说时机正好,免得有些人在心里骂我八百遍。”

    “……”

    孟春突然有些后悔。

    即使他们谁也没主动提一句昨晚,但有些东西好像已经不知不觉的变了样子。

    她和他聊得太久,也聊得太多了。

    多到他现在好像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这么一看,她大概已经落了下风。

    毕竟在她这里,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认下“张今彦”这个名字。

    “你看,”张柯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还在骂。”

    “知道就好,”孟春接过钥匙,“已经骂完了。”

    张柯特颇有兴趣:“来两句我听听?”

    “骂完了。”孟春坐到电动车上,“但可以说两句别的。”

    “比如?”

    孟春单脚支地,淡声:“比如你耳后的那个胎记。”

    张柯特愣了愣:“我有胎记?”

    孟春拿出手机递给他。

    借着两个手机的角度,张柯特终于看到了她说的那个胎记。

    “这个啊,”张柯特不怎么在意,“我听那群人提过一嘴,好像说是聪明痣。”

    孟春静静的看了他半晌。

    忽然笑了:“是吗。”

    “是啊。”

    张柯特口吻随意,将手机还给她。

    孟春接过来,明显感觉到透明的手机壳上沾染了几分潮湿。

    她面色不改地收起手机,扭动钥匙:“走了,电动车的事,改天请你吃饭。”

    临走之前,孟春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所以是哪家理发店?”

    “啊,”张柯特一脸无辜,“这我自己剪的。”

    “……”

    去车站的路上多红绿灯,孟春不太凑巧,刚到第一个路口,就碰上了红灯。

    她顺势停靠路边,打开了和赵勉的聊天记录。

    搜索,聪明痣。

    寥寥无几的几条,全部来自赵勉。

    最近的一条在两年前——

    【春姐,今天不知道是哪个脑子不好使的,在阿彦面前问他胎记的事儿,还一口一个聪明痣。】

    【他好像挺生气的,你看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而最早的一条——

    【春姐,是谁说的阿彦的胎记是聪明痣啊?】

    【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当时她的回答是:【嗯,他不喜欢。】

    孟春还记得,当时她问起那个胎记时,张今彦自嘲的语气和表情。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清晰又直白的表露情绪,好像也是唯一一次。

    他身边的朋友对此三缄其口,又怎么会对一个“失忆”的人随口宣扬。

    孟春有些想不通。

    但身后的喇叭声接连响起,绿灯亮了。

    她收起手机,再次没入人流之中。

    祈盼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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