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张柯特端着托盘起身,孟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已经帮她涂完药了。

    一旁,那个女老师正托着腮,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孟春突然有些不自在,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女老师问:“孟老师,你和张医生的关系挺好啊?”

    孟春回得模糊:“还好。”

    女老师眨了眨眼:“是吗,可是他看你的那个眼神,不太清白哦。”

    孟春沉默几秒,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孙老师刚刚怎么摔倒了?”

    “我也想问呢!”孙老师登时来了精神,“什么东西啊那么响?不会是我的鼓吧!?”

    “是鼓。”张柯特刚好回来,随口应了一句,“六班班长特意去器材室拿过来的。”

    “我说怎么听着那么熟悉,那是老徐让我从家里带来的。”说着,孙老师扶墙就要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冲坐在一边的男生招了招手,“来来来,扶我回去。”

    男生看了眼张柯特,不怎么放心的问:“刀柯特,孙老师能走了吗?”

    张柯特说:“那只脚别用力,回去注意休息。”

    孙老师摆了摆手:“知道知道,先走了张医生,你忙。”

    走的时候,她还很贴心地关了门。

    医务室骤然安静。

    膝盖处慢半拍的泛起了疼意,还有些痒。

    孟春不适地屈了屈腿,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被人捏住了脚腕。

    她瞬间身体紧绷。

    张柯特仿佛毫无察觉,宽厚的手掌依然捏着她的脚腕,低头打量起了她的伤口。

    孟春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没忍住动了动。

    张柯特终于松开她,走到一边收拾东西,“这两天尽量避免剧烈运动,伤口别碰水。”

    孟春“哦”了一声。

    张柯特又补了一句:“爬楼梯也算剧烈运动。”

    “……?”

    运动会的原因,放学晚了一会。

    临走之前,于小曼特意给孟春打了个电话,说可以下班了,又问了一嘴她的伤怎么样。

    得知她还在医务室后,于小曼果断说:“那我先走了,你跟张医生走吧。”

    话音刚落,直接挂了电话,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偏偏张柯特就坐在她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他收起手机,偏头看她:“走吗?”

    走回去不太现实。

    孟春做足了心理准备,跟着他慢腾腾地出了门。

    张柯特今天刚好也开了车。

    他伸手抵着车门顶端,以防她碰到头,解释:“早上帮老徐搬了点东西。”

    路过快递站时,他停靠路边,偏头问她:“有快递要取吗?”

    孟春摇了摇头:“没有。”

    “那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车门开了又关。

    孟春绷了半天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她松了松手指,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透过车窗,她看到他大步进了快递站,直奔某一个货架。

    张柯特虽然嘴上很嫌弃那顶骷髅头的鸭舌帽,但依旧照戴不误。

    帽檐下,是她为他剪的短寸。

    难以言喻的亲昵感悄然冒出了头。

    孟春倏地收回视线。

    张柯特上车后,很自然的把快递袋递给她,“拆开看看?”

    很轻,很薄。

    像是信封。

    孟春自觉这是他的隐私,没动:“先回去吧。”

    张柯特点头:“行。”

    然而,停车后。

    张柯特说:“我背你上去。”

    孟春一愣,下意识拒绝:“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张柯特看了她一眼,无声叹了口气。

    他拧动钥匙熄火,车内霎时安静。

    “孟春。”

    他这两天好像总爱连名带姓的喊她。

    而非之前那种,夹着几分生疏和刻意的孟老师。

    但她却更紧张。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频率。

    孟春强装镇定,平静反问:“怎么了?”

    那道视线仍停在她的身上。

    存在感极强。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孟春悄悄捏了捏右手的指节。

    留下一片濡湿。

    “你受伤了。”张柯特温声提醒,“不能剧烈运动。”

    孟春一口气松了一半,说不上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众多情绪交杂着漫上心头,压得她说不出话来。

    孟春垂眼:“只是破了皮而已。”

    张柯特补了一句:“还青了一大片。”

    孟春说:“不耽误正常走路。”

    张柯特:“但走楼梯会疼。”

    孟春又说:“二楼而已。”

    张柯特沉默半晌,盯着她问:“那抱你上去?”

    孟春近乎脱口而出:“不行。”

    楼梯间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万一碰到哪家人上楼下楼的,她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又不是第一次,”张柯特又问,“为什么这次不行?”

    ……确实不是第一次。

    不说之前在他那儿喝了酒之后是怎么回的家,只说抓抢劫犯那晚。

    睡之前她还在地上坐着,醒的时候却已经回到了床上。

    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孟春一时无法反驳。

    张柯特却没打算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

    他依然看着她,沉声:“就因为你发现了,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吗?”

    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正噼里啪啦的,肆意点燃着,就连那口悬了半天的气,也“啵”的一声,很快散了。

    大脑登时沉了不少,数不清的情绪尽数钻了进来,砸得孟春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人表白——或许这都算不上是表白,毕竟他说的这么模棱两可。

    但孟春依然大脑空白了一瞬。

    车里弥漫着清淡的柠檬和柑橘味,染了她一身。

    太吵了。

    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声,在一片沉寂中,如轰鸣般,一下又一下。

    ……

    ……

    孟春最终还是被张柯特背了上去。

    他太犯规,直接堵得她反应慢了好几拍。

    幸得正是做饭的时间,楼梯道里并没遇到上下楼的人。

    只能听到一扇扇门内吵闹又温馨的家长里短。

    孟春趴在他的肩上,忽然开口:“上一个背我的人,还是我妈。”

    小时候写作文时,身边的人常写雨夜里背着自己去医院的妈妈。

    黎女士看了,很是不能理解:“自行车都比走着快吧?”

    直到某天深夜,孟春突然高烧。

    正是一个雨夜。

    黎曼给医生打了十几个电话。

    一直无人接听。

    那晚,不到一百斤的黎女士,背着和她差不多高的孟春,一路直奔医生住的公寓。

    医生是黎女士的朋友,住的地方离她们家走路也就十分钟。

    黎曼背着她,硬是五分钟赶到了。

    那医生说了差不多的话:“你但凡骑个电动车,也不至于淋成这样。”

    黎曼只笑:“没想那么多,就给她裹了个雨衣。”

    自那之后没多久,奶奶就病了。

    然后,黎曼出事。

    孟春很少会主动提起黎曼,这些年提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这段时间好像总会想到她。

    可能是那幅画和那封信的原因吧。

    想到那幅画,孟春说:“把那幅赝品摘了吧,我让祈盼把真品寄过来。”

    “这里太乱了,不合适。”张柯特停在门口,偏了偏头,“钥匙在我右边口袋。”

    再掏他的口袋,孟春熟练了不少。

    她放低身体,伸手开门。

    吐息尽数喷洒在张柯特的脖颈之间。

    他不自在地偏头。

    长卷发随着动作滑落,钻进了他的衣领,有些痒。

    张柯特低头,无声舒了口气。

    “咔嚓。”

    门开了。

    张柯特用脚把门带上,把孟春放到了沙发上。

    仿佛是在掩饰某种情绪,孟春还在说那幅画:“那幅赝品仿的很假,很不自然。”

    张柯特垂眸看她,“真品很好吗?”

    孟春总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奇怪,只说:“你想要吗?”

    “不想,”张柯特回得干脆,“黎老师的画现在很难找,你好好收着吧。”

    孟春“哦”了一声,很快又问:“徐主任在群里说要聚餐,你不去吗?”

    借着运动会的名头,一群人找到徐主任,问晚上有没有“庆功宴”。

    徐主任大手一挥,直接订了个包厢。

    饭店的名字和位置已经发在了群里,徐主任还特意艾特了所有人。

    孟春看了,离生活区并不远。

    只是她和六班的孙老师都受了伤,就没在群里接龙。

    但张柯特好像没什么事。

    “谁说的,”张柯特倒了杯水,“我很忙,没空陪他喝酒。”

    孟春试探着问:“比如?”

    “比如,”张柯特睨了她一眼,“照顾某个伤患。”

    某个伤患低头喝水,终于闭嘴了。

    张柯特问:“没什么要说的了?”

    没有的话,我有话要说。

    她的脑中自动补上了后半句。

    孟春连说:“有。”

    她应得太急太快,慌乱的情绪几乎无法遮掩。

    张柯特盯着她看了几秒,到底还是把那句“你慌什么”给咽了回去。

    只问:“想说什么?”

    孟春左右扫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的快递袋。

    她悄然松了口气,“你的快递,不拆开看看吗?”

    张柯特把快递袋递给她,拿走了她手里空着的玻璃杯。

    “你拆吧,我去倒水。”

    塑料包装袋一扯就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果然是一个信封,素白色,偏正式。

    张柯特不以为意:“拆吧,可能是医院寄过来的。”

    孟春撕开信封顶端的封条,倒出来里面的东西。

    有好几张卡片,还有一封信。

    张柯特正在盯热水壶烧水,随口问:“信上写的什么?”

    孟春迟疑几秒:“我拆吗?”

    张柯特笑了一下:“还差这一点?”

    很有道理。

    孟春默默打开了那封信。

    她清了清嗓子,看着纸上的内容读了出来:“感谢信。”

    “尊敬的道柯特Z,括号,张今——”

    孟春话音骤停。

    张柯特终于意识到什么。

    这是自媒体平台寄来的感谢信。

    而且,他的账号做了实名认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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