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单纯的江盈雪对于爱情这方面还是懵懵懂懂。

    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自己没有切身经历过,却在民间的说书人那儿听了太多。

    从狐狸和白面书生纠纠缠缠到皇帝昏庸无度沉溺面首,江盈雪自认为阅历颇丰。

    所谓江湖无非就是利益情爱,血海深仇,打打杀杀。

    难不成,裴师姐也是吗?

    她小心地抬眼,惴惴揣测:

    《木影》功法由来众说纷纷,但其中三种原因最让人信服。

    一是温家创出《木影》但相应受诅咒,于是从此一直单脉木系。哪怕偶然生出双子,也会因为各种离奇缘由夭折死亡。

    二是温家三百年前趁阒都大乱时抢掠,夺得《木影》功法。

    三是以上两种的结合,温家老祖和一神秘女子相恋,共创《木影》功法。却不知因何缘由闹翻,因此女子一气之下给温家下了诅咒。

    三种原因云云,却一直没有定数。

    方才师姐说因为爱,难不成,是高僧之前与温家有什么纠缠?

    江盈雪了然。

    怪不得呢,怪不得裴师姐被温执玉如此欺辱却不反抗,原来是因为祖上纠缠过。

    她读过不少和尚动春情的话本,没准那高僧也一样。虽然说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多数都猜测是因为情爱恩怨。

    也许温家老祖动心却被辜负,高僧下咒又觉惭愧。因此让自己的后人忍让万分。

    江盈雪猜测来猜测去,总觉得不是很对。就算祖辈有什么恩怨,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事情,没道理现在还要忍让。

    她不是可以按捺下问题的主儿,安静半天就忍不住旁击侧敲地发问:“师姐,刚刚看您很轻易地就化解《木影》,您很了解《木影》吗?”

    “什么《木影》,我只知道《皮影》。”裴栖鸢随口道。

    两人进来很久都没有吃东西,而且进灵境为了考验新生的生存能力,不让带干粮,所以裴栖鸢饿得两眼发昏,根本无暇顾及江盈雪的疑问。

    这话落在江盈雪耳里,险些让她站不稳。

    裴师姐居然,居然。

    她之前只是知道裴师姐觉悟高,但是,裴师姐每次都能刷新她的认知。

    所谓《木影》即为《皮影》。

    虽然看似天差地别,仔细一品藕断丝连,但深入想来却是息息相通。

    无论是操控,还是“影子”,仔细想想,不就是皮影戏吗?

    上次裴师姐说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次又轻松化解《木影》,甚至从复杂繁琐的功法里看出其本质。

    化繁为简,大道即简。

    哪怕是后代也不能这么随意地点出《木影》本质。

    除非。

    除非她是本人。

    !那结合传闻就可以说通了。

    之前她猜测裴师姐是高僧后人,她还是太过笨拙木讷,真相都摆在眼前她居然还能猜错。

    裴师姐肯定就是闲居散人本人!

    本来高僧圆寂也不过是传言,万一是人家到了渡劫期,早已看透一切红尘,故意放出虚言不想被人打扰,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而且高僧活三百年也不奇怪,毕竟是修道多年的高僧。

    现在的裴师姐看似很弱,但《木影》有式为“影落纷纷”,“影子”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江盈雪虽然见过的大人物也不少,但是第一次和这么厉害的道尊一起同行,说出去得让人羡慕眼红。

    裴栖鸢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目光越来越炽热,忍不住稍微侧过身子。

    这孩子又在想什么?

    总不能发觉她是个菜鸡要把她踢出队伍吧?

    她语重心长:“盈雪,你知道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言而有信。”

    所以不要踢出我啊——

    江盈雪:“!!!”

    所以她的猜想果然没错是吧!

    闲居散人为爱所困,但报复后于心不忍,在暗地里多加补偿…

    虽然只是自己的单方面约定,但仍然默默地遵守约定,只是为了一句“言而有信”的承诺。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绝美虐恋!

    江盈雪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真的吗?”

    “真的!我懂了!我愿意以天雷起誓,我绝对懂了!”少女眼神发亮,信誓旦旦。

    裴栖鸢欣慰点头,修真界的大部分人有一个很让人安心的点,就是如果这么发誓的话,说谎真的会应验。

    解决完小迷妹的言而有信,裴栖鸢的注意力就全被饿得咕噜叫的肚子吸引。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平时睡到中午倒没什么,怎么一早起就饿得厉害。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哪个学校不让孩子吃饭就考试啊,真不怕孩子饿死在考场——”

    裴栖鸢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扫视周围有没有什么能吃的野果。

    这仙山福地说着好听,但她们走了半天,所谓的福地里竟然见不到一丁点儿野果。

    裴栖鸢表面笑嘻嘻,内心翻来覆去地把宗门骂了个遍。

    好歹考场放点吃的啊!

    还有这考场名字,这不是诈骗?这不是诈骗?!

    江盈雪暗暗记下裴师姐的所言所语,心下再次暗暗震惊。

    人是铁,饭是钢。

    之前流传最广也不过“民以食为天”,但像裴师姐说的这般通俗易懂甚至言简意赅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惜江盈雪如今还不知道哲学的概念,不然她非得把裴栖鸢奉为修真界哲学代表人物不可。

    “我们去山里看看吧,没准儿山里有东西呢。”裴栖鸢实在受不了漫无目的的闲逛,还是决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灵境中日照流光,春叶葳蕤,扶疏花木中蚜虫声阵阵。

    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然深入半山腰。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盈满鼻腔,裴栖鸢像小狗一样狠狠嗅半天,也没嗅出来自哪个方向。

    只是肚子咕噜闹腾得更加厉害。

    声音之大,她甚至感觉江盈雪都能听见。

    不争气的肚子。

    也不给为娘怀个易饱不易饿的胃。

    裴栖鸢镇定地摸了摸耳垂,发现早就滚烫得厉害。

    “盈雪,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结果旁边人茫然地看她:“什么味道?”

    裴栖鸢:“……”

    怎么不算一种新型撞鬼呢?

    俗话说得好,撞鬼不要慌,要相信科学。

    裴栖鸢觉得自己应该是饿出幻觉了。

    香味愈发浓郁,她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发出“咕噜——”一声长鸣。

    裴栖鸢:“……”

    她也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到底!什么!那么香!

    这对一个饿得眼前发昏的人来说,多么残忍。

    这无异于眼前放着火锅,但她吃不了。

    简直是酷刑。

    修真界的撞鬼真是与时俱进,别人都是阴风阵阵,贴脸惊悚;修真界对症下药,用一只散发香味的鬼。

    其实撞鬼也没什么,这么香,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浓郁醺人的香几乎要钻进人的脑袋里,让人满脑子都是“饿死鬼投胎”五个字。

    一只冰凉沁着寒意的手悄无声息地抓住裴栖鸢的脚腕,那只手惨白如雪,如同刚从黑渊爬出的恶鬼。

    “!!!”

    对不起她再也不嘴嗨了,要索就索温执玉的命,不要索她的命啊!

    有那么一瞬间,裴栖鸢完全发不出声。声音如同往一支细颈白玉瓶里灌满水,又被死死堵着棉花,沉重难捱。

    修真界就这点不好,有鬼他是真出来啊。

    “……救,救我。”

    很好,不是鬼,是个倒霉新生。

    裴栖鸢蹲下身,垂眸。饶是她见过娱乐圈的大风大浪,还是被少年昳丽的容貌晃得心悸。

    少年即使面上血污残留,却仍然遮不住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如同神仙的颜容。

    他长睫颤动,在眼底投出小片阴影。脸色白净仿佛上好的白玉细瓷,微微透出病态。偏生唇色像是冬日白雪中孤傲寒梅,甜白釉曳出一抹艳丽的朱砂,妖冶诱人。

    整个人扫眼一看,就差脑门上刻着四个大字——“我见犹怜”。

    裴栖鸢深知野外捡的男人是大佬这种剧情只会出现在女主身上,她不捡个哪冒出来的死对头都是好的。

    于是她扭头就走。

    ——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

    少年:“……”

    他终于动了动嘴唇,神色居然有些无可奈何:“我给你钱。”

    裴栖鸢停住步子。

    “……还有吃的。”

    他话落裴栖鸢就折身,痛心疾首地批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人吗?这简直是污蔑!”

    批评一顿后,裴栖鸢小声继续道:“要不救的话,你死了那钱和吃的是不是也归我?”

    少年:“……”

    江盈雪:“……”

    江盈雪脸上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凑到裴栖鸢耳边,哼哼唧唧地道:“这不好吧师姐。”

    当然不好。

    裴栖鸢可是在正义的照耀下长大的新青年。

    她扭头,刚想说只是开个玩笑。

    “唰——”

    江盈雪的剑已经横到少年脆弱的脖颈处,闪出一丝银光。

    裴栖鸢:“……?”

    她默默抬眼。

    江盈雪也可能是因为饿得发昏,兴奋地问:“现在要动手吗?”

    裴栖鸢:“……”

    她憋了半天,哼哼唧唧地重复江盈雪方才的话。

    “……这不好吧?”

    少年额角忍不住跳了跳,他皮笑肉不笑:“你们也知道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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