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恐怖片高潮的时候,电闪雷鸣是标配。

    杜元恺娓娓叙来的身后一道道明亮足以划破天边撕开雨幕的闪电,映照得僧人下半张脸隐隐发白,徒留一双往日若菩萨低眉的眉眼留在暗处。

    裴栖鸢心知肚明反派死于话多,但是他们没有制服反派的能力,所以也可能会死于听反派说的话多。

    毕竟俗话说得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

    不过现在也很明显,他们没有制服反派的能力,而且也没有拒绝反派的能力。

    所以更骑虎难下,双面夹击。

    “虽然我们是很好奇,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然等明天再说?”裴栖鸢镇定道。

    杜元恺仿佛早就意料到几人会拒绝,他向前挪了半寸,手上拎着的灯摇摇晃晃。

    身后狂风猝然,木门“哐当”一声合上。

    僧人笑吟吟地道:“魔物动怒,看来贵客要听贫僧讲完了。”

    裴栖鸢艰难地牵出嘴角弧度。

    到底是谁动怒你心里清楚——

    魔物不背这口锅!

    “虽然我们也很想听,但是你看哈,我弟弟身子骨实在是弱。你看看你看看,完全的弱不禁风,一个休息不好都要一命呜呼了!”

    裴栖鸢装模作样地抹了把泪,“杜道长身为圣僧,难道忍心看着一条人命死在你面前,难道忍心看着我黑发人送黑发人吗?”

    被带高帽的圣僧杜元恺:“……”

    他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神色,好半天才接上话茬儿,“…你弟弟?”

    裴栖鸢后退到少年身后,面不改色地抬手掐了一把少年腰间的软肉,“是吧弟弟。”

    谢青澜不可置信地挑眉看了她一眼,轻笑。

    他顺势柔弱无骨地依靠在裴栖鸢身上,拼命咳嗽了几声,仿佛要把心肝肺都一并咳出来。

    少年因为咳嗽激出泪意,眼梢带红,低低问:“弟弟?”

    裴栖鸢压低声音:“不是你先喊的姐姐?”

    “嗯,姐姐。”

    少年声音仿佛带着勾,绒绒的尾巴扫过身躯。

    可惜裴栖鸢是个榆木疙瘩。

    她仰起脸一笑,对着僧人嫣然:“你看,我就说是弟弟。”

    僧人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伪装,森然冷笑。

    “贵客真当贫僧眼拙不成?”

    传言中有说轩辕诗仙巧舌如簧,嘘枯吹生,有着一根三寸不烂之舌。

    果然名不虚传。

    也难怪民间那么多写轩辕诗仙的话本子。

    面前这位轩辕诗仙的转世裴栖鸢真是哪都携带着轩辕诗仙的影子。

    思索至此,杜元恺的眉间松动。

    太像了,他应该高兴才是。

    杜元恺一时不语,面色比天色还要瘆人。

    完了。

    她都没看见什么献祭的法阵,这死秃子也太等不及了,锅还没热就要猎杀食材了吗?

    裴栖鸢打量四周,暗地里寻思着身边有没有趁手的东西砸人。

    至少一会儿打起来不至于那么被动。

    她找半天黑灯瞎火也没找到什么“武器”,反而等到一句“是贫僧眼拙。”

    少女惊诧抬眼。

    “……啊?”

    死秃驴半道上是突然顿悟了什么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吗?怎么又开始说人话了?

    杜元恺耐心解释:“方才是贫僧口中业障未消,贵客莫怪。”

    “贫僧一时眼拙,未看出贵客之间竟有姊弟关系。贵客心系弟弟,贫僧可以理解。所以贫僧特意准备了上好的灵丹,甚至连这里点的香里面也融了人参灵芝等,可休养生息。”

    “所以,贵客放宽心。”

    真是该死的周全。

    裴栖鸢笑容满面地暗骂。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道长来讲一讲这睡前故事吧。”

    睡前故事?

    不愧是轩辕诗仙,面对如此悚然的故事居然还能这么坦然,还说成睡前故事。

    不过,转世终究是转世,不知道等他说完,“小诗仙”是否还有现在说大话的勇气。

    在阴森昏暗的环境中,僧人捡起地上的红布,蹒跚着步伐爬到高处,重新盖上佛像。

    随之,将仙山福地的过往娓娓叙来。

    仙山福地之所以叫作仙山福地,是因为这地方背靠高山,山里富源丰足。俗话说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山下的村民也不例外。

    仙山村和外界很少有来往,基本上自给自足,因此也被外界戏称“桃源之地”。

    “我是化缘时误入到这儿的。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我以后再也走不出去了。”

    虽说仙山村村小,但是五脏俱全,里面也竟然有一个简陋的道观。不过道观里供奉的不是什么仙尊也非什么道长,而是一位青面獠牙蓬头垢面的妖鬼。

    村里老人对祂讳莫如深,口口声声称之伟大,是仙山村的保护神。于是每月哪怕病痛缠身也要也亲自供奉叩首。尽管这样,在年轻的村民提起缘由时,也不肯对他们说出妖鬼的曾经。

    “我尝试离开这里,但好像遇到鬼打墙一样,兜兜转转总是回到村口。”

    “村民们宽慰我可以暂时在仙山村落脚。他们看我曾入佛门,便安顿我在道观里住下。”

    “一开始的确风平浪静,我也会跟着村民上山采药或者野菜。”

    仙山上的草药几乎可以称得上韭菜,一茬儿挨着一茬儿。甚至像是那些灵芝啊人参啊虫草啊,竟然也随处可见。

    村民们不用种田耕地,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就没人觉得不对劲儿吗?即使再填坑满谷,这些东西怎么会今日采了明天就又出现呢?”

    “不出半月我就开始疑惑,可是我问遍了周围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们都说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才知道内幕,他们问了也只会遭骂,久而久之大家的好奇心也就这样埋没。”

    僧人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既然没有人告诉他,他就要自己去找。

    仙山村有宵禁,戌时就禁止外出。

    于是僧人做了第一个戌时偷摸上山的人。

    他准备了很长时间,生怕有守夜的村民发现他。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偷上仙山的计划异常顺利,没有任何人发现他阻止他。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夜晚的仙山福地欣欣向荣,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杜元恺初次失败而归,第二天特意标记了地点将某处的草药采了个干净,就等看晚上是怎么出现的。

    万草俱采,只差复生。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每当到了子时,我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晕过去。更可怕的是,每次醒来我都在道观的床榻上。”

    ……

    裴栖鸢三人面面相觑。

    “他疯了吗?”江盈雪嗤笑,“仙山福地哪来的村民,甚至连村落都没有。”

    “姐姐,要不然走吧。”

    裴栖鸢对上二人期待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我吗?往哪儿走啊?”

    而且你俩这么蛐蛐那个秃驴是真拿他当摆设吗——

    真不怕死啊你们。

    “君子观棋不语,在这种场合也是一样的道理,认真听。”

    别带上我作死。

    杜元恺完全沉浸在故事里,途中只是幽幽看了几人一眼,貌似并不介意几人说话。

    故事终于迎来高潮。

    “我苦苦寻求无果。终于我等到了仙山村供奉祭祀的那一天。”

    “就在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仙山福地的秘密。”

    供奉当天,所有年轻的村民必须在家闭门不出,这种仪式只有老人可以进行。

    不过他们都忽略掉了新来的僧人。

    “我终于知道,道观上供奉的是谁了。”一向和善的僧人眼角竟隐隐含上晶莹。

    道观里供奉的妖像依然令人胆寒发竖,僧人躲在妖像后面,竟格外觉得心安。

    平日笑盈盈的老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真晦气,下次我可不来送饭。看见这么丑的东西,我连饭都吃不下去!”

    “你连饭都吃不下?那你前些天来干什么,对着那张脸我看你兴致倒是高得很。”

    “去你的,好像你没来似的……”

    道观上桌案搭上一只干枯的手,那只手微微拧动,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暗道。

    “那是一位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的刚幻化出灵智的妖。小妖心思纯净,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所以可怜的小妖就被村民绑了起来。

    “因为她有妖力,她可以使枯木逢春犹再发,可以让山上仙草灵药不断。

    “他们利用她的善良,将她关在道观,威胁她。”

    “为什么要一月供奉一次呢?因为妖长时间不吃饭也会饿死。那是村民们掐好时间,这个时间刚好能让她耗尽灵力又不致死。

    “村民们为了让福泽延绵下去,她成为了生育的仙母。

    “那些年轻的村民明明都知道她的曾经,却没有一个人敢说,没有一个人敢认。”

    “哗啦——”

    杜元恺手中拨弄的佛珠竟莫名地断线了,腥红色的佛珠跳落在地上,骨碌滚到裴栖鸢脚下。

    裴栖鸢心里一惊。

    难道她真的猜错了?杜元恺并非幕后大boss,boss另有其人?

    换换思路也是,如果杜元恺是幕后大boss,这么久了,怎么没有一个修士找到这座道观?

    不,不对。

    裴栖鸢自认为直觉颇准。

    况且如果杜元恺真是个好的,刚刚对他们怎么会是那个态度。即使他口中的小妖真的可怜,那也和灵境之外的他们毫无关系。

    外面的风雨愈发大了。

    杜元恺看着那些散落到黑暗中的珠子,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他冷冷发笑:“什么生育的仙母,人类和妖自古便势不两立。所以,他们也不会要一个妖的孩子。”

    “在众望所归的供奉吉日,他们活生生地打死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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