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甲申月,庚子日,丙戌时。

    忌出行。

    静匿的老榆树下,灰白色调的针织薄衫,茂盛的齐肩短发,捧着酸奶果盒荡着脚的少女。

    塑料平勺烦躁的不停轻戳,雪白的酸奶里,一颗贼溜溜的黑莓,像是往混杂着晶莹碎冰的粘稠液体深处缩了缩。

    说好和母亲一起逛街的。结果临出门,又是一个电话过来,又有人出门不带钥匙,母亲又要加班。

    刚刚结束高考,还没习惯母亲的工作比自己更忙的少女,只好自己在小区里,一边吃冰一边等待。

    随着勺子将黑莓舀起来,少女本来心不在焉的目光定了定,被他勾起了一点兴趣。

    “好圆的桑葚……”

    “……”

    “小萓。”

    从小区门后拐出来一个温柔的倩影。

    “莫琪姐!”

    少女飞快的将勺子插回冰沙里,一个不慎,将黑莓的表皮戳破。乌黑的汁液却独自缩回去,不曾染上洁净的冰沙半分。

    钟梓萓这时已经窜到了葛裙白褂,木棉一般挺拔而柔韧的女人面前。莫琪姐脸上永远挂着那抹温柔的浅笑。

    “莫琪姐,你回来了,宁大哥呢?”

    今天可是七夕,小钟刚才才看到聂莫琪和宁子服结伴一起出门,小女儿心中说不出的有些酸涩。

    “啊?嗯,我回来取一点东西。你吃饭了么,你妈妈呢?”

    “她啊……加班……等下出去吃。”

    少女斜眼看向小区门口,小眼神儿,突然一亮。面前善解人意的姐姐,轻轻弹了一下小钟的脑门。

    “好了我还有事,你快去吧。”

    “哎呀!”

    少女被她这样一推,反而不好意思的瘪瘪嘴,故意不看莫琪姐,然后故意又用力戳了几下冰沙,塞了一口进嘴里。

    文鸯,原名文俶(238~291年4月23日),字次骞,小名阿鸯,世称文鸯,谯郡(今安徽省亳州市)人,三国时魏晋名将。

    他跟随毌丘俭讨伐司马师,白日里方才骇得司马师眼疮崩裂。一转眼,他却已经被少女粉红色的舌头卷起来,送到乳白的贝齿下面。

    文鸯不知为何变成了一颗水果。万军之中不曾被砍中一刀一剑,如今却几乎被一把塑料勺子千刀万剐。倒也免去了之后讨马失败、投吴叛吴、复降司马的半生流离。

    随着咯吱一声脆响,漆黑的果汁搅入洁白的酸奶,少女的小脸也仿佛和被冻红的舌尖一样,被果汁晕红。

    “哕……咳咳……哕……”

    “呸,呸呸……难吃难吃难吃!”

    少女的顽强,终于被黑莓不可名状的,极端令人反感的口味击溃。泪花都从小钟的眼角沁出来。

    于此同时,文鸯与少女的血液融为一体,随之流向小钟的全身。他感到冥冥之中一股规则般的约定在两人之间形成,正是恶魔的契约。。

    少女的耳里藏着他的耳,少女的眼后亦藏着他的眼,他被迫深入了少女的感官。

    文鸯的视角,跟随着少女一起回家,一起奔入盥洗室,一起开始努力的刷牙,一起感受牙膏浓烈的薄荷香气和牙刷在牙齿上刮蹭、在口腔里搅动的滋味。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少女的长相。18岁的少女已经长开了,瓜子脸,桃花眼,琼鼻薄唇,肌肤皎白,双颊带粉,削肩细腰,锁骨玲珑,倒是个美人样子。

    非得这样透亮的肌肤,才能驾驭这样简洁灰白调穿搭配,饶是文鸯最鄙视。

    给他细看的时间不多,和少女长相有7分相似的中年女人,匆匆从她们家洗手间门口闯进来。是钟母,因为路上赶得急,母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小萓你怎么了,我刚才看你在门口那边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小钟这时想说话,差点被呛到,赶只好紧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又漱了漱口,才说出口:

    “我没事,嗨,刚刚吃了不新鲜的果子,刷牙就没事了。”

    这时她看到母亲脸上焦急的汗水,心中不由一酸,嘴角抽动,却说:

    “妈,都说你不用着急了,离夜市开始还早呢。”

    以文鸯平时的情商,自然是难以观察到女生这样细微的心理活动的。

    这绝不是因为文鸯低能,甚至不是所谓男女差异,只不过从前谁也没做过别人肚子里的蛔虫,故而此时对文鸯来说实在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此时少女的一举一动,却都完全暴露在他的同步感知之下,他分明感到此时少女此时口不对心,甚至稍稍有些得意。

    “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一个女人而已,怎么这么多想法?”

    同样的,少女眼中的母亲,比他平日里见过的人也都不一样。很多他从没关注过的细节,都被迫放大,虽然不知道看这些做什么。

    也不是完全不懂,出汗嘛,还有点气急,那就是累了。看起来这女人衣着除了有些怪异,倒也算干净整洁,能干过什么重活?娇气。

    “没有,就隔壁小区,两步就到了,我都没骑车子,有点热。”

    钟母笑着撸了一把闺女的头发,惹得少女狠狠的撅嘴。拨开母亲的手,小钟转头打开冰箱,将买的另一盒酸奶递给母亲。

    钟母显然是早就习惯了女儿的外冷内热。她接过酸奶立刻美美吃了一大口,挑起大拇哥,表情夸张的赞赏其中的清凉甜美。然后她自然而然的将酸奶递回给女儿,母女之间,分享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然而这一次小钟接过勺子之后,看向碗里,脸色哇的就变得煞白。这碗的水果里,也有一颗黑不溜秋的圆果埋在冰沙里。

    对恶劣口味的记忆,刺激的小钟感到一阵眩晕,脸上也随之浮上一抹黑气。

    文鸯在一瞬间仿佛感到自己就要脱困。不过小钟仅仅是晃了一下,立刻站稳,然后一脸嫌弃的用勺子将那颗小圆果子拨了出来,随后呼的长出了口气:

    “是葡萄呀……”

    小钟喃喃自语。

    “妈你吃吧,我刚吃了一盒了。”

    “啊对了,刚把那盒放在楼道里,我去把它丢掉。”

    但她方才的摇晃怎能躲过母亲的双眼?钟母一把就拽住了火急火燎就要往外跑的少女,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倒是不冷不热。

    “闺女你刚才脸色黑的厉害,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小钟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方才发生了异变,那股黑气其实是自文鸯的意识中渗出的邪恶气息,只当母亲是说自己刚才表情不好看。

    “没事妈,刚才我吃的那盒有一颗桑葚好像不太新鲜,我刚才看着那颗葡萄也是黑的,有点犯恶心。”

    “没事了~咱们走吧,说好今天陪我逛街的。”

    她揽住母亲的胳膊,笑着说。

    钟母见到女儿还是那么有活力,便放下心和女儿一起去逛街。

    西北小城天黑的晚,逛完街一起在外面吃,今天过节,等天黑了,昆仑胡上还有花灯。

    ——

    好吃啊!

    本来照文鸯自己的性格,肯定是没有耐心和女人一起逛街的。况且这个所谓“商业街”,看着也属实有点诡异。

    一出院墙,便是又黑又直的平路,街上人虽多,除却偶尔轰鸣驶过的小轮车辆,和不知名的怪异音乐,却少有人声,更没有驴马叫声。

    原来房子可以盖的这么高。文鸯打眼在心中粗粗一算,此间的屋宇多数都有7、8丈高,矮的也有3、4丈,高的竟有数十丈。屋宇之内各色估衣铺子、首饰铺子、食肆茶寮,数不胜数。内外颜色,光怪陆离。

    小钟实在是个小吃货,一进购物大厅,先买了一碟油辣的面肺子、一板油汪汪的烤包子。那烤包子一咬,皮脆肉嫩,油香的汁水顿时充斥在口腔里,不仅有肉香,更有多种香料的甜香,竟是他这淮南武夫从没尝试过的滋味。

    再吃一口面肺子,清冽的奶香和辣油香醋,将口中的油腻焕然一新。这股辛辣滋味,对于沙场百战的猛将来说,更是令人兴奋的刺激。文鸯立刻感到有汗珠从额头上沁出来,他想伸手去擦,又发现不能自主。

    钟母手中的纸巾及时擦上女儿的额头,小钟则插起另一块面肺子,塞进母亲嘴里。

    “明明是羊肺,怎得这样白嫩,吃着倒比成坨的凉粥还绵密,比豆腐更弹牙。”

    “这些店铺也是古怪,上面的字体倒是工整,可怎么全是错字,只能勉强猜出意思。”

    话说谁会把寿材铺子开在商业街正中间啊喂,还放在婚仪店旁边,竟然还有人真的进去逛!

    “莫琪姐?”

    从第一间商厦出来,小钟的目光扫过一个推门走进寿材店的高挑女人,轻咦了一声。这声太小,连身边的母亲也没能听到,只有文鸯听了个清楚。

    钟母也看到了那家稀奇的店铺,当作一件趣事对小钟说:

    “那家寿材店和婚仪店是一家的,老板是个老道士,神神叨叨的。”

    “呦,那是小聂吧,她和小宁不是要结婚了嘛,应该是来买结婚要用的东西吧。”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家住9楼的这对小夫妻在邻里之间的人缘和口碑都极好,钟母是喜欢小钟和她们相处的。

    “不要,今天说好的,是咱俩的二人世界。”

    小钟迟疑片刻之后摇摇头,当作没看见对方,揽着母亲继续走。她心中则暗暗嘀咕,明明刚碰到莫琪姐回家,怎么这么快又来看婚礼用品?

    看来她真的很急,走路都有些不留神,好几次都碰到屋里的东西。

    文鸯也很奇怪小钟看这女人做什么,就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女人。厮杀的本能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但她的行为却不能匹配这样的危险气味,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女人喝这么多酒做什么?真是放纵。”

    文鸯武夫出身,天生英俊勇猛,生平最恨别人拿他和前朝的名将吕布对比。

    这无关忠义,一个边郡匹夫配讲什么忠义?只有抓住一切机会,不择手段向上爬!他恨的是吕布辗转半生,本来已经栖身上流,却因酒色误事,终究坏了卿卿性命、一世英名,实在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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