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鸯自恃,如果他仍是原先身长八尺的魁伟身材,这一仗绝不会输掉。

    此时被林夫人用金刀划开床单,绑在床边的立柱上,他竟然连一个女人也没打过。

    林夫人娘家姓王,乃是真真鼎鼎大名,洛阳金刀无敌王元霸王老员外的女儿。她自幼随父兄习武,反是一个火爆脾气,只因林镇南处处容让包含,两人才和和美美,至今育有这一个独子。

    骄纵惯了,故而虽然林平之也练了一身好功夫,为人处世却也和旁的高粱子弟没什么分别。

    “妈,你问她,到底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算计我!”

    叫林平之自认闯下如此滔天大祸实在太难,即便心中明明白白知道道理,嘴里也不肯认输,反而将责任推到曾经见义勇为救下的小娘身上。

    恨么?没有,只是不想面对,他眼里隐隐泛起泪光,定定盯着少女。

    “好好好,输给你们一家是我技不如人。怎样你们才肯放过我,只管划下道来就是了。莫要再说些骗鬼的胡话,嘿嘿,不知道的还道是我欺负了你。”

    文鸯哪受得了一个油光水滑的汉子,这样泪眼蒙蒙的望着自己?侧开过头,只去看站在近前的林夫人。

    “好倔的姑娘!”

    林夫人也是女中豪杰,见了文鸯此时的眼神心中暗赞。可惜自家儿子和他爹亲近,论机谋论体贴,那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偏偏没有这样一股子憨劲,少了些气概。

    “我看你们家业不小,竟然沦落到要乔装避祸的地步,究竟是惹了什么样的大人物?这样吧,我父……识得扬州刺史,亦久在镇东大将军麾下效力,我看你一家都是好手,不如我引荐你们从军效力,既能避祸,也能谋个出身。”

    林夫人是女中豪杰,见识自不是寻常山野妇人可比的。她见眼前的姑娘衣着虽然过于简单,但衣衫布料,绝不是寻常的棉麻丝帛。再加上这一身大开大合功夫和气度,若说这女娃是什么朝廷将军大官的亲眷,那也并非没有可能。

    她回头问林镇南:

    “大哥,咱大明朝,有扬州刺史、镇东大将军这样的官爵么?”

    林镇南当然也听到文鸯的话,他久在黑白两道厮混,闯下河北、山东、两湖、广西这六省的镖路,经济学问那是胜父迈祖,自然也少不了官面上的打点文章。

    “夫人,这两样都是前汉前唐的官署,本朝虽然没有这样的官爵,那些当官的老爷进士却喜欢以古喻今。这扬州刺史,大抵便是江浙两省的巡抚老爷。”

    “至于这镇东大将军,是了,咱走镖串路的该当知道,如今东南倭乱日益猖獗,听说朝廷已经有意在浙江增设参将,携令宁波、台州诸府【1】。”

    他言至此处,悚然一惊,心中暗道:

    “莫非这女娃来头这样大,竟能和这新任的参将老爷攀的上关系?可她怎得不先通报家门,却说认识浙江巡抚?”

    “是了,这新任参将毕竟是初来乍到,说个本地的官儿,那是为了借势方便。本朝崇文抑武,同级武官本不能与文官相提并论。她既然敢说她父亲认识浙江巡抚,她父亲便绝不是什么随官赴任的家将、下将。”

    “这样说来,这位官家小姐,即便不是这位参将大人的亲女,也是与他极亲近的家眷!中途改口说是下属之女,恐怕还是怕我们听说她身份尊贵,反而起了胁迫贵人的歹念。”

    “这可如何是好?”

    林镇南额头上登时便有热汗沁出。自古民不与官斗,莫说参将、巡抚是天大的官儿,便是这福州府的知县、知府,也不是他这样小小的生意人能够招惹的。

    他这半生走镖,一贯是金钱开路,与人拉关系、套近乎的时候多,逞勇斗狠的时候少。如今他得知自己得罪了官家,竟比惹上顷刻之间便令镖局有灭门之险的青城派还要恐惧。

    夫妻连心,林夫人见丈夫说着话突然没了声响,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差,后来竟然连身上都发起抖来。连林平之也看出父亲身上的不妥,他也想到文鸯话中的蹊跷:

    “怪了,她是官家的小姐,用那样好的帕子自然不必多说,可为何要扮成沽酒的小娘来骗我?”

    他这个年纪,青涩稚嫩、酒色财气,被人吹捧惯了。他又自知长相随母,平日里最恨人家说他长得俊俏,要是有人挤眉弄眼的看他一眼,也要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饶是如此,林平之此时看着面前骄傲的美少女,心中也抑制不住的涌起一股热流,耳根微微有些泛红,暗自揣度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

    “大哥,你怎得出了这么多汗?咱接下来怎么行事,你快拿个主意。”

    林夫人搀住丈夫,林镇南反手握住妻子的手,令林夫人脸上也是一红,悄悄看了一眼另外两人,轻轻啐了一口。

    “夫人,此事事关重大,你与我出来说话。平之,你也过来。”

    回到中院的屋檐下面,林镇南将心中所想给妻儿说了一遍,他眼前扫过院中央盖着麻布的镖师尸首,那都是死于青城派绝学催心掌的亲信兄弟。

    “不可能,她要是参将家的小姐,怎会当垆卖酒?又不是卓文君。”

    林镇南夫妇这时才看到儿子脸色有异常,又见他手中紧紧抓着那个从酒店里搜出来的帕子,林镇南的眉头不由皱了皱,第一次嫌儿子不知轻重。事已至此,还揪着那酒店老蔡有什么用?

    “平之,你认准便是她了么?”

    林平之此时却拿不准了,脸上也由红转白,爷俩皱起眉头的样子简直便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夫人心疼儿子,轻轻掐了丈夫胳膊一下,拿过儿子手中的帕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摇摇头,说:

    “不是的,这帕子是温雅的花香,里面那个小姐身上却是一股浓烈的奶香,这不是她的东西。”

    林平之闻言心里一空,随即反问:

    “她这样的官家小姐,好好的,怎会突然出现在咱家?”

    ——

    且不说屋外三口如何迪化,文鸯在屋里静下心来,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来我仍然没有回去,这是另一个名为大明的国度,而我如今要找的,是一门名为《辟邪剑法》的武功?”

    “只要练成这一门剑法,就能回到小萓她的世界?”

    “小萓能回去固然很好,可我又该怎么办?老爹那边还顶着司马师的兵马。”

    他叫林夫人绑的结结实实,此时想要挣扎,磨得身上又麻又痒,一阵阵平时不曾放在心上的难受滋味,搅得他此时心烦意乱。

    其实,他一开始与林夫人交手时便已经感觉到,小钟的身体被打中时,疼痛之感往往要胜过平时数倍。文鸯一开始只觉得是小姑娘身骄肉贵,受不得疼。

    此时困苦的久了,他恍然发觉,方才那些比寻常的痛楚,来的虽然猛烈,去的却也极其的干脆。

    “好难受~怎么回事……怎么……啊?救命,救命!”

    小钟感觉自己睡得很差,呼吸费力,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一个又乱又破仿古木屋里。

    她第一反应是这房间布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懂不懂什么叫中国风?随后立刻发现自己被绑架了,小钟定神之后,立刻扯开嗓子呼救。

    “为什么这丫头还会醒过来啊喂!”

    文鸯被困在小钟体内,无能狂汗。

    “她怎么突然叫起来?”

    林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抬眼看向丈夫,见丈夫的目光也看过来,两人会意,林夫人拔刀进屋。

    “妈?”

    林平之虽然已经杀过了人,此时仍然瞪圆了眼珠。

    “你……你做什么?”

    少女何曾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金刀,蹬着腿拼命的想要远离,凤目含煞的恶女人。

    “你是来救我的吧?帮帮忙……”

    她期冀着,看到林夫人持刀定在她的面前。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和磕碰声,从小钟在慌乱中本能的看过去,一个狼狈的身影扶着门框喘息着。

    林平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喘着越来越重的粗气,看着母亲手中的刀。

    “你们,可不可以先把我解开?”

    小钟也喘着粗气,她心中已经猜到或许就是这些人绑架了自己。

    “敢问小姐贵姓?”

    林夫人回过头来问小钟。

    “我……我姓钟,钟梓萓……”

    “钟小姐,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福威镖局?”

    “啊?我没有……我不知道,不是,不是你们把我绑到这里的么?”

    林夫人又回头看到丈夫已经扶住了儿子的肩头,见丈夫用只有自己看得清的幅度点了点头,又说:

    “绑你的是我,但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福威镖局,这是最后一次,你想好了再说。”

    说着她已经端起刀。眼前的少女气质已然大有不同,不再桀骜,多了迷茫和慌张,让她希望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为什么出现在福威镖局?”

    “等等,福威镖局?”

    少女紧张之余心如电闪,细绣的眉头皱了又皱,简直就要拧进看客心里,猛然发现其中的问题。

    “辟邪剑法?”

    她脱口而出。

    “对?”

    小钟见三人神态,显然是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又看到门口戳立的浮华少年,又问:

    “林……林平之?”

    三人面面相觑,站在门边的林平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这女人果然认得自己,她刚才都是装的。

    “不是吧?那你是林……名字忘了,林总镖头是吧?这位是林夫人?”

    林镇南与夫人刚要应承,却又见少女猛地摇头笑道:

    “不可能,别逗我了,你们是主题密室吧?吓死我了,演的真好,还以为你真的要砍我了……好了好了,快把我松开吧,真吓到我了,是谁让你们这么捉弄我的,我妈?不应该呀,她没这么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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