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IH预选赛上,彩心音心愿得偿,不在应援席位吹她那双簧管了,而是举着大炮抓拍跳跃中的佐久早。

    比赛结束后,佐久早盯着她新学期升级的设备,一脸无言地听着她念叨自己拍到的照片,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就为了这样的小事,你就不和吹奏部一起了?”

    他的语调很平淡很冷静,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卷入。彩认为他因为这样的小事指责和埋怨自己很荒谬,不服气地说:“正式比赛的时候我会作为拉拉队的一员出席的。”

    话音刚落,彩眼珠一转,一抹狡黠的笑意爬上她的唇角,她恍然大悟,“噢,明白了,没有我应援,你觉得寂寞了——”

    ——才不是。刚想这样反驳,又觉得表现过于激动仿佛坐实了彩口中所言。“随你怎么想。”这下语气听起来应该没问题了。

    彩偏过脸,根本不在意佐久早所强行呈现的“不在意”,继续嘻嘻哈哈地和古森分享自己的照片。

    古森不懂摄影,但也能感觉到相片强烈的张力,他回忆了下Sairis的视频,突然发现彩的动态比静态更好看。

    当他将修饰过的结论说出来时,彩心音扬起嘴角,“那是。毕竟活跃的人才叫生动嘛。”

    在场唯一不活跃的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于她幼稚的回击不作一言。

    “圣臣你别这样看我嘛……虽然冷脸很酷,但你笑起来更好看哎。”

    “……你还能更直白吗?”

    “请不要害羞嘛。”

    佐久早低声咳嗽。

    过了一会儿,彩和吹奏部的人打完招呼又自动归队,佐久早的眼神在人群里逡巡,“你的朋友没来吗?”

    已经不是第一次打听绯了啊。

    彩琢磨着,并没有想到什么会让他们变亲近的事件,随口道:“梅崎去参加独奏比赛了,大概正式比赛的时候会出现吧。”

    佐久早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她们曾经争执的场景。

    他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影:“为什么不参加三重奏?”

    正在摆弄手机打字的彩僵住了。

    只是微小的一瞬间,彩如常回应:“怎么了吗,最重要的合奏比赛我每次都出场了呀!圣臣你也不会参加所有有名有姓的赛事吧,那样光参加比赛了,哪有时间自主练习啊……”佐久早依旧敏锐捕捉到了她的僵直,那一瞬产生的变化,昭示着当事人不寻常的心情波动。

    “圣臣,梅崎和你说什么了?”彩有些紧张,而她努力放松的样子看上去更有种紧绷的力度,“她很想参加三重奏吗,重要到要跟你讲?”

    迟疑片刻,佐久早缓慢摇头。

    彩似乎偷偷松了口气,表情恢复了自如,“她之前就向我提过,不过大概是一时的想法吧。毕竟光是钢琴比赛就已经够让她忙碌了。”

    “但那可是梅崎,她在这方面比我靠谱多了,不会有事的。”

    彩尾音的迟滞再次彰显出她本人也没有完全相信的事实。

    “这个和你那个世界没有关系吧?怎么想起来问。难道我还得拿到三重奏大赏才行吗?”她皱着脸问。

    “只是确认一下而已。”佐久早的眼神写着“你不要胡思乱想”,而彩因为得到了不在意的回答,彻底放宽心,笑容都显得真实了很多。

    一张厚厚的云朵毯盖住了六月的烈阳,使得天际变得灰蒙蒙的。

    仅仅是片刻的遮挡而已,佐久早却隐隐感觉,心头的阴云有集合的现象,不知道怎么,好一会儿都挥之不去。

    .

    为什么不愿意参加三重奏比赛?

    彩将所有的念头集合起来,一个一个检索过去——她从来就没想过三重奏吧?一个从来没打算出现的念头,要怎么执行……她很想这样说服自己,然而曾经现身并留下的影子却是真实存在的。

    梅崎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这样想。不过这和三重奏无关,这是因为梅崎对于演奏的认真性所在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梅崎的规划一直很明确,她弹钢琴的目的和彩吹双簧管的目的也不同。和野坂学姐一样,梅崎是以音乐学院为目标、甚至未来的吹奏生涯为基准开展的吹奏部活动,这和彩从本质上就有区别。

    如果说初中的社团还可以说是玩玩,那么到了高中,光是想着“社团”两个字就肯定不够了。

    毕竟对于梅崎而言,这并不是高中毕业就能轻松放过的东西。

    这样的梅崎,邀请她的时候所展现的认真,应该也只是一种对她来说很寻常的态度吧。

    「她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彩告诉自己,并拒绝了朋友。

    后来梅崎没再提过,看来她想的是对的。

    彩在全世界都没有注意的地方,轻轻地放松了。

    然而无论全世界注意与否,唯一无法欺骗的人就是自己。

    到了IH正式比赛那会儿,赛程间隙之间,排球部的人买东西的买东西,吃饭的吃饭,小憩的小憩,四处逛的四处逛。

    而彩望着体育馆透亮的玻璃窗,内心涌现了堪称急切的情绪。

    梅崎到底为什么还不来?这个焦躁的念头环绕着她,甚至接下来的比赛应援的时候连着吹错了好几个音。

    小笠原老师向来宽容和善,而长岛老师就不这样了——当着后辈的面他还是给了彩面子,活动一结束立马拎着她骂。

    水野和奏是亲眼见过长岛在小笠原生病缺席时展现出的暴脾气的,饶是如此她也没有习惯,见证暴君发火的现场后,她心里发毛还在安慰彩:“长岛老师就是这个性格。”

    “其他人也会有失误啊。但因为你平时基本不失误,所以反倒对你格外严苛。”

    彩胡乱点头:“噢是吗,这样啊。”

    水野以为她的精神出走是因为心情不佳的缘故,但彩其实只是在等梅崎。

    在这种坏事集合的等待时间内,焦躁如同沙丘一样堆积起来,高温在丘顶蓄积,随时能发生火山喷饭一样的爆破。

    而当她不小心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撞倒在地时,这种恶劣的心情达到了顶点——

    谁啊??!!?!?!

    彩恼火地抬头,用眼神这样说着,想要大叫“走路当心啊臭小鬼”!

    “哎呀,真是抱歉啊~~”

    说着道歉的男生,嘴里却一点抱歉的语调都没有,轻飘飘悠扬扬,说话的声音像含着笑一样。

    彩被这种轻佻的口吻惹毛,欻地一下站起来。

    站……起……来……

    她仰着头。

    确认自己站直了还不到男生的肩膀,而对方的黑色T恤紧贴着饱满的手臂肌肉,连到胸口也能看清紧致的肌肉走向。彩的气势迅速萎了一半。

    可恶,不是说黑色显瘦吗。这么壮实的货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好怕的彩,这里可不能打人,她捏紧拳头,用自己剩余的气势抓紧说:“走路给我小心点啊。”

    第一个音节还是很大声的,但因为尾音迅速掉入虚落,听起来反而像是心虚导致的气势不足——彩脸孔涨红了,而那个男生毫不留情地“噗嗤”笑出声来。

    “喂,你别太过分了……”

    “抱歉啊抱歉,真是抱歉——我一点都不感到抱歉呢,”男生俯下身看她,金色的刘海微微垂动,“明明是你在走神才撞上来的吧。到底是谁的错?”

    他勾起唇笑了,那种带着玩笑口吻的嘲弄过于强烈,以至于彩的心情紧急变化。

    说来奇怪,在这之前她感到一种陷入泥沼般的阴郁牢牢地从底下攀住她,用一种困兽的慢节奏逐渐缠绕她使她窒息。

    而在这家伙出现之后,这种郁结一消而散,转化成了滔天的怒火。让她脑子里什么都不剩,只想摁死这个家伙!!

    彩就算今天豁出去了也要跟撞倒她的家伙理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彩,你今天都跑哪去了,我找你好久了!”西间木学姐匆忙出现,仿佛为了救场一样的降临,认清场上形势后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宫侑——怎么回事,一会没见你们居然吵起来了。”

    那个嚣张的家伙居然露出诧异的神情,“她就是学姐你说过的彩啊。”

    然后打量了下彩,仿佛刚刚才发现她长着那张脸一样,语气夸张,“原来你就是Sairis啊,这个态度对你的follower(关注者),可是有点不像样子啊。”

    彩的嘴角迅速抽搐了下,西间木迅速打岔化解不妙:“这位是稻荷崎排球部的二传手,宫侑。这位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在全日本吹奏乐大会上遇到的井闼山的小学妹,彩心音。”

    “我刚刚还想说起彩来着,没想到你们先碰见了。”

    有了西间木学姐的插入,彩心音和宫侑迅速进入友好的假面状态,笑嘻嘻地互相认识,表示刚刚都是误会一场。

    令她觉得堪称奇景的是,宫侑刚刚还气势惊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待西间木居然出奇的敬重。虽然也只是后辈该有的礼仪状态,但是那股慑人的侵略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了乖宝宝呢。

    彩在心里嘀咕。

    她是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西间木学姐的交际之广的,连宫侑都曾经受过她恩惠,可以想象她有多玲珑。

    这会儿的彩只是单纯地感慨,西间木学姐和她向来聊天很投机——只是今天她似乎稍微有些不同,目光和注意偶尔会脱离出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彩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她确信自己走的是笔直正确的一侧,但因为宫侑过于理直气壮的指责,她对自己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宫侑这混蛋不仅倒打一耙,彩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follow她的账号,全是在同校的角名手机里看见的。

    不管怎样,在此时此刻的彩眼里风暴已经过去了。她甚至有心情闲聊,“宫侑同学,今天真是碰巧了。不过学姐经常向你提起我吗?”

    宫侑低下头看她,故意作出伤心的样子,十分浮夸:“是啊,大名人,我身边提起你的人可不止一个。搞得我期待了很久,结果没想到你见面就吼我,真是让人——”

    “西间木学姐都关照的学弟,一定性格很好吧。”彩立刻打断施法,语气诚恳,“学姐提起我有些意外,不过提起稻荷崎的后辈可一点都不意外啊。那一定是美名远扬吧。”

    宫侑被她说得有点脸烫,清嗓子掩饰,“那倒也——”

    “彩。比赛就要开始了,你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方低沉的语调隔着距离被模糊了几分。然而场面仿佛忽然被镇住了那样,只有那道声音分外冷冽,穿透空气,使温度都冷了下来。

    走廊的另一头,披着外套的佐久早走近,瞳孔幽深,语气宁静,暗藏着某种琢磨不透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那样充满压制力。

    “这是你们学校的佐久早吧,久仰大名了。”西间木学姐表现得很和善,宫侑就不一样了,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新奇和警惕混合的笑容,让他看起来非常像只大尾巴狼,“佐久早啊,好久不见。”

    宫侑表现得很寻常,似乎只是撞见了认识的人。但空气中隐隐有什么在绷紧,一种介于敌意和战意之间的情绪在流动。

    作为回应,佐久早微微点头。

    从走廊的另一侧走过来时,佐久早的眼神还在三人之中拂过。这会儿眼神只在看彩了,似乎并不在意宫侑和西间木投来的意味不同的凝视。

    而彩,见到佐久早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绷住的肩膀松弛下来。

    “走了,彩。”

    彩在佐久早面前向来没什么反抗余地,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噢”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原本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宫侑发出一声轻笑,“看得这么紧做什么,又不会被拐走。”

    他语气轻佻又懒散,好像认为那种事情根本不发生。但盯人的眼神却很明亮,隐隐透露着兴奋起来的预热,让人有种被明确的“被看见”的感觉。

    “宫,希望赛场上你还能表现得这么轻松。”

    佐久早毫无波澜地说出加剧紧绷气氛的话,随后领着彩扬长而去。彩只能匆匆和学姐告别,话都没说多少。

    听到留下的充满火药味儿的祝福,宫侑的神情却更加明亮了。在那二人离去之后依然自顾自地回答:“当然了……井闼山的佐久早啊,真想快点开始比赛。”

    他语气轻得近乎呢喃,旁边的西间木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她隐约能猜到宫此刻的情绪底色,笑着说:“你啊,真是排球狂魔呢。”

    “这点学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宫侑满不在乎地说,忽而又想起什么,眼睛里闪过狡黠的亮光,“不过学姐你有一点没说错,Sairis确实很可爱啊。”

    “你是故意去招惹是非的吗?”

    “怎么会!”宫侑立刻否定。他又没有故意去撞她——只是明明看到她走神,还没有避让而已,这就不能怪他了,毕竟谁规定了路只有她能走呢。

    宫侑脑海里浮现出彩的话,“我可是学姐后辈中最善良有礼的一个了,连小彩都这么说呢。”

    学姐目光怀疑,但对于他们相处良好还是露出高兴的笑容,“她真的这样说?”

    宫侑毫不心虚地收下了这句歪曲后的评价。

    “那就好,这也是缘分吧。”

    另一边,彩走了一段路,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大喊道:“佐久早,佐久早——”

    “等等我呀。”

    而佐久早,在一个拐角的时候猛然停住。

    彩扶着墙:“真是的,走路能不能慢点呀……”

    她意识到寂静过头时,抬起脸看见佐久早的神情。

    那真是相当可怕的黑脸,好像随时要发火一样,还掺杂着和平时生气不一样的阴郁,彩立即瑟缩了下。

    我又惹他了?彩疯狂头脑风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啊,难道是因为离队之前没和佐久早打声招呼?

    她等着佐久早的“别到处乱跑”“尽会让人操心”之类的数落,然而佐久早只是皱着眉头问她:

    “你和那位西间木学姐很亲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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