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拉近与黎文苑之间的距离，齐延纪主动邀请黎文苑共乘一辆马车。
“景渊，不是二月才会试么，你怎么这么快入京？”齐延纪一上来便嘘寒问暖，好似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你在京中的住处安排好了么？要是没找到的话，你可以去我那住？”
他多见而立之年才中举的人，不曾遇到过像黎文苑这般年纪一试中举的，他生来不爱读书，但却喜欢结识文人，是以对黎文苑也便更热情了些。
黎文苑本以为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物，不料他竟如此热切询问状况。她唇角含笑，一一回答他的问题：“听闻京师张经顺先生开设了学堂，所以想提前入京求学后再参加会试。父亲早前已经寻友人替我寻好了宅子，不劳齐兄挂心。”
张经顺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三月前在京师开设学堂，为此入京求学者络绎不绝，黎文苑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成为张经顺的门生。
齐延纪望着她：“张先生学富五车，若是能得他提点的话，对你科考肯定有益。”
黎文苑颔首，偏转话题道；“齐兄回京后有什么打算？”
她不了解京师的状况，如今在齐延纪这打听，总归更容易点。
“我能有什么打算，”想到回家后要被父母问责，齐延纪心底就莫名发虚，开始对黎文苑大吐苦水，“我回去估计我爹娘又要说我整日游手好闲，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生来就是没能力的闲人。”
黎文苑只从黎如松处知道他家在京师为官，但料想不出是怎么样的官职，他既提起了家人，她便顺势问道：“齐兄，你能在外游历，还不是靠着家人支持？他们只是嘴上责怪你，行动上应是处处支持你吧？”
齐延纪略一思索，深知黎文苑此言不假，老实道：“你说的对，我这一年游历的盘缠用度都是我爹娘给的，他们对我的确很好。”
黎文苑继续探问：“不知令尊是在哪个官署任职？你一年游历，恐怕需要不少银两吧？”
“我父亲是刑部尚书齐和宇。”齐延纪眼睛一转，道：“我大伯没说吗？不过也是，我大伯最不喜欢说这些，你不知道也正常。”
说起这位大伯，齐延纪眸色一沉，解释道：“我大伯从前是户部侍郎，照理说不该到池州当一个小小同知。他如今远离亲族，只身一人在外为官，都是因为被人陷害所致。有一年户部的兑运船队开支出了问题，我大伯这样的老实人便成了那群贪官的替死鬼。后来三法司没找出我大伯贪墨的证据，他们自知问罪不成，便就此让我大伯重新回到户部任职。不过我大伯自知在朝中事端多，他为图清净，就自请外调到池州。”
今日可以是同僚，明日亦可以是反目的敌人，人心本就险于山，更何况是在云谲波诡的官场。
思及此，齐延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景渊，你如果不是非要入仕的话，官场这种浑水，还是不要走一遭为妙。”
这是他们初识第一天，这样唐突的言语好似他在多管闲事，而且还有点交浅言深的意味。未等黎文艳回答，他又兀自讪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听我的，毕竟我又没在官场待过。”
黎文苑不以为忤，而是认真道：“我连会试和殿试都不曾参加，官场上的事，于我这等无名小辈来说实在遥远。”
“那也是，”齐延纪给她分析各中情事，“殿试过了就会在翰林院任职，估计也得等四五年才能升迁。”
黎文苑知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1），能入翰林者，多数都会得到朝廷的重用。事实上朝廷用人看中资历深浅，她的年纪入翰林院，绝不会轻易被擢升。但当下一切未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车马一路驰骋，下人说近傍晚时分就能入城，于是车队可以先在新黄树林中暂作休息。时有袅袅秋风吹来，让一路奔波的众人稍解疲惫。
到底是京中的富贵少爷，齐延纪的小厮很快就搭好了简易的小棚，桌上还摆满了各式茶果点心。
齐延纪望了树林后面的浅滩一眼，道：“景渊，你先吃着吧，我去那里洗把脸。”
黎文苑颔首，自己坐到了小棚里，拿起一块翠玉豆糕，看着不远处的沁云和裴越问道：“你们吃不吃？”
沁云闻言，巴巴凑近黎文苑，接过她手中的点心，道：“少爷对我就是好。”
裴越反而对此不为所动，自己默默坐在树下嚼梆硬的烧饼。
黎文苑小声困惑道：“他今日怎么了，平时有好吃的，他不是都会来凑热闹么？”
“他这人就是这样，爱面子，”沁云一面喝茶一面吃点心，“怕别人知道他跟我们一样爱吃。”
黎文苑悄然观察吃饼的裴越，大概是凉饼太噎，他咬了一口后迟迟没有继续吃下一口的打算。
为了勉强维护一下裴越的面子，黎文苑悠悠开口道：“裴越你过来喝水，你难道不嫌噎的慌吗？”
言语间，忽然林子那一头传来了男子的惊叫声。
齐延纪的下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少爷！快去保护少爷！”
众人疾奔而去，黎文苑亦随他们前去查看。齐延纪毫发无伤，只是被吓得坐倒在地，因为他的面前，躺着一具女尸。
下人慌忙上前搀扶他，齐延纪的身体微微颤抖，即使被人扶着，也有些站不住脚，他惊讶道：“青天白日，怎么会有人死在这里。”
黎文苑欲上前查看尸体，齐延纪阻止道：“景渊！你别去吧，让下人抬走就是了。”
黎文苑摇摇头：“无妨，我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见过自己父兄的尸体，这种场面她还是能应付的。
“等等！”一张大饼挡在了她的眼前，这是裴越情急之下忘记放好的粮食，他顺手把饼塞到她手里，“我去，你别动。”
黎文苑无奈，只好默默看着他去把反躺在地的尸体转过来。在探见正面的一瞬，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逝者脸色苍白，睁大眼睛直视青天，仿佛有无尽的恨意埋藏在幽深眼眸中。
裴越细看她脖颈上的勒痕，猜测她应是窒息而亡后被人抛尸在此地，他覆手为逝者敛目，建议道：“我们先把她带入城中吧？”
齐延纪这才从惊惶中缓过神来，吩咐下人道：“你们将她抬回车上。”
……
入城后，车马抵达客栈，黎文苑一行人在客栈安置，尸体则由下人用空车拉到衙门。
齐延纪坐在客栈的正堂擦拭脸上虚汗，他看着一旁神情平静的黎文苑，疑惑道：“景渊，你不害怕吗？”
黎文苑淡淡回应：“没什么可害怕的。”
在死亡面前，害怕是最无力的。
“哎，也不知是哪家的可怜娘子，”齐延纪总算慢慢镇静下来，“你说凶手杀人就算了，为什么还专门把尸体抛到野外，这不是存心想要尸体被禽兽叼去么？”
黎文苑道：“我们停留的那片树林应该不会有猛兽出没，凶手大概是特意将尸体留在那，好教我们这样的过路人发现。”
齐延纪一惊，问道：“这是什么道理，一般杀人犯都会将尸体处理好罢？”
事情的结果有很多种可能，黎文苑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等衙门调查吧，我说的不过是自己粗浅猜测。”
“不好了，不好了。”去衙门的下人匆匆赶回，喘着气道：“那个死者的丈夫执意说是我们杀的人，让我们去官府与他对峙。”
“这是什么混账话！”齐延纪拍桌，不悦道：“我们好心帮他带回妻子，他怎么还反口污蔑我们！”
下人附和道：“是啊少爷，那个男人一听是我们送回来的人，便一口咬定是我们杀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我实在是说不过他，这才回来告诉您……”
齐延纪闻言，怒火顿生，“我这就同他理论去！”
怒气冲冲与人对峙可不是个好办法，黎文苑大感不妙，连忙安抚道：“齐兄别急，我们先到那再说，这次我们是遇上棘手事了，你千万不可因一时冲动与那人起冲突。”
果然，一行人刚到衙门，就迎面对上了那个鲁莽男人，他怒喝道：“就是你们杀了我的娘子！你们真是好狠的心！”
“你凭什么认为是我们杀了你的娘子？”黎文苑用手挡住准备上前与他理论的齐延纪。与此同时，她的目光被男子左手的抓痕所吸引。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是你们就是你们！不然怎么偏生这么巧，我家娘子刚不见，就被你们遇到了。”
黎文苑不屑与他争论，她径直看向旁边的衙役：“你们家知县呢？”
衙役回答：“大人有事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
黎文苑蹙眉道：“知县不在，县丞总该在吧？”
她的语气凌厉，故此衙役不敢再次推辞：“县丞大人在二堂，我这就去叫他出来。”
衙役一走，那个男人嗤笑道：“你以为就你会告状？我可告诉你，今日你们休想离开县衙的大门，你们就是杀人犯，谁也别想逃！”
“景渊，不是二月才会试么，你怎么这么快入京？”齐延纪一上来便嘘寒问暖，好似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你在京中的住处安排好了么？要是没找到的话，你可以去我那住？”
他多见而立之年才中举的人，不曾遇到过像黎文苑这般年纪一试中举的，他生来不爱读书，但却喜欢结识文人，是以对黎文苑也便更热情了些。
黎文苑本以为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物，不料他竟如此热切询问状况。她唇角含笑，一一回答他的问题：“听闻京师张经顺先生开设了学堂，所以想提前入京求学后再参加会试。父亲早前已经寻友人替我寻好了宅子，不劳齐兄挂心。”
张经顺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三月前在京师开设学堂，为此入京求学者络绎不绝，黎文苑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成为张经顺的门生。
齐延纪望着她：“张先生学富五车，若是能得他提点的话，对你科考肯定有益。”
黎文苑颔首，偏转话题道；“齐兄回京后有什么打算？”
她不了解京师的状况，如今在齐延纪这打听，总归更容易点。
“我能有什么打算，”想到回家后要被父母问责，齐延纪心底就莫名发虚，开始对黎文苑大吐苦水，“我回去估计我爹娘又要说我整日游手好闲，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生来就是没能力的闲人。”
黎文苑只从黎如松处知道他家在京师为官，但料想不出是怎么样的官职，他既提起了家人，她便顺势问道：“齐兄，你能在外游历，还不是靠着家人支持？他们只是嘴上责怪你，行动上应是处处支持你吧？”
齐延纪略一思索，深知黎文苑此言不假，老实道：“你说的对，我这一年游历的盘缠用度都是我爹娘给的，他们对我的确很好。”
黎文苑继续探问：“不知令尊是在哪个官署任职？你一年游历，恐怕需要不少银两吧？”
“我父亲是刑部尚书齐和宇。”齐延纪眼睛一转，道：“我大伯没说吗？不过也是，我大伯最不喜欢说这些，你不知道也正常。”
说起这位大伯，齐延纪眸色一沉，解释道：“我大伯从前是户部侍郎，照理说不该到池州当一个小小同知。他如今远离亲族，只身一人在外为官，都是因为被人陷害所致。有一年户部的兑运船队开支出了问题，我大伯这样的老实人便成了那群贪官的替死鬼。后来三法司没找出我大伯贪墨的证据，他们自知问罪不成，便就此让我大伯重新回到户部任职。不过我大伯自知在朝中事端多，他为图清净，就自请外调到池州。”
今日可以是同僚，明日亦可以是反目的敌人，人心本就险于山，更何况是在云谲波诡的官场。
思及此，齐延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景渊，你如果不是非要入仕的话，官场这种浑水，还是不要走一遭为妙。”
这是他们初识第一天，这样唐突的言语好似他在多管闲事，而且还有点交浅言深的意味。未等黎文艳回答，他又兀自讪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听我的，毕竟我又没在官场待过。”
黎文苑不以为忤，而是认真道：“我连会试和殿试都不曾参加，官场上的事，于我这等无名小辈来说实在遥远。”
“那也是，”齐延纪给她分析各中情事，“殿试过了就会在翰林院任职，估计也得等四五年才能升迁。”
黎文苑知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1），能入翰林者，多数都会得到朝廷的重用。事实上朝廷用人看中资历深浅，她的年纪入翰林院，绝不会轻易被擢升。但当下一切未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车马一路驰骋，下人说近傍晚时分就能入城，于是车队可以先在新黄树林中暂作休息。时有袅袅秋风吹来，让一路奔波的众人稍解疲惫。
到底是京中的富贵少爷，齐延纪的小厮很快就搭好了简易的小棚，桌上还摆满了各式茶果点心。
齐延纪望了树林后面的浅滩一眼，道：“景渊，你先吃着吧，我去那里洗把脸。”
黎文苑颔首，自己坐到了小棚里，拿起一块翠玉豆糕，看着不远处的沁云和裴越问道：“你们吃不吃？”
沁云闻言，巴巴凑近黎文苑，接过她手中的点心，道：“少爷对我就是好。”
裴越反而对此不为所动，自己默默坐在树下嚼梆硬的烧饼。
黎文苑小声困惑道：“他今日怎么了，平时有好吃的，他不是都会来凑热闹么？”
“他这人就是这样，爱面子，”沁云一面喝茶一面吃点心，“怕别人知道他跟我们一样爱吃。”
黎文苑悄然观察吃饼的裴越，大概是凉饼太噎，他咬了一口后迟迟没有继续吃下一口的打算。
为了勉强维护一下裴越的面子，黎文苑悠悠开口道：“裴越你过来喝水，你难道不嫌噎的慌吗？”
言语间，忽然林子那一头传来了男子的惊叫声。
齐延纪的下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少爷！快去保护少爷！”
众人疾奔而去，黎文苑亦随他们前去查看。齐延纪毫发无伤，只是被吓得坐倒在地，因为他的面前，躺着一具女尸。
下人慌忙上前搀扶他，齐延纪的身体微微颤抖，即使被人扶着，也有些站不住脚，他惊讶道：“青天白日，怎么会有人死在这里。”
黎文苑欲上前查看尸体，齐延纪阻止道：“景渊！你别去吧，让下人抬走就是了。”
黎文苑摇摇头：“无妨，我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见过自己父兄的尸体，这种场面她还是能应付的。
“等等！”一张大饼挡在了她的眼前，这是裴越情急之下忘记放好的粮食，他顺手把饼塞到她手里，“我去，你别动。”
黎文苑无奈，只好默默看着他去把反躺在地的尸体转过来。在探见正面的一瞬，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逝者脸色苍白，睁大眼睛直视青天，仿佛有无尽的恨意埋藏在幽深眼眸中。
裴越细看她脖颈上的勒痕，猜测她应是窒息而亡后被人抛尸在此地，他覆手为逝者敛目，建议道：“我们先把她带入城中吧？”
齐延纪这才从惊惶中缓过神来，吩咐下人道：“你们将她抬回车上。”
……
入城后，车马抵达客栈，黎文苑一行人在客栈安置，尸体则由下人用空车拉到衙门。
齐延纪坐在客栈的正堂擦拭脸上虚汗，他看着一旁神情平静的黎文苑，疑惑道：“景渊，你不害怕吗？”
黎文苑淡淡回应：“没什么可害怕的。”
在死亡面前，害怕是最无力的。
“哎，也不知是哪家的可怜娘子，”齐延纪总算慢慢镇静下来，“你说凶手杀人就算了，为什么还专门把尸体抛到野外，这不是存心想要尸体被禽兽叼去么？”
黎文苑道：“我们停留的那片树林应该不会有猛兽出没，凶手大概是特意将尸体留在那，好教我们这样的过路人发现。”
齐延纪一惊，问道：“这是什么道理，一般杀人犯都会将尸体处理好罢？”
事情的结果有很多种可能，黎文苑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等衙门调查吧，我说的不过是自己粗浅猜测。”
“不好了，不好了。”去衙门的下人匆匆赶回，喘着气道：“那个死者的丈夫执意说是我们杀的人，让我们去官府与他对峙。”
“这是什么混账话！”齐延纪拍桌，不悦道：“我们好心帮他带回妻子，他怎么还反口污蔑我们！”
下人附和道：“是啊少爷，那个男人一听是我们送回来的人，便一口咬定是我们杀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我实在是说不过他，这才回来告诉您……”
齐延纪闻言，怒火顿生，“我这就同他理论去！”
怒气冲冲与人对峙可不是个好办法，黎文苑大感不妙，连忙安抚道：“齐兄别急，我们先到那再说，这次我们是遇上棘手事了，你千万不可因一时冲动与那人起冲突。”
果然，一行人刚到衙门，就迎面对上了那个鲁莽男人，他怒喝道：“就是你们杀了我的娘子！你们真是好狠的心！”
“你凭什么认为是我们杀了你的娘子？”黎文苑用手挡住准备上前与他理论的齐延纪。与此同时，她的目光被男子左手的抓痕所吸引。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是你们就是你们！不然怎么偏生这么巧，我家娘子刚不见，就被你们遇到了。”
黎文苑不屑与他争论，她径直看向旁边的衙役：“你们家知县呢？”
衙役回答：“大人有事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
黎文苑蹙眉道：“知县不在，县丞总该在吧？”
她的语气凌厉，故此衙役不敢再次推辞：“县丞大人在二堂，我这就去叫他出来。”
衙役一走，那个男人嗤笑道：“你以为就你会告状？我可告诉你，今日你们休想离开县衙的大门，你们就是杀人犯，谁也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