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漆黑的走廊,颜飞飞能感受到鼻腔里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意识昏昏沉沉。

    这是哪儿?

    是医院吗?

    很快,走廊尽头的大门被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男人戴着白色医用口罩,看不清脸。

    那是…汪医生?

    怎么看上去,对方身影高大了不少。

    颜飞飞很快被带到了房间里面,她的身边似乎有双看不见的双手在拖拽着她。

    很快,她被安置在了病床上。

    颜飞飞仰躺着看向天花板。

    她的头很沉,脑子里似乎有东西在不断拉扯自己的意识。

    这里是汪医生的医务室?她为什么会来医务室?

    颜飞飞扭头看向汪医生,整个医务室里似乎只有她和汪医生俩人。

    汪医生在忙什么?

    她想开口出声询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颜飞飞尝试着张开嘴,试图发出些声响,好引起对方的注意。

    还是没有声音。

    她开始变得有些焦急,她想要离开这里。

    颜飞飞艰难地将自己从床上支撑起来,她刚要下地。

    一片白大褂的衣角,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汪医生。

    不知为什么,尽管汪医生从一开始就戴着医用口罩,但颜飞飞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她抬手抓向了汪医生的衣角,试图告诉对方自己的不适。

    汪医生站在原地没动,任由颜飞飞拉着自己的衣服。

    他从身后的医用小推车里拿出了一支针管,将其注射到了床边的点滴瓶里。

    颜飞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竟不知在何时打上了吊针。

    随着针管里液体的注射完毕,汪医生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欣慰的神情。

    ***

    颜飞飞的头越来越疼,直觉告诉她那只针管不对劲。

    她的太阳穴开始变得如同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痛犹如针刺般鼓动在大脑皮层。

    颜飞飞松开了汪医生的衣角。

    男人看起来对此很是满意,转身继续回了里间,似乎还在忙碌什么。

    趁着汪医生离开,颜飞飞顾不上大脑的疼痛,颤抖着拔掉了手背上的吊针。

    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但她脚刚一着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地面。

    “砰”地一声,颜飞飞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不小。

    这个动静很快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白大褂再次出现在颜飞飞的眼前。

    颜飞飞趴在地上,她已经快抬不起头了。

    她脑子里仅存的意志,正催促自己赶紧离开这里。

    “怎么还没起药效。”

    头顶上传来男人的声音,颜飞飞无暇理会。

    她的脖子越来越沉,快不要支撑不住自己的头。

    ***

    男人没有将自己扶回病床上,似乎是见自己没有多余的动作。

    又回了里间忙碌,任由女生趴在地上。

    颜飞飞凭着仅存的力气,缓缓爬向门口。

    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一双黑色高跟鞋出现在颜飞飞的视线里。

    ***

    来人显然被趴在地上的女生吓了一跳,高跟鞋猝不及防地倒退了一步。

    但很快,高跟鞋的主人迅速踏进了屋内,同时利索关上了医务室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合拢,颜飞飞昏沉的脑袋终于意识到,她今天,恐怕是走不出这里了。

    高跟鞋跨过她的身体,快速往里屋走去。

    里屋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但颜飞飞已经听不清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脑袋一歪,昏在了门口。

    *

    等颜飞飞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两道重影,她不认得身形偏瘦的那位,但是另一位。

    即便眼前虚影重重,她也立刻认了出来,那是汪医生。

    对方似乎发现了她醒了,不以为意地扫了她一眼。

    颜飞飞浑身动弹不得,身体似乎是被固定在床上。

    那个女人看见颜飞飞睁开眼睛,语气有些不耐烦:

    “汪哥,她醒了,你的药剂量是不是放少了。”

    汪医生没有回答。

    女人见男人没有理自己,不由得有些恼火。

    她放下手中的工具,来到男人身边。

    颜飞飞的角度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听见说话声。

    “汪哥,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女人显然不高兴男人对自己的忽视,娇嗔的语气有些不满。

    随着女人的走动,颜飞飞听见一台仪器发出了滴滴的声响。

    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颜飞飞发现自己脑子里的昏沉消退了不少。

    鼻腔里的消毒水味道还在,她是不是…….还没有离开这里。

    男人不满的“啧”了一声,他不喜欢有人在他准备做手术的时候来质疑自己。

    “回去做好你的工作,如果你不想做,我可以找别人来。”

    颜飞飞听见汪医生冷冰冰的语气,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高跟鞋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女人很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是她?是门口的那双高跟鞋?

    吵闹的仪器声停止,似乎是恢复了正常。

    颜飞飞试着感受了下身体的情况。

    尽管脑子不似之前那般昏沉,但她的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汪医生来到她的身后,颜飞飞能感受对方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头部两侧。

    似乎是在检查什么。

    站在边上的女人再次出声:

    “汪哥你有必要看这么久吗?照我说直接拿推子推干净得了,该不是你舍不得吧。”

    女人不满的语气里夹着一丝明显的醋意。

    “不错,头型很完美,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开始吧。”

    汪医生的话看似是在回答女人的话,但颜飞飞听着,除了最后那句,男人更像是自言自语。

    颜飞飞听到仪器开始运转的声音,正当她尝试着找仪器出声的位置时,她的身体被翻动了。

    她原本平躺的姿势,被一双手翻转了过来。

    颜飞飞此刻面朝下,视线受阻,只能看见地面。

    这似乎是一个漏空的头部支撑,得以保证她的口鼻可以呼吸。

    女人上前和男人调换了位置,那双黑色高跟鞋重新进入了颜飞飞的视线。

    果然是她之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人,颜飞飞清楚地记得对方高跟鞋的样子。

    那是一双漆皮的黑色高跟鞋,鞋尖狭促锐利,将女人的脚挤在窄小的空间里。

    鞋面随着女人的走动泛着一丝反射的光亮。

    很快,头顶响起了推铲的声音,随着声音的嗡嗡震动,一缕缕黑发不断掉落到地面上。

    那是她的头发?

    那个女人在剃自己的头发!

    颜飞飞睁大双眼,她如今口不能言,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为什么要剪掉她的头发?!

    颜飞飞想挣扎却徒劳无功,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如同砧板上的鱼一般令人宰割。

    随着头发掉落的越来越多,颜飞飞终于意识到不对之处。

    头发的长度不对!

    她自己明明是长头发,但是掉落在地上的头发,显然要短了许多!

    有人剪短了自己的头发?!

    不!不是这样!

    她终于明白过来不对劲之处!

    这恐怕……不是她的身体!

    ***

    她第一次看见汪医生的时候,因为脑袋昏沉,并没有留意到不对劲之处。

    现在她第二次醒来,重新看见了那双黑色高跟鞋。

    断片的意识终于连上,让她意识到不合理的地方。

    她之前倒在门口,针孔里注射进去的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

    所以她在看见高跟鞋时脑子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

    她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一部分神智,很快捋清不合理之处。

    颜飞飞将近一米七的个子,汪医生本人比自己高不了多少,最多不会超过一米七五。

    但是她最初在走廊里看见汪医生的时候,却意外的觉得对方高大了不少。

    一个人的身高在脱离青春发育期后,不会突兀地发生变化,尤其是成年男性。

    普通男人也甚少会学女人穿高跟鞋,所以汪医生的身高没有问题。

    但是在自己的视角里,确实又觉得对方比印象中要高大许多。

    如果对方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只有自己了!

    ***

    地上那明显偏短的黑发,身高骤然变矮的自己。

    无一不是在说明,眼下的这具身体……不是她自己的!

    一个人的意识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别人的身体里。

    除非……她现在是在做梦!

    ***

    颜飞飞真正的身体躺在体育办公室里,身边围着两个鬼气森森的女学生。

    其中一个爬到了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另一个神情严肃地坐在搬来门口的椅子上,恰好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颜飞飞眉头紧皱,即便是昏了过去,脸上的不安也没有减少半分。

    趴在办公桌上的女学生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正是之前在厕所对颜飞飞围追堵截的那具女尸。

    坐椅子上的女生看了看,幽幽说道:

    “不用担心,她快醒了……她倒是比之前那个…厉害多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走廊深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高跟鞋声响。

    听上去十分遥远,但屋内的二人耳力不同于常人,对外面的动静格外敏感。

    原本趴在办公室桌上的女尸迅速爬下桌面,朝坐着的女生呲牙咧嘴,露出一脸愤怒地模样。

    坐着的女生无声地注视着门外,终于做了决定。

    “你把她放进柜子里藏好,我们先去……会会她。”

    趴在地面上的女尸二话不说,快速上前揽起颜飞飞,将她带到到办公室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灰白色的巨大柜子,原本是用来存放各种文件档案。

    柜子的下方没有做成陈列格式,放下一个少女,绰绰有余。

    女尸将颜飞飞小心翼翼地放进文件柜子里,生怕惊醒昏迷中的少女。

    她被割去了舌头,无法说话。不仅如此,她还双腿残废,容貌面目全非。

    在厕所的时候,她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她本想抢先找到颜飞飞。

    但少女躲了起来,之后更是见了她就跑。

    她追在她身后,但颜飞飞跑得飞快,速度明显不同于普通女生。

    要不是姜莲即时出现,她一个断腿的哑巴女尸,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追上颜飞飞。

    姜莲在办公室对她说,颜飞飞是她入【域】以来,见到的第二个对她抱有善意的人。

    至于第一个,现在已经死了。

    ***

    “赵凤,我们该走了。” 坐在门口的女生此刻已经站起了身。

    名为赵凤的女尸在确保颜飞飞躺在里面不至于太难受后,虚虚掩上了柜门。

    柜子的门无法从里面打开,如果她们出事,颜飞飞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赵凤不想颜飞飞有个好歹,如果颜飞飞出事,那就更加没有人可以帮她们了。

    俩人离开体育办公室,朝走廊深处走去。

    身后的体育办公室很快消失了在走廊里。

    ***

    黑暗中,赵凤在地上慢慢往前爬,姜莲脑后的枕骨依旧不翼而飞,脑组织暴露在空气中,清晰可见。

    俩人无声无息地走着,姜莲突然嘟囔了一句:

    “她怎么就不害怕呢,她要是直接吓晕过去多好,省得我耗费力气把她弄晕。”

    赵凤在地上爬着,她有口不能言,说不了话。

    现在这情况她也无法写字。

    她觉得那少女是害怕她们来着,正常人哪有不害怕,无非就是胆子大了点吧?

    不过她也觉得有些意外,正常人在厕所哪想得到躲墙上去啊,害她还在厕所里找了半天。

    她扒拉厕所门缝的样子,肯定被那少女看光了……

    做人的时候失败也就算了,做鬼还那么丢人,哦不,她不是鬼。

    她只是一具破烂不堪的尸体。

    赵凤瞅了眼还在思考的姜莲,姜莲比她聪明,死的虽然比她晚些日子。

    但是据说死的过程比她惨烈许多,以至于她怨气比她更重,也就比她更厉害些。

    但同样,她们都不是鬼。

    她们也是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死后的世界还有那么多讲究。

    当年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告诉她们,如果想要离开【域】去投胎,他可以立刻带她们走。

    但是如果放弃投胎,她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不再有转世的机会。

    即便将来有机会脱离【域】,那也一定是【域】消散之际。

    而她们依赖于【域】的法则生存,【域】消则身死。

    届时,她们就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真正的魂飞魄散。

    ***

    赵凤还记得那个男人轻描淡写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一遭又一遭,多得是遗憾和悔恨。

    你眼下是挺惨,但是没准儿来世无忧呢。

    男人的话原本是想劝慰她二人,想开点,再过不去的坎,下一世再来也就不同了。

    但是乍然经历了痛苦的二人,仇人焉在,哪有放过恶人不报的道理。

    那人也不意外她们的选择,似乎是见多了这样的情况。

    转而跟她们说了许多有意思的事,姜莲疑惑男人突然的慷慨解疑。

    岂料对方摆摆手,说既然她们不愿跟着他去投胎,也是省了他的事。

    给她们解解惑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

    那是赵凤第一次接触到死后的世界。

    当年的男人坐在亭子里,那晚月明星稀,月光淡淡,染银了柳梢头。

    男人长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神情人畜无害。

    那会儿姜莲刚从人工湖里爬出来,浑身全是水腥味儿。

    赵凤本来趴在亭子上面,听见男人的声音,这才顺着亭身的柱子往下爬。

    她比姜莲死得早那么一段时间,原本一直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只知道自己腿断了,舌头也没了,不知道自己的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慢慢学会了用手代替腿来行动。

    赵凤不知道姜莲是怎么死的,但是赵凤记得姜莲。

    每学期的奖学金名单里都有她的名字。

    据说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还有个妹妹。

    但赵凤只听姜莲提过一次。

    大概是觉得死的日子久了,想念家人也不过是徒增悲伤。

    据男人自己说,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她们有段日子了。

    但她俩迟迟不清醒,以至于他无法完成任务。

    赵凤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因为脑子昏沉,还没了舌头,压根无法对话。

    姜莲则是伤了脑子,泡水里养了许久才养回来。

    男人说,他无法替她们做决定,只有她们本人同意放弃投胎,他才算交差。

    ***

    普通人老死以后,一般会有阴差来负责带走。

    至于去了哪里,这就归阴差管了。

    男人叫邬蒙,他说凡是横死的枉死的冤死的自己不想活却意外摔死的这些花样百出的死法都归他们邬氏一族管。

    总而言之,只要不是正常老死的,地府懒得派阴司来收你。

    “那病死的呢?” 姜莲坐在湖边,突然出声问了一句。

    邬蒙本在侃侃而谈,听到姜莲的话停顿了一会儿。

    转而恢复正常,缓缓说道:

    “你俩都不是病死的,属于枉死,所以归我管。”

    “至于病死的人,归汤氏一族。”

    赵凤听得似懂非懂,用手指头蘸了水,在地上写到:

    「为什么不都归阴差管」

    邬蒙笑眯眯没回答,坐在湖水边上的姜莲低声说道:

    “应该是死的人多了,没人在乎吧。”

    “你很聪明,真的不考虑跟我走吗,其实除了投胎以外,也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喔。”

    邬蒙向姜莲抛出橄榄枝。

    姜莲看着趴在地上一脸懵懂的赵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

    邬蒙见姜莲拒绝自己,也没有强求,似乎是意料之中。

    转而继续说起了别的东西,比如:

    人死以后,除了被带走投胎,也有像她们这样不愿离开人世。

    但大部分都只有身死魂消的下场。

    想要成为鬼魅魍魉,远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一定的执念和运气,等肉身一腐烂,就什么都没了。

    赵凤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她记得自己死了有一阵子了,但为何身体迟迟没有腐烂。

    姜莲也看向了邬蒙。

    见俩人齐齐看着自己,邬蒙轻笑一声,点点了四周。

    “这就要说到你们现在身处的位置了。你们学校的这片地方呢,叫【寸】,但它很快就不再是【寸】了。它再过几天,就会长大,变成【域】。如果它还有机会长大,或许就会变成【界】。”

    “这是什么意思?” 姜莲代替赵凤问出了声。

    “简单解释呢,就是人会从幼童长成大人,植物会从种子长成果实。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自然也有机会产生变化。”

    “你俩死的地方挺巧,刚好都在【寸】的范围之内,它将你们囊括进了自己的法则,所以你们的尸身到现在都没有腐烂。”

    “不过呢,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世上没有什么白吃的馍馍,它让你们尸身不腐,自然是有要用到你们的地方。它如今汲取了足够的养分,很快就会长成【域】。等它一旦开了灵智,一定会渴望更多的东西,这东西虽一向贪吃,但也挑嘴,想要成长为【界】,这日子还长着呢。”

    “【域】只要一天不消散,你俩就能一直保持尸身不死的状态存活下去,但你们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只能是活尸。”

    “活尸也分很多,像你俩这种能保留神智的也不常见,定力差点的,基本上会被【寸】吸食完脑力,成为泥人。”

    “泥人呢也叫泥尸,一般是人死后被人刻意种在类似【寸】啊【域】啊之类的诡异之处。他们大部分都会被吸干脑力,直接变成无脑尸体,任由法则驱使。”

    “种尸体?什么样的人…….会丧心病狂到去种尸体?” 姜莲有些无法忍受。

    “什么样的人?”邬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俊秀的面容做出了浮夸的表情。

    赵凤被邬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到,瑟缩着往后边上爬了爬。

    邬蒙收敛神情,冷冷地看向地上俩人。

    “你们落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竟然还能问出这种蠢问题。”

    俩人被对方语气里的讽刺所激,周身顿时泛出黑气。

    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耐心的邬蒙,第一次在俩人面前说了重话。

    邬蒙并不在意即将暴走的俩人,只用了一句话,就安抚了二女。

    “你们不肯跟着我去投胎,是想报仇吧。”

    “你知道是谁害了我们!” 姜莲第一个收敛周身的气息,她虽然在湖水里泡了一段时间,勉强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但是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到底是谁!将她害成这样!

    ***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能保持尸身不腐,是因为死在了即将蜕变为【域】的【寸】里。它留下你们,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姜莲的话也是赵凤想问的。

    “自然是,你们的脑子啊。” 邬蒙轻飘飘一句话,将两人震在原地。

    脑子?

    她们的脑子如今都好端端长在头上,邬蒙之前提到的吸食脑力,所以,她们是被这个【寸】吸食了脑力吗?

    见俩人都已经想到,邬蒙也不再卖关子。

    “【寸】的确吸食了你们的脑力,但它只是吸取了你们的记忆和一部分【域】值,你们之所以现在记忆混乱,是因为骤然被外力抽取,身体无法承受,时间久了,记忆自然就会恢复。”

    “什么是【域】值?” 姜莲没忽略男人提到的话。

    “噢,这个啊,这个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也失去了价值,【寸】不会再来抽取你们的脑力,只要【寸】成功蜕变为【域】,不出意外,你们也能继续以活尸的模样存活下去。”

    姜莲抓住重点:“【域】如果出事呢?”

    邬蒙轻笑一声,抬头看了眼月亮。

    银色的月光洒在湖水中,将亭子这边的景象照得亮堂堂一片。

    ***

    “【域】出事,你们自然也会受到影响。但【域】只要不消散,你们就能一直存活下去,当然,你们无法离开【域】的范围。”

    姜莲愣了愣,男人的意思很明显。

    她们如果不跟着他走,就会永远困在此地。

    赵凤从最初写了一行字提问后,就再没有动作。

    她看着沉默的姜莲,再次将手指头伸进了湖水里。

    「为什么要跟我们解释这么多」

    赵凤写得很费劲,一笔一画,水渍很快就会干涸。

    但显然前来收尸的邬蒙不是普通人,他将赵凤的字迹全部收入眼底。

    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我额外说了这么多,的确是有一个请求,还望二位不要拒绝我。”

    邬蒙在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亭子里的气氛骤然有了变化。

    姜莲被男人的话拉回心神,没有说话。

    见俩人都等着自己出声,邬蒙恢复了笑容: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找一个人。”

    赵凤一脸不信,她和姜莲是枉死之人,连记忆都不连贯。

    邬蒙来头不小,显然比她们厉害多了。

    竟然还需要她们帮忙?

    尽管赵凤面容尽毁,但邬蒙还是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埋汰的情绪。

    “咳咳,是这样的,这个人呢,我找了许久,但一直没有眉目,也不是说非要你们去找,如果有见过,还希望二位可以传信告知于我。”

    “你说过,我们无法离开这里。” 姜莲提醒邬蒙,她们并不是什么找人的好选择。

    没想到邬蒙不以为意,摆摆手道:

    “这是自然,我并不是要求你们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只是这事儿确实重要,要不然我也不会拜托你们,只是希望二位如果有所发现,可以记得邬某。当然,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分别答应二位一个要求。”

    男人话音刚落,姜莲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想离开这里。” 一旁的赵凤也点点头。

    岂料邬蒙一脸尴尬:“这个不行。”

    “那我想复活。” 赵凤头如捣蒜,这个也行。

    邬蒙黑线:“这也不行。”

    三人大眼瞪小眼,四顾无言。

    ***

    邬蒙厚着脸皮率先打破沉默:“不是我故意不帮你们,但是你们说的这两件事,确实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你们是因为【寸】的蜕变,而得以不身死魂消,如今更是离不开它,一旦离开,必然身体碎裂。我就算强行带走你们,你们也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至于复活这件事,你们各自的五域被【寸】一一抽取,已经零碎不堪,做不成人了。除非转世投胎,重塑五域。但你们执意不肯投胎,坚持要留在此地,所以我也没得法子。”

    姜莲和赵凤没说话,她们不明白什么是五域,男人说的寸啊域都是头一回听说。

    她们只知道,自己现在离不开学校。

    眼前的男人也做不到。

    姜莲不愿意去投胎,不仅仅是因为心有怨恨,不得不报。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还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她没办法做到不明不白的去投胎。

    至于赵凤,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也不肯跟男人走。

    姜莲从湖里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赵凤趴在亭子上面。

    赵凤不能说话,只是日夜在亭子上面守着她。

    姜莲起初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清醒着,她恨意滔天,却记忆混乱。

    她尝试着问过赵凤自己的情况,但赵凤只记得自己成绩不错,其他的并不清楚。

    ***

    “我想知道我家人的情况。” 姜莲抬头说出了最终的想法。

    邬蒙点点头,这个他可以办到。

    男人看向趴在地上的赵凤,示意她写下自己的要求。

    岂料赵凤摇了摇头。

    邬蒙有些意外,他从没遇见过没有愿求的活尸。

    姜莲试探着看向赵凤:

    “你不想恢复容貌和身体吗?”

    如果她们要长时间地呆在这里,赵凤不良于行,也不能说话。

    长此以往,总归十分麻烦。

    赵凤呆了呆,她确实不曾想到这个,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副模样。

    没想到邬蒙再次皱起了眉头。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男人的话让俩人都有些惊讶。

    “你们还记得我提过的活尸吗?这里的【域】不日就会诞生,【寸】的存在或许不为人知,但是【域】一旦诞生,必然会引来不少动静。”

    “你们的优势在于你们抢先一步成为了【域】的原住民,只要不改变己身气息,不论【域】在后面收纳多少泥尸,它们也不敢动你们分毫。但倘若我改变了你如今的模样,【域】将来很有可能不再承认你的存在,恐怕会将你再次抹杀,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域】的成长会渴求活人和尸体,没人知道【域】会如何变化,我现在只在这里发现你们二人两具活尸,但这种情况一定不会持续下去。”

    邬蒙没有说完的是,【域】想要成熟,肯定需要大量魂魄的脑力和域值。而发现【域】的人,一定会尽量满足它的要求。

    届时恐怕难免会有人想要催熟这个【域】……铤而走险……

    ***

    “其实你们也不用急着回答我,我会给你们留下一块兽皮,只要将你们的所求之事写下,我自会满足你们。至于我拜托二位的事情,你们有所发现后,也可以通过此方式,将事情告知于我。”

    邬蒙说完,从身上拿出一个血色布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块黑色的软皮。

    这恐怕就是他所说的兽皮了,姜莲暗自打量着邬蒙手里的东西。

    他将黑色的兽皮交给姜莲,同时递上一把匕首,要求二人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入其中。

    姜莲和赵凤死亡多日,血液本该早已凝固,如果不是此地诡异,她们的身体早该化为尸水才对。

    俩人一一照做,鲜红的血液很快流出,尽数滴落在了黑色兽皮上。

    令姜莲和赵凤意外的是,原以为只是普通滴血的行为,所做一切不过是为方便三人建立联系。

    岂料那些滴落的鲜血竟缓缓在黑色兽皮上形成了字迹,那是二人的名字。

    邬蒙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抹失望。

    “好了,你们把它收好。有什么事可以用兽皮联系我。”

    邬蒙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姜莲下意识伸手拦住他,邬蒙还没说他要她们找的人是谁呢。

    ***

    “你拜托我们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呃,这个…尚且不知…” 邬蒙抬头望月。

    姜莲皱起眉头:“ 那是男是女?”

    “这个…也不知…” 邬蒙突然忙碌起来,开始整理起身上的布兜子。

    “对方多大年龄?”

    “不…不知…” 邬蒙一条腿迈出亭子,走向亭子对外连接的一条廊道。

    姜莲和赵凤木着脸看向邬蒙,满脸的不信任。

    邬蒙站在亭子外,朝二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这次出来的匆忙,族里尚未来得及叮嘱清楚。

    铁鱼车也只说那命定之人会在东南方向出现。

    他没有跟姜莲她二人说的是,他原本并不想提醒她们这么多。

    这世上之事,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招来祸端。

    他在血兜子里掏了掏,从里面掏出一个龟壳。

    引渡枉死之人确实是他们邬氏一族的工作,但这世上凡人多如牛毛。

    地府阴差都不管亡魂,将工作外包给了几大氏族。

    如今除了寿终正寝的魂魄,地府早已看不上那些横死之人。

    凡人繁衍过剩,地府拥挤不堪。

    所有人都排着队投胎,至于投的什么胎。

    全凭造化。

    如果是在外面遇见姜莲和赵凤,她们答应跟着邬蒙走,邬蒙肯定能保证让二人在五十年之内插入地府的投胎队伍。

    但她二人现如今已经感染上【域】的气息,即便临时反悔要投胎,邬蒙也是有心无力。

    她俩,根本就走不出这里。

    邬蒙拿出刻刀,在龟甲上划去了两条杠。

    黑羽的皮毛已经表明,她二人皆不是他要寻找之人。

    但愿铁鱼车这次不会出错,那人真的会出现在东南方吧。

    他还要赶去下一个地方,这龟甲上不划满十道名字,他没法交差。

    邬蒙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此等偏僻之地,发现一个即将蜕变为【域】的【寸】。

    里面还有两个死了不到一年的新魂,他一开始真的以为二人之中就有他要找的人。

    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但他还是狠心留下一片黑羽,以作联络。

    也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势力盯上这里,恐怕早晚出乱子。

    他还是尽快忙完差事,将此事上报给族老吧。

    让邬蒙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走,竟是十年之久。

    ***

    姜莲和赵凤看着邬蒙着急离开的身影,有些沉默。

    男人离去的模样显然十分慌乱,甚至还透着几分心虚。

    赵凤碰了碰姜莲的胳膊,在地上写下「骗子」二字。

    姜莲摇了摇头,她不这么认为。

    她手心里传来的兽皮的触感,与其说是一块皮,不如说是一片光滑的黑色羽毛。

    但她无法想象,如果这是一块羽毛,那么羽毛的原身该有多大。

    赵凤拍了拍自己,指了指亭子上方。

    姜莲明白,赵凤这是想回亭子上呆着了。

    虽然姜莲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可看的,但既然她想去,就让她去吧。

    赵凤的模样在外人看来或许恐怖难看,但她和赵凤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早已明白对方恐怖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最是温柔善良的心。

    ***

    起初的时候,姜莲需要长时间沉在湖水里恢复虚弱的意识,湖里有几条小鱼,偶尔饿急了会过来啃食姜莲,把她当成食物。

    姜莲每次都能感受到,但她懒得管。

    赵凤趴在亭子上面,一旦看见有小鱼来吃自己的身体,就会迅速爬下亭子,用长长的树枝赶跑它们。

    她赶跑这些小鱼,却也并不伤害它们。

    那段时间,姜莲偶尔会从水底浮上水面,静静地看着亭子上的赵凤。

    有一回姜莲清醒的时间长了,招手将赵凤喊了下来。

    她这才知道,赵凤被割去了舌头,无法说话。

    赵凤似乎不敢看姜莲,她模样尽毁,从水里看见过自己的样子,知道自己面貌吓人。

    她不想吓到姜莲。

    姜莲是赵凤清醒过来以后,唯一一个看见的人。

    她在学校里爬了很久,一开始她只能在医务室的范围里活动。

    后来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出医务室了,但也仅限于这一小块区域。

    只能在医务室外面晃荡。

    再后来,她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次,她在体育馆看见了姜莲,姜莲浑浑噩噩,一路上连走带摔。

    她跟着姜莲来到学校的人工湖,最后看见对方“噗通”一声摔进湖水里。

    赵凤吓了一跳,赶忙想去捞姜莲。

    但赵凤自己尚且行动不边,更何况救人。

    赵凤只好爬去小树林里找了根长长的木棍,一直在湖水里头东戳戳西戳戳。

    但人工湖又大又深,哪能被一根木棍戳到底部。

    赵凤尝试未果,最终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爬上了人工湖的凉亭,在凉亭上,她可以看清人工湖湖面的情况。

    果然,她在凉亭上蹲守了两天后,看见了重新浮出水面的姜莲。

    姜莲同样看见了在亭子上探出头的赵凤。

    彼此都知道双方并非活人,姜莲伤了脑子,对方看上去伤了腿。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继续相处了一阵子。

    直到邬蒙的到来。

    ***

    尽管邬蒙跟她们说了很多,但姜莲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她不相信,他那高高在上的善意。

    邬蒙态度时而诚恳,时而轻蔑,时而又严肃。令人摸不着头脑。

    她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也知道,像邬蒙这么厉害的人,都能有求于她们二人。

    此事必然不会简单。

    对方说可以带她们去投胎,在她们拒绝以后,提出了互相交易。

    这交易看似公平,好像还是她们更占对方便宜,平白得了一个邬蒙的一个帮助。

    毕竟对方对要寻找之人,一问三不知。

    她们二人又离不开此地,找与不找,全由她们自己说了算。

    但事情真的是如此吗?

    赵凤这般心智简单的人,都能觉得对方像个骗子。

    更何况姜莲。

    姜莲虽然记忆混乱,但并不蠢笨,赵凤曾经说过自己成绩不错。

    想来,她自己的判断,还是可以作为参考的。

    邬蒙此人,恐怕早就知道自己二人不愿离开此地。同样的,他也知道他根本无法带她们去所谓的投胎转世。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邬蒙说过,他们一族,只负责枉死等人的归宿,病死的人,并不归他们管辖。

    如果死后的世界也分数类管辖,她和赵凤只是普通的学生,值得所谓邬蒙这样的人物来带走自己投胎吗?

    类似邬蒙这样的氏族,真的会对每一个亡魂负责吗?

    她先前提出的两个要求,邬蒙显然都无法做到。

    但姜莲本就意不在此。

    姜莲从来没有和邬蒙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她也做不到完全相信他。

    对方既然有求于她们,想必会根据所求之事来衡量需要付出的代价。

    她不知道对方的价码,邬蒙比她厉害太多。

    而她,不想所求之事,转而变成对方挟令自己的软肋。

    ***

    姜莲和赵凤默默无言,悄无声息地走在黑暗之中。

    她刚不知道为何,竟突然想起了陈年往事。

    距离邬蒙离开,已经过去十年。

    这十年里,邬蒙偶尔有和她们联系,但却再未回来。

    双方联系的次数不多,姜莲的回信也是短短几个字。

    一开始邬蒙还会写上几句话传递过来。

    但她们每次回信都要咬破指尖,用鲜血书写。

    一开始姜莲还尽量维持礼貌,多少写上几个字传递回去。

    尽管二人都已是活尸,但是身体的疼痛感受尚在,赵凤的理解是,她们虽然死了,但是死的不彻底。

    每次用鲜血回信,实在又疼又麻烦。

    乃至于后来有一次回信,赵凤直接画了叉叉,仅仅两笔。

    简洁明了,符合赵凤的性格。

    对方似乎也被赵凤的反应惊到,以至于后面几次的通信内容愈发短小。

    ***

    姜莲的记忆早已恢复,但奇怪的是,赵凤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当年发生的事。

    走廊深处的高跟鞋声音愈发清晰。

    一道人影在女厕所门口来回踱步,似是焦虑万分。

    “不,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女人嘴里不断发出神经质的话语。

    ***

    “邵老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姜莲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周身骤然泛起黑红色雾气。

    对面的女人听到姜莲的话,猛地从远处冲了过来,殷红的指甲狠狠掐向姜莲的脖子。

    “那个女的呢,你把那个女的藏哪儿去了!我闻到了!我闻到了新鲜的味道!把她给我!把她给我!你个贱人休想独占!”

    ***

    颜飞飞躺在柜子里,倏尔睁开双眼,喉咙条件反射般开始呕吐。

    她刚刚在梦里完整地经历了一切,那些事情……恐怕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办公桌上的那份报纸,是那个女生故意放在那里让自己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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