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月里,我把买来的课本全都大概地翻看了一遍。

    “我明天得去国王十字车站,去霍格沃茨。”八月的最后一天,我决定和我的母亲谈谈这件事,“我的行李有些沉。”

    她脸色难看地瞥了我一眼,我赶紧补充说:“如果我自己能去,我当然不可能麻烦你,从约克到伦敦太远了。不过也只需要麻烦这么一次——明天开始我就住在霍格沃茨了,暑假才会回来。”

    “你最好暑假也在那儿待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重重地把皮箱放在了门口,“但显然不行。”

    她没好气地开口道:“那你就得准备着三点之前起床。我要花三个小时开车送你到车站去,还要花三个小时回来去上九点的班。”

    第二天我设置了提前五分钟的闹钟,凌晨两点五十五分我从床上爬了起来,眼皮粘连在一起不愿分开,慢吞吞地穿上衣服。母亲三点准时踩着她的拖鞋,迈着气势汹汹的步伐来到我门口,打算教训一下“懒惰”的我,我在她敲门的前一秒开了锁走出去,她抬到半空的手停顿下来无处安放。

    我看了她一眼——其实不用看就能想象到她的样子,腹部紧缩着,提起一口气,半张着嘴巴刚准备用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声音叫我起床。

    “谢天谢地,亏你还算得上准时。”

    我没管她,洗了把脸,刷了牙,背上包拎起沉重的皮箱歪歪扭扭地走出去,跟着她上了车。

    外面的天还是漆黑一片,我裹紧我的外套,坐在车后座上,睡得昏天黑地,她把车子开得飞快,我的脑袋在冷冰冰的窗子上磕了能有成百上千次。

    事实上我们六点半多才到的车站,比她说的要多花费了半个小时。我估计她上班一定是会迟到了。

    我找了个好位置,坐到皮箱上等候。天刚刚透出一点亮灰色,我需要在此等上四个小时才能上火车。

    八点的时候,我决定站起来,因为用手撑着脸打瞌睡实在是太难受了。

    十点二十火车刚进站我就坐了进去。困倦使我懒得跟任何人交流,随便找了一个中间靠后的包厢,从背包里翻出一张纸,写上“请将此包厢当作最后选择”的字样贴在了门口,然后关上门,用外套盖住整个脑袋,靠着窗户就昏了过去。

    还没等我安心睡多久,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随即整个包厢变得热闹起来,我在喧闹的环境下依旧大脑昏沉,因此一动也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过道上咔嚓咔嚓传来一阵响亮的嘈杂声,我从睡梦中逐渐醒转过来,有谁推开了包厢门,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亲爱的,要不要买车上的什么食品?”

    “不用了,多谢。”

    “我想要两个蛋糕……”

    几个声音接连着响起,女人应了声,一阵窸窸窣窣的抓取零食袋子的声音过后,她打算离开了。

    我眼睛还没睁开,靠门的右手却先自己抬了起来:“等一下——”

    包厢一瞬间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我没感觉到什么不对,把罩到头顶的外套扯下来,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钱袋,里面的钱币哗哗响,显得格外刺耳,我站起身,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我看都没看包厢里的其他人一眼,从坐在我外边的人腿前跨了过去,把车上所有种类的食品一样不落全都买了一些,除了比比多味豆。

    我付给售货员十个银西可和三枚铜纳特,抱着一大包东西,一股脑全倒在我和右边那个人中间隔着的很大的一块空隙处,然后重新回到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四双眼睛此时正齐刷刷地盯着我。这时候我才彻底清醒过来,拿起一个南瓜馅饼和巧克力蛙朝他们晃了晃:“要来些吗?”

    “哦,我想不需要。”一个淡金色头发、面色苍白的男孩露出了一个怪异的扭曲的表情,很快就接上了我的话,“我吃腻了这些东西,它们搞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没人想在车上买食物对付午餐,所以今天的早餐我吃得很晚,这样就不需要——”

    坐在他左边的另一个粗壮的男孩看了一眼他那和我一对比简直少得可怜的食物——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整个蛋糕已经消失了。他盯着我手里的馅饼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

    我随手抓了两把零食往他那边抛了过去,他和坐在金发男孩右边的比他稍高大些的男孩互相分了两包泡泡糖、巧克力和一半馅饼。金发男孩在他们中间盘着胳膊,身子往后挺了挺,稍显嫌恶地拧了拧眉毛。

    坐在我右边高高瘦瘦的黑发男孩又往右边挪了挪,拒绝触碰到我放在座位上的每一样东西。

    “你也是今年的新生吗?”金发男孩开口问道。

    “是的。”我咬了一口馅饼,填充空荡荡的肚子。

    “我们几个都是。”他继续说道,“我们刚刚还在谈论关于分院的事情。你会被分到哪里?”

    “我不知道。”

    “你没有父母吗?”从他的嘴里跳出来这么一句话,我猛地咳嗽了几声,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然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异常,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你的父母是哪个学院的?我们全家都是斯莱特林,所以我想我也会被分到那里去。”

    我勉强理解了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决定不计较这些。

    “说实在的,”我避开了他的问题,“家里人是什么学院不能决定我的学院,我不一定会和我的父母保持一致。”

    他看上去有些难以理解:“有什么样的家庭就会进什么样的学院。那么你说用什么来决定的?”

    “唔。”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思考了片刻,然后随手拿出一张纸,在四个角落分别写上了格兰芬多、斯莱特林、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对面三个人好奇的往前凑了凑,我把它和魔杖一起放在地上,转起了魔杖。

    魔杖尖端停在了斯莱特林的位置。

    我耸了耸肩:“斯莱特林。”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最后金发男孩忍不住开口了:“你竟然用这么草率的方法来做决定?斯莱特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我又一次对他的口无遮拦感到了无语,然而同样的,我看向他的脸,他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不对,他的意思显然并不是在羞辱我——

    “不过我猜你一定是纯血统了。你姓什么?”

    “金。”我回答道。

    “金?”他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些,狐疑地问道,“我没有听说过。那是个什么家族?”

    我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股子奇怪的熟悉腔调,我猜想他可能是我所知晓的某个人物。

    “等一下,你是?”我问。

    “我是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他在说到他的名字时骄傲地直起了身子,挑了挑眉毛,甚至脸色都红润了不少,不过很快他的语气又平淡了下来,并且提了些语速,因为他介绍到了别人,“这是克拉布,这是高尔,他是诺特。”

    然后他住了口,似乎正期待着从我的脸上挖掘出什么惊讶或者敬佩的情绪。

    于是我如了他的愿。我可不想刚入学就招惹到这么一个麻烦人物。

    “哦!我知道马尔福。可太出名了,不是吗?我早就想结识一下马尔福家的人了。”

    他果然很受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当然——”

    “我想去趟洗手间。”克拉布挤了出去。

    马尔福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回过头继续说道:“我想金大概也是个还不错的家族,是不是?”

    “怎么说还是比不上马尔福——在英国没听说过也是件正常的事。”我假惺惺地笑了笑,“不过金也是有着几千年的悠久历史了……”

    “哦?那的确算得上厉害。”他口齿不清地嘀咕了一句,包厢里的空气很快就沉默了起来。

    没几分钟,克拉布兴冲冲地推开了门,纷乱的议论声跟着他一起一股脑涌了进来。

    “整列火车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哈利·波特在车尾的包厢里面坐着。”

    “小声一点,克拉布。”马尔福说着站了起来,“哈利·波特?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

    “是的,就是他——我敢肯定不是什么重名,他们都这么说。”

    “有趣,让我们去见识见识。”马尔福理了理衣领,拨开克拉布挡在门口的庞大身躯,抢先一步走了出去,消失在过道里。克拉布和高尔急忙跟上去,连门都忘了关。

    诺特的后脑勺这时候才离开靠背,他伸出手把门关上,喧闹声被隔绝在门外,然后他又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姿势。

    他的眼睛一直目视着前方,并没有丝毫困意——他默不作声了太久,以至于我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我对诺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想来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重要人物。

    “你不去看看哈利·波特吗?人人都对他很好奇。”我随口问道。

    “他们不是已经去了吗?”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哑口无言,只能自顾自地往嘴里扔了一颗糖。

    “我猜今天的哈利·波特会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围观。”他说。

    我干笑了一声。

    “比起他,实际上我对你的家族更感兴趣一些。”他反倒在我沉默时主动挑起了话题,“金。几千年的悠久历史。”他的身子稍稍转过来了些,一只手托着下巴,自然地摩挲着嘴唇——人在思考时通常会这么做,“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呃,他们——”我胡乱编造着,“在魔法部工作。我们那边的魔法部。”

    他一副恍然的样子,点了点头:“你自己来的英国?”

    “不是——和我母亲一起来的,她——她辞了职,所以现在只有我的父亲在魔法部工作。”

    “这样。是魔法部的哪个部门?”

    “国际魔法合作司。”我含含糊糊地随口说了一个。

    “国际魔法合作司,”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声音很轻,像是在与我闲谈,“那么会和这边的魔法部也有所联系了。”

    “是的。”

    “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远在英国的霍格沃茨读书呢?”

    “呃——”我的手心冒出了细汗,“我家人以前一直在英国居住,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也就是说你的家族也在英国有过一段短暂的历史,对吗?”诺特似乎有想让气氛轻松些的意图,我看见他的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弧度,这使他深邃的蓝眼睛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犀利了,但他的语气依旧显得像是盘问一般缺少些温度,也许是他某些偏向于书面化的用词的缘故,“来自外域的家族很少见。那么或许我能问,金曾经在英国与什么家族交好呢?”

    我怔愣地看着他。

    “八十年代之前的英国,每个家族都有着各自的立场,不是吗?我想没有谁能够在那种环境下独善其身,金应该也如此。”

    “嗯,是啊……”我慢吞吞地吐出两个词。

    他静静等候了几秒,看我木然地没什么反应,于是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如果抛除掉刚刚那个不切实际的转盘游戏,只凭你自己的感觉,你会去斯莱特林吗?”

    “也许?我不知道。如果分院帽真的给我分到了那里,有什么不行的呢?”我小声回答道。

    他没有再说什么,直起身子重新靠在了靠背上,而此时包厢的门恰巧被拉开了,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三个人略显狼狈地跻身进来,显而易见地是在哈利和罗恩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高尔的脸色格外难看,刚坐下就开始低头仔细打量他的手指——那上面此刻印着两个又小又深的血洞。

    诺特看起来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可恶的波特,跟韦斯莱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马尔福的脸上那抹愤怒的红晕仍旧没有消失,他冷哼了一声,“他和他的父母一样,不识好歹。等去了霍格沃茨,他得格外小心了。在霍格沃茨的日子总能让他学到些什么。”

    “他显然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是吗?”诺特笑了笑,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意味。

    “哦,是啊,他很令人失望。”马尔福冷声道,“哈利·波特是个强大的黑巫师这一点显然站不住脚了。‘传奇’的波特——我想他能活下来也不过是因为幸运,准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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