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姜道:“你可以试试。”

    辜俊愿回头对跟来的人道:“把雨馀凉带走!”

    跟他出来的这四个人中,其中三个是那天夏篁操控蛊毒傀儡对付琥沙派和重云门时在场的,这些人见识过木姜的身手,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有一个那天不在场,也没见过木姜,随着辜俊愿的一声令下,他踏上一步就要动手,但忽然发觉其他三人都不动,这人左右张望一番,又把脚收了回去。

    辜俊愿也不想和木姜硬碰硬。他本来的打算是,让其他四个人先出手,吸引住木姜的注意后自己再寻找空隙将木姜打伤。木姜既已受伤,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雨馀凉带走。

    可没想到这几个废物竟然不敢动。

    辜俊愿心想豁出去了,呛啷一声抽出刀,将刀鞘往旁边大力一甩,接着就向木姜刺去,一上来就使出了自己最得意最精妙的刀法。

    只听当的一声刀刃相击,辜俊愿和木姜都吃了一惊。

    雨馀凉竟然冲到木姜身前,举刀替他挡下了辜俊愿这一刀。

    这时不远处才传来辜俊愿扔出的刀鞘落地发出的啪嗒声。

    木姜虽跟雨馀凉说自己不会收他为徒,但通过这一个月的相处,雨馀凉能感觉得出这位前辈是尽心尽力地教他武功。且木姜待他态度温和,不似从前在谷州刀派那般,师父以及大多数师伯师叔厌恶他、刁难他、对他冷眼相待。

    除此之外,木姜对他极为耐心。好几次和木姜对练,雨馀凉不是这里没做到,就是那里没做对,而这些地方偏偏都是木姜之前反复提醒过的。

    每当这些时候,雨馀凉心里都十分忐忑不安,心想:“他一定对我好生失望。”以为木姜下一刻就要发作。

    然而木姜没有说他什么,连失望的神情都不曾流露,一遍遍地教他。

    雨馀凉惴惴不安,又极是羞愧,他生怕看到木姜失望的神色,却又总觉得这样的神色下一刻就会出现。

    木姜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只对他说:“没关系,慢慢练,总能练好的。”

    所以雨馀凉在心里,早把木姜当做自己的师父尊敬。

    何况方才与辜俊愿说话时,木姜处处回护于他,一直在阻止辜俊愿将自己带回谷州。辜俊愿与木姜起冲突,起因是他,他又怎能在辜俊愿对木姜出手时袖手旁观?

    他知道以木姜的本事,自己出手是多此一举。但雨馀凉既已把木姜当做师父看待,有事弟子服其劳,很多事他就不会让木姜亲自来做。

    辜俊愿见雨馀凉敢挡自己的刀,喝道:“小畜生,你敢拦我做事?”

    雨馀凉道:“辜……辜先生,这是雨馀凉和谷州刀派之间的事,有什么冲我来就好了!”

    雨馀凉不称他“师父”而改称“辜先生”,显然是已不再承认自己是他的师父。辜俊愿冷笑一声,手上忽然施力,雨馀凉只感到一股强劲的势道由刀上传来,刀刃直往后压去。

    辜俊愿所忌惮的,唯木姜一人而已。他压根没将雨馀凉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先攻击木姜,将雨馀凉晾在一边。只要解决了木姜,剩下一个雨馀凉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既然现在雨馀凉要上赶着来挨收拾,那么自己就遂了他的意。反正赵恬交给他的任务只是把活的雨馀凉带回去而已。

    只要人还活着,那么是缺了只胳膊还是少了条腿,都没什么关系。

    雨馀凉双手握住刀柄,眼见着刀刃被辜俊愿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知道自己气力不如辜俊愿,不愈和他硬碰硬,便将刀往旁边一拖,准备先抽身出来再说。

    雨馀凉此举正中辜俊愿下怀。辜俊愿正是要诱使雨馀凉将刀刃运往别处,他便趁此空隙攻击雨馀凉薄弱之处。打斗之时,一方试图卸去另一方的力,卸力的那一方或多或少总是会露出破绽。被卸力的一方便可趁势出招进攻,若能得手,那么这场比斗到此为止,被卸力的一方便赢了。而若卸力的一方反应够快,立即回手封挡,虽然当时没有分出胜负,但卸力的一方在危急关头慌忙格挡,自身的心绪、进攻姿势和节奏都被打乱,时间一久,也会逐渐处于下风,若其没有高深艺业,是很难反败为胜的。

    辜俊愿见雨馀凉果然去卸他的力,刀尖一个转向,便径向雨馀凉右肩刺去。他这一招,平日在谷州刀派,与和他同一辈的弟子比武时使出来,对方都既无法架格他这一刀,又来不及闪避。此刻用在雨馀凉身上,他都觉得是“杀鸡用了牛刀”。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雨馀凉不仅立即调转刀身击开了他这一刀,紧接着反而对他展开了攻势。辜俊愿眼前只见刀光闪烁,耀眼生花,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听辜俊愿惨叫一声,大堂中众人见他后退数步,左手捂着额头,鲜红的血从手掌下流出,顺着脸颊滴下。他退后时踩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油汤饭菜,脚底一滑,就向后摔倒,幸好身后刚好有一把椅子,辜俊愿便一屁股重重坐在了椅子上,椅子在地上滑动发出嗤的一声大响。

    另一头,雨馀凉毫发无损。但他神色讶异,又有些惶恐,似乎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雨馀凉一开始卸去辜俊愿的劲道时,以他薄弱的江湖经验,根本没想到辜俊愿会立即变招进攻。他心中所想,不过是先解除眼下的困难,其他的事后面再说。之后眼见辜俊愿一刀刺来,雨馀凉也是心惊,却已来不及避开,突然想起木姜教他的拆招之法,马上便使了出来。他使出这一招也是急中生智下的行险,没想到不仅解去了辜俊愿的攻势,更是伤到了后者。

    一旁的范舟诚从鼻子里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对同桌的两个人道:“我原先以为今天只有武功差劲却叫得凶的,没想到还有来搞笑的。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好玩的事全遇到一起了?”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小,一时间其他几桌客人也都发出零星的笑声。

    范舟诚这话虽然刻薄,但在场的这些武林人士,也确实都好多年没见过像辜俊愿这种的了。谷州府武道不兴,谷州刀派教授的武功虽然能将外行唬得一愣一愣,但实际上非常粗浅。在场之人都是正儿八经在江湖上闯荡的,辜俊愿那两下子在众人面前贻笑大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这些人刚才听到雨馀凉叫辜俊愿作“师父”,师父仅在一招上输给徒弟,还输得这么难看,在师父本人看来是丢脸,在别人看来是滑稽。

    跟着辜俊愿来的几个谷州刀派门人忙奔过去想要将他扶起,辜俊愿动作粗鲁地将他们挥开,大叫道:“不用扶!”语气甚是暴躁。

    辜俊愿看到周围几桌人的目光纷纷射向自己,表情中不乏戏谑。心想这小畜生好阴毒,是存心要让他丢大脸,一时对雨馀凉充满了怨毒。

    其实雨馀凉哪里是故意的,不过是他临敌经验少,武功又练得不熟,在危急时刻下没掌握好力道而已。辜俊愿心胸狭窄,往往别人的无心之举,他都在心中认定别人是有意为之。何况他这时对雨馀凉下手狠辣感到怒极,却又没想到是自己率先使出狠辣招式来对付雨馀凉。

    木姜就算对辜俊愿这个人的观感再不好,也念及他从前是雨馀凉的师父,本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却没想到雨馀凉无意中让辜俊愿大失面子。他见辜俊愿额头流血,便将手伸进袖子里,想掏止血药出来。

    辜俊愿对上雨馀凉,本来信心满满,却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从前一直嫌弃看不起的弟子手下竟走不了一招,心理落差极大。一时间愤怒、恼恨、羞惭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急欲要出这口恶气。一瞥眼看见木姜站在栏杆边上,低头在掏什么东西,全然没有注意周围的样子。辜俊愿发起狠来,便想将木姜从栏杆边推下楼去。

    他理智尽失,心中想到这里,马上就起身要付诸实践。旁边的四个门人只见辜俊愿从椅子上一弹而起,径向木姜冲去。木姜察觉到动静,茫然地抬起头,见辜俊愿已近在眼前。他表情狰狞,朝木姜伸出双臂,木姜一愕,身子微向后仰,双脚连动也没动,辜俊愿便扑了个空,整个人撞在栏杆上。

    木姜也不掏止血药了,将空手从袖子中抽了出来。

    辜俊愿双臂直直杵在栏杆上,他情绪激荡下又使出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此刻剧烈疼痛从手臂传来,忍不住大声呻吟。四名谷州刀派的门人又赶忙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辜俊愿扶起。

    只见他双臂无力地垂着,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木姜面无表情道:“我还以为我这小朋友之前待的门派武功虽然不好,却好歹也是正经门派,没想到里面的人人品这么不堪。”他看了一眼雨馀凉,又道:“雨馀凉好好一块材料被你们教成这样,真不知是怎生教的,雨休那样的人才又不知利用只知排挤,唉。”

    真是水越浅的地方王八越多。

    虽然后面这句话木姜没有说出来就是。

    他转身一甩袖道:“走吧,馀凉。”

    雨馀凉闻言,拿起刀跟随木姜而去了。

    辜俊愿表情颓败,面如死灰,由四名门人搀扶着从楼梯下去,离开了客栈。

    其他几桌客人有些摇头,有些笑笑,继续喝酒吃饭。

    掌柜的一巴掌拍在小二后脑勺,道:“还愣着干什么?去看看栏杆撞坏没有啊!”说着掏出了算盘,一边拨一边叹气。

    此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阳光略微斜照,金色的光落在写着“不许打架斗殴”的木牌上,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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