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草舍虽简陋,可主家娘子却有一手烧菜的好本事。是以,林町一进遥知家,便为桌上色香味全的佳肴美味吸引。她快步来到桌前,垂涎欲滴地望向桌上美味,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它们尽数吃入肚中。

    水玉秋见林町虎视眈眈的模样,笑了一下,道:“小町,别拘束。想吃便坐下吃吧!不必等你阿照叔,他还在摆弄他的书呢!”林町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随及便毫不客气地坐下吃饭。

    遥知望了望桌上餐饭,又瞥了瞥水玉秋神色,始终立在原地不动。

    “你也别愣着了。再晚,菜便凉了。”水玉秋见遥知不动声色,只觉好笑。

    若有不知情的瞧见,只怕会以为林町才是他们家孩子,遥知是旁人家的呢!然而,此事若论罪魁祸首,其实是那沈照水的过错。

    思及此,水玉秋再次喊她落座:“放心,今日阿照不会训斥你的。我已同她说好了。”

    此言一出,遥知这才放心地落座吃饭。水玉秋见二人都按部就班吃饭,不至夜间饿肚,这才摇摇头,放心地去了书房。

    幽幽雅室,满目琳琅。沈照水于众书间忙忙碌碌,终不得闲。

    这时,一声带点玩笑的熟悉嗓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照哥,你这地上一堆,架上还有一堆。你今夜是想同你的书睡不成?”

    沈照水微微抬眼,向书房门口看去。见是水玉秋,便又安心整理书。末了,他顺嘴回道:“也未尝不可。这些书有许多该晒晒,见见日光了。我今日必须整理出来。”

    水玉秋小声叫了声“书呆子”,而沈照水一心都在他的宝贝书上,自然不曾留意这些。水玉秋见状,只得叹了口气。

    她转移话题,略带嗔怪睨了他一眼,道:“且不说这堆书,便说说月儿。好好的小姑娘,叫你养得这般死板。你不来,连饭桌都不敢上。”

    沈照水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下意识反驳:“你知道什么?这才叫礼数,这才叫有规矩。若在我手里养出来的孩子,也同长安那群人一般没规矩,我才真真汗颜。”

    此言一出,二人心皆一跳。沈照水意识到自己言语无状,立即沉下头,继续摆弄那堆书。

    水玉秋面色凝重,训斥他方才行径:“照哥,咱们虽避于乡野,可言语还需小心。莫要提及长安之人,免得招惹些蚊蝇来。”

    沈照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水玉秋却知他实是内心不甘。然而长安之事本就是一笔烂账,她们能从中全须全尾脱离,已是不易。再不甘,也是顾不上的。

    她沉沉叹息:“我去瞧瞧小町和月儿。”

    旋及她便转身欲离开。现今暮色已沉,合该早些安眠了。他们大人虽宥于种种仇怨之中,但是却希望孩子能一辈子平安无忧的。

    沈照水闻言,却蓦地抬头。他眉头紧锁问道:“林町也来了?又是因为修仙之事?”

    水玉秋停住脚步,略有唏嘘:“是啊!若不是因为修仙,小町何至和她阿爹弄到如此地步。”

    沈照水感慨:“唉,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总和林町闹成这般,也不是个办法。我明日将他请来一叙,好生劝一番。咱家也算不枉与他相识一场。”

    水玉秋点点头,十分赞同。二人达成一致,她这便离开。

    堂内,遥知和林町已经饱餐一顿。见二人饱腹,水玉秋便带二人回屋睡觉。

    林町最初还犹犹豫豫,怕自家阿爹来寻。谁知水玉秋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告诉她,自己会告知林父的。她便心动地随水玉秋睡觉去。

    屋内晦暗不明,林町最先脱去鞋袜,安稳地躺到了床的最里边。然后,遥知也跟随着躺了上去。水玉秋只斜斜地倚在床边,陪着二人睡觉。

    林町素来心大莽撞,白日虽曾经历过激烈的争吵,依然很快安眠。遥知却始终望向房梁处,大着眼睛,不肯睡觉。

    水玉秋垂眸打量她,却正好与遥知侧目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她好笑地说道:“月儿,你若实在睡不着,去外头走走也未尝不可。可你若是存心消遣我,我可是不依的。”

    遥知闻言,有些无措地回答:“不是,不是的阿水,我不是存心消遣你。我就是、我就是在想白日之事。”

    此刻,屋内黯淡无光,恍若一处常人未闻的洞天福地。可遥知眼中迷离却分外清晰,就像是那洞天之中悄然亮起的灯火,使得水玉秋心尖恍然一颤。

    她轻声问道:“月儿可是在担心,我和阿照会逼你修仙?”一语毕,水玉秋只见遥知眼眸一亮,她点点头,仿若遇到知己一般,十分激动。

    水玉秋轻笑一声,软语温言:“月儿,你怎么会有这个担心呢?我和阿照一向是最明事理的不是。我们两个常鼓励你,勿要视修仙若洪水猛兽,原是为了要你强身健体,并不是为了要你出头的。你无需过于忧虑。”听了此话,遥知这才放下心来。她将双手合于胸前,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月明星稀,偶有点点星梓微光。水玉秋便借着这缕直直射入的微光,轻轻拨开遥知的碎发,温柔注视着遥知的睡颜。

    她望着望着,脑海中忽地就浮现出昔日长安旧事。

    彼时,她是书铺老板之女,原也是千娇百宠长大。奈何她阿爹早逝,偌大家业,便只余她一女儿家守着。

    书铺每日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形形色色的人去,却唯有沈照水日日到来,风雨无阻。

    她觉得这书呆子有趣,便多放了三分心思在此人身上。谁料,她竟觉出此人不同。此人不执着于修仙,却又有些灵力的模样,且才学甚高,非池中物。

    是以,她便主动向沈照水示爱,那沈照水竟当场红了脸。后来,他果真中举为官,她也成为官家娘子,受人艳羡。若不是那件事,只怕她们会一直呆在长安。

    思及此,水玉秋神色略有落寞。此非为了自己,而是她感慨丈夫此举艰辛。知自己入了虎狼窝,便能够及时止损,实属不易,少有人有这种孤注一掷的魄力。

    水玉秋回忆起丈夫当年所做所为,唇角不自觉轻轻弯起。半晌,她静了静,敛了敛唇角,慢慢从床上移下来,再次去了书房,催促沈照水及早安眠。

    日夜如梭,白日倏然而至。天蒙蒙亮时,窗棂处渐渐有薄光透入。遥知本就心有所想,如此薄纱似的光,极轻柔地便将她唤醒。

    她自床上起身,缓缓推开门,来到茅屋外头。此时虽已至春日,但如此时分,依然有微微冷风吹过。遥知抱紧了双臂,顶着风,来到溪边。

    她脸色略有沉闷。脑中再次回想起,这么多年,她的所见所闻。一边想,她的脚尖便不自觉向前踢起小石子出气。

    为何都要修仙呢?遥知紧紧蹙起眉头,双臂也抱紧了些。她垂眸沉思,林叔叔逼着林町修仙,是为了让林町不被邻里闲话。阿照阿水鼓励我修仙,是为了让我强身健体。

    可还有一群人,她们和阿照他们不同。这些人,疯狂追求修仙,苦求能修成神明。他们终身执拗于此,不事耕耘,不事蚕桑,甚至并未仙法高超,便就敢追求辟谷之术。这些人,阿照曾称之豺狼。可,她不明白,她们为何执拗?仙道本就是随缘之事,原强求不得啊!

    想到这,遥知脚上力量加重了些,石子被他轻而易举挑起,向着桃树飞去。待其重重击在树上,便又直直向下坠落。

    而这一切,遥知并未留意。她正沉迷于心中所想,一时间竟有种超凡脱俗的意味。

    轻轻一声,似从长夜划过天际,划破满夜的黯淡,飞入明明白日之中。桃花树下,一声突兀的“啊”将遥知从冥想中拉回。遥知惊呼一声,后退几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树下此时赫然横着一个人。那人将双眼盖住的树叶取下,懒洋洋地寻找方才害他被石子的打的罪魁祸首,却蓦然与遥知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他一惊。此时,清晨第一缕微光巧合般射在二人中间。晨光熹微,那人不可置信般再次用树叶将双眼遮住,又转瞬便将其取下。

    她怔怔地望着遥知。良久,就听他感慨的一声:“苍天啊!竟真有天生的神者。”

    闻言,遥知虽仍警惕,但看他却越发像望个傻子一般。那人飞快而轻盈地起身,落在遥知面前。

    他亲昵地拉起遥知的手,欣悦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竟然能看见我!”

    遥知眉间微微一皱。她脱口而出:“你这么大的一个人,我怎会看不见你?”

    此言一罢,那人却越发兴奋,眉梢眼角间堆满了喜色:“小姑娘,自我介绍一下,我乃九重天上修为极高的上仙。”

    此言一出,遥知暗暗心惊。这不着调的人怎会是仙者?看来,她方才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了。

    如此想着,便听那人继续道:“在下观你修仙根骨极佳,欲收你为徒。你放心,在下会讲此时同你父母言明。此后,在下会倾诸多心力培养你。以你之天赋,便是飞升神明也是易如反掌。你快些拜师,在下好名正言顺带你回九重天修炼。”

    语毕,他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遥知向他叩拜。毕竟,在他看来,凡人对仙者的敬重都是天生的。此人必不可能拒绝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遥知并未像寻常凡人般陷入做上仙徒弟的欣喜之中。她警觉地向后退了数步,似乎将其视为骗子。

    那人讶然,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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