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蚕被追回,还如此顺利,超乎叶司召夫妇的想象,待知道整个来龙去脉却是细思极恐。凌烟阁的实力在武林中虽不是一骑绝尘,也是不容小觑,赤羽竟能突破重重防守,轻易盗走金蚕,他日罗刹门若是想攻破凌烟阁岂非易事?种种迹象表明金蚕失窃绝不是个好的开头。叶孤鸿亦有同感,将金蚕送回凌烟阁,便又下了山。他要弄清楚赤羽盗取金蚕背后的隐情,还有一点他未曾对父母提及,这个武功高绝、姿容绝色的女人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叶孤鸿探访一月有余,六月初与父亲在湖州汇合。六月的湖州花艳草绿树丰,四下涌动的都是藏不住的热情。叶孤鸿随父亲来到了湖州刺史刘梦龙的府邸,六月十三是刺史大人的生辰。凌烟阁同刺史府一直颇有往来,此番要事自然要亲去庆贺。叶孤鸿素来不喜这些人情往来,一个人找了僻静处躲清静。你知不觉逛到一处名为流云阁的院落,被一座鸽子笼吸引。鸽子笼用竹子搭建,仿形亭台,上下两层,竹叶参差,很是精细。鸽子或间错在笼顶歇息,或在地上悠闲散步,一个个匀称有形,精神十足。见有来人,鸽子们“呼啦啦”地飞上了笼顶,咕咕地表达着不满。

    “你是什么人,这么莽撞?”一个小丫头走到过来表达着不满。

    “无意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这是内院,你不请自来还说无意冒犯?”

    “香雪,不要无礼。这是老爷的贵客”,说话间一个女子款款走来,福了一礼:“公子见笑了。”

    女子纤巧苗条,眉清目秀,温柔娇弱,我见犹怜。

    “不敢当,是我唐突了。”

    “公子怎么不在前院?”

    “前院热闹得很,想找个清净处,不想冲撞了姑娘。”

    “公子言重了,此番来的都是贵客,谈不上冲撞。”

    “这些鸽子是姑娘养的?”

    “闲着无事,解闷的。”

    叶孤鸿匆匆聊了几句便再次致歉告辞。

    当日晚宴,虽非正日却也宾朋聚集,觥筹交错。席间少不得歌舞助兴。舞毕,一个女子抱琴而来,身姿款款,眉目温软,正是白日叶孤鸿所见女子,女子端坐之后弹奏起来。叶孤鸿听得众人议论方知弹琴女子是刘大人新纳的妾室,名叫流云,色艺双绝,很得刺史欢心。三巡酒过,叶孤鸿跑离了酒席,一个人在院子里东游西逛。忽见一丫鬟匆忙而过,叶孤鸿心下奇怪,一路尾随至沁芳亭人便不见了踪迹。四下看时发现正是白日自己来看鸽子的地方。叶孤鸿看着安静的小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索性溜了进去。鸽子笼很安静,整个小院也寂静无声,忽然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落在笼顶。有脚步声,叶孤鸿忙躲在暗处。流云出了门,四下看了看,上前取了鸽子脚上的信又进了屋。堂堂刺史府的小妾深更半夜私下传信,只要张扬出去便是重罪。叶孤鸿在黑暗中等了一刻钟,再无人出来,折身而去。

    回到寝室,父亲正在喝茶。

    “这么晚了,爹还没睡?”

    “吃个席也坐不住,这么晚才回来。这是刺史府,行事不要太过随意。”

    “早就说了,我不喜欢这些场合,您非让我来。”

    “你不喜欢的多了,怎么?还想事事按照你的心意来?我像你这年纪的时候早就接管凌烟阁了,你可倒好一天天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你以为刺史府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给你铺好路都不知道照着走。”

    叶孤鸿最受不了父亲的教导,忙说道:“您老人家别生气了,我就是觉得酒席没意思。以后不会了。”

    好说歹说平了父亲的怒火,终于得以清净。

    “今晚机警些,府中有大事。”

    叶孤鸿来了精神忙问道:“什么大事?”

    “捉内贼,刘大人特地要我们协助。”

    叶孤鸿一下便想到了流云,想到流云阁种种奇怪之处。

    “这内贼是个女人吧?”

    叶司召诧异道:“怎么这么说?”

    叶孤鸿忙将自己所见向父亲叙述一番,叶司召听后面色凝重道:“你速去流云阁盯着,我去见刘大人。”

    叶孤鸿不敢迟疑直奔流云阁而来。流云阁鸟雀无声,庭院寂寂。叶孤鸿盯着看了一阵,越发觉得古怪。索性推门而入,未及反应便遭袭击,黑暗中叶孤鸿与流云过招,几十招后流云渐落下风,甩出暗器后向外逃窜,叶孤鸿躲过暗算紧追其后。流云见始终甩不脱,反身继续与叶孤鸿过招,被叶孤鸿一掌击中,瘫倒在地。叶孤鸿正欲将其擒获黑暗里闪出一人,叶孤鸿迎上。三招过后叶孤鸿便猜出来人,心中既惊又喜,过招却更加谨慎。缠斗之际,远远的有火把前来。双剑相搏,两人近在咫尺,叶孤鸿开口道:“江湖中人,何苦招惹官府,刘刺史是出了名的酷吏,你快走,不要落到他手里。”

    赤羽大为惊异,收了剑,反手一掌,叶孤鸿始料未及,口吐鲜血应声倒地。

    “不要再调查我,这是警告!”赤羽说完隐入密林。

    叶司召领着府兵赶到时只看见倒在地上的叶孤鸿,叶司召忙扶起儿子:“谁打伤了你?”

    “不知,一路追赶流云至此,眼见可以生擒她。突然杀出个黑衣人,流云也被她救走了。”

    府兵四处找不见黑衣人无功而返。回到刺史府,刘刺史忙让大夫诊治,所幸伤不在要害静养便好。叶孤鸿躺在床上,回顾与赤羽打斗场景,不免发出一丝苦笑。他自知不该这么放走赤羽,却实在不想她落入官府手里。而她明知他手下留情,却为警告出手打伤自己,这更加激起了叶孤鸿继续调查她的决心。这一个月,他搜寻到不少关于她的消息传闻。传闻她是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偏又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遂得了玉面阎罗的恶名。两次交手,赤羽出手迅捷狠辣他有所见识,但两次她都不曾真正伤他。叶孤鸿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让他理不出一丝头绪。蓦地,一个念头闪现出来,她既然肯为救越国人不惜盗取凌烟阁至宝,不妨到越国,也许能找到不一样的线索。

    “赤羽,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叶孤鸿望向窗外,在心里问着自己。黑漆漆的窗外星月无光,泼墨一般。

    群芳楼内,赤云跪向赤羽。

    “属下办事不力,请圣使责罚”。

    “刘梦龙本就不好对付,又有凌烟阁的人掺合,难保不出疏漏。罗刹门的痕迹都清除了?”

    “接到密报后我已全部焚毁,他们查不到。”

    “湖州你不能再待,先回阁里再作打算。”

    赤云走后,群芳楼的老板和老板娘一脸谄笑着看向赤羽:“圣使屈尊前来,我们也没事先准备,慢怠了。”

    “你们下去。”

    老板和老板娘如得大赦忙退出去。

    赤羽在屋内静坐一阵,心里莫名的烦乱。起身在琴前坐下,《凤求凰》的曲子就这样在琴间缓缓流出。等赤羽反应过来自己弹的曲子,一时又十分气恼,手下用力硬是用不协调的音调止了琴音。赤笙守在门口,听着房内的动静,不禁皱起了眉头。

    梅子鹤和穆凝华按照既定路线行至麓州,过了麓州便是越国地界,一脉江水远无涯际横亘在两国之间,两岸花繁叶茂,鸥鸟竞逐,一叶渔舟逐日而行,飘飘荡荡淡出视野。穆凝华遥望着一碧澄江,满目欣喜:“好宽的江!”

    此刻岸边仅有一只乌篷船,头戴草帽的中年汉子上前问道:“客官可要渡船?”

    梅子鹤领着穆凝华上了船。穆凝华从船头跑到船尾,一会望望天,一会看看水,像一头刚见草坪的小鹿,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芒。最后索性脱了鞋,把一双玉足泡在江水里,清凉的江水瞬间除去了盛夏的燥热。梅子鹤笑意盈盈地看着穆凝华跑前跑后,应和着她的感慨,最后盘膝坐在她旁边,看她顽皮地撩水玩。

    “没见过这样的江吗?”

    “没有。我们那里只有河,跟这里的没法比。”

    “这个叫乌雅江。传闻此地有一位女子乌雅,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等到成年时,乌雅与同村的小伙订下婚约,只等吉日完婚。他们订婚后不久就发生战乱,未婚夫被强征入伍。两人在江边分别,此后乌雅日日来江畔期待未婚夫归来。三年后战争结束,未婚夫却战死沙场没有归来。乌雅穿着素服白衣,在江边吊唁完未婚夫投江而死。为了纪念这位贞烈的女子便把这条江叫乌雅江。”

    “如果死的是乌雅,她的未婚夫也会为她投江吗?”

    对于穆凝华的问题梅子鹤略感意外:“也许会,也许不会。”

    “看吧,女人为男人殉情你们称颂、赞美,如果要你们男人也同样付出,怕是万中无一了。”

    “如果是我我定会为心爱的人赴汤蹈火”,梅子鹤坚定道。

    穆凝华眼睛亮亮地看着梅子鹤,凑近问道:“公子可有意中人?”

    梅子鹤看着那双近在咫尺水汪汪泛着精光的眼睛脸忽然就红了,喉头艰难地滚动着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目光定在穆凝华身上再移不开。

    冷不防脸颊被软软地印上一吻,梅子鹤整个人都呆了,过电一般愣在当场,眼睛却睁得比平时大了几倍,不可思议地看着穆凝华。

    “你样子真可爱”,穆凝华天真一笑:“你们中原人说话办事总是绕来绕去,便是喜欢都是遮遮掩掩,好没意思。”

    说完站起身,光脚站在船上,日光下那双玉足耀眼的白,晃着梅子鹤的眼睛。

    船至江心。船夫放缓了速度大声道:“公子,这趟船着实费力,得加钱!”

    “你这船夫,明明就载我们两个人,怎么这时说费力!”穆凝华反问道。

    那船夫也不辩解,扔掉船桨,纵身越入江中。不多时从江中露出头来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公子若将身上金银全部留下,我们自然将你们平安送到对岸。”

    梅子鹤知道遇上了劫匪,江上的劫匪比路上的劫匪更加可恨,这帮人仗着熟识水性谋财害命,被盯上的人十有八九会命丧大江,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们把钱都给你们,你们要是不按约定送我们,我们还是死路一条。想要钱先送我们过江!”不等梅子鹤回应穆凝华说道。

    说话间船夫的同伴已经划了一叶小舟过来,船夫上了船。

    “此地只有客人听从我们的规矩,没有讨价还价的。”

    船夫话音刚落梅子鹤乘坐的乌篷船开始下沉,船板上不断地溢出江水。

    梅子鹤暗叫道:“不好!”

    拿出佩剑开始削船板。

    “你做什么?”穆凝华惊慌着问道。

    “削块木板,等船沉了我们浮在木板上或许还能能救。”

    穆凝华看着沉的越来越快的船,带着哭腔说道:“我不会水?怎么办?”

    忽然从水里伸出一双大手一把抓住穆凝华的脚踝,用力一拽,穆凝华倒进江里。梅子鹤只听得一声大叫,回过头已不见穆凝华的影子。来不及细想,纵身跳入江中。穆凝华睁着双眼,在江里缓缓下沉,梅子鹤奋力游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随即便往上游,船夫和同伙围上来阻拦。梅子鹤抵挡着劫匪,又拽着不会水的穆凝华,很快筋疲力尽。突然水下窜进一个人来,竟然是叶孤鸿。两人解决了劫匪,费力拽着穆凝华,在体能竭尽之时浮出水面,上了一艘画舫。

    穆凝华已经晕过去,两人大口地喘着气,新鲜的空气立即占满心肺,带来重生之感。恢复清醒之后梅子鹤顾不得其他,立即按压穆凝华心肺,半个时辰后伴随着一阵阵咳嗽,穆凝华吐出了灌进的江水,终于缓过神。梅子鹤总算松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柔声道:“醒了?”

    穆凝华愣愣地看着梅子鹤,“哇”地哭出声,扑进了梅子鹤怀里。梅子鹤轻拍着穆凝华的背,安抚着。

    穆凝华止住了哭泣,哽咽道:“我还以为死定了。”

    “我也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叶大哥救了我们。”

    穆凝华这才注意到静立一旁的叶孤鸿,连忙道谢。

    从交谈中得知叶孤鸿也要去越国,租了画舫在上一个渡口出发,打算到两国交界的渡口下船。行至此处远远地看见有人落水,急急赶来,这才救了他们。

    “可有遇到海沙帮的人?”梅子鹤口中的海沙帮便是之前打劫的那伙人。

    “我要救你们的时候遇到了他们的阻拦,跟他们打了一场。”

    “早听闻海沙帮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今日算是领教了。”

    “叶大哥既然到越国,不妨到小弟家暂住几日,我们好好喝一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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