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薇下手术已经是在半夜,几天的连轴转让她出手术室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医院即使在半夜也是嘈杂的。脚步声,机械声,哭泣声总是络绎不绝,这些声响一道接一道地响起,交织在一起就像是张细密的网把人牢牢套住让人胸腔发闷。

    沈扶薇脱了那身手术服,刚回办公室不久,桌上那杯小护士给她买来的热饮还没沾唇,手机就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

    她歪在办公椅上连名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听筒那边首先传来的不是人声,而是十分激荡的音乐,接着听见一阵窸窣声,她感觉电话那头有很多人。

    “喂,二嫂!你现在在忙吗?”

    沈扶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给听愣了一下,她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显示名,才反应过来是江持野的朋友给她打电话。

    “不忙,应先生这么晚打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扶薇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有一些鼻音还带着些许困倦,从听筒传到另一边,让人感觉对面的人懒懒的,像只刚刚打旽醒来的猫。

    所有人全都安静听着应见画听筒里的动静,连呼吸声都轻下来了。他们只恨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不能再长一点。

    而此刻只有江持野一个人坐在一边继续喝酒,但如果有人在这时候仔细注意下,就会发现他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应见画的手机。

    应见画装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嫂子,我们都喝多了,尤其是二哥,醉的不行了。我们没法儿开车,你能不能来接二哥回家一趟,我们在红场娱乐,xx包厢。”

    沈扶薇听着连眼皮都没抬下,依旧靠在办公椅上。“你给他叫个代驾吧,我现在没空,或者我把家里司机的号码给你,让他跑一趟。”

    应见画一听这话就炸了,她不刚说不忙吗?而坐在边上的江持野脸色也可见的下沉。

    应见画也是为看热闹豁出去了,直接拿江持野卖惨。

    “嫂子!我刚叫代驾了。二哥今天喝太大了,那代驾一来他就冲人发火,吵着闹着要你过来,他还哭着说他想你了,哎呦喂,这一水儿的兄弟在可丢人了,你赶紧过来吧二嫂,不然二哥就得发酒疯把这房子点了!!”

    周阔听着应见画在通篇鬼扯也没见江持野抽他,便也大着胆子开始耍宝。他故意挨近把声音起的贼高装给电话那头沈扶薇听。

    “诶!诶!诶!我的天,我的哥,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难受了,哎呀,哎呀,别一会儿吐了,嫂子马上来了。”

    说完他的声调又变的很着急,“应哥,二嫂什么时候来啊,该不会不来了吧!我可怜的二哥呀……”

    包厢的人听着不禁捂着嘴笑,而此时应见画已经如芒在背,因为江持野的眼神变的非常可怕。应见画摸了摸冒虚汗的额头,心里对着江持野骂娘。

    瞪什么瞪,活该老婆不回家!

    老子给你创造机会,你他妈还瞪我!

    论起来,沈扶薇这次不回家也是江持野自己作出来的。

    沈扶薇一向忙,前段时间几乎不着家。好不容易闲下来,江持野就跟饿了三天快死的狗一样连续好几天晚上拉着沈扶薇没完没了。

    沈扶薇气不过,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把还在做梦的江持野被子套头狠狠揍了一顿扬长而去,直到今天都没再踏进江家大门半步。

    此期间任凭江持野再怎么伏低做小,千哄万哄就是不见沈扶薇回家。

    “嫂子?”应见画见那边没什么回应,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他听到一声轻叹,但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我一会儿过来,麻烦你先照顾他了。”

    应见画闻言大喜过望,满口答应,而此刻江持野的脸色也变的不再那么可怕了。

    约摸半小时,江持野又被人灌了一圈,那个包厢的门才被打开。

    一束刺眼的白炽光从门外透进来。而就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他们手里的动作,看向门外。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如果他们再靠近一点,完全可以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西式消毒药水味,感受初春夜半她身上染的料峭寒意。

    来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和在场人格格不入。

    一直陪在应见画边上的小姐愣愣地看着进来的人脸,若说刚才她对应见画的话有所不痛快,那现下她是真的相信了。

    女人面容精致,气质冷冽。只看一眼,便会让人联想到连绵高山绝峰上那终年不化的霜与雪。就连一向长袖善舞的周阔见到沈扶薇也变得十分老实,心里默默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她。

    “清绝出尘”

    与此同时,周阔看着沈扶薇的脸平白又生出几分熟悉感。

    可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她啊。

    他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奈何今天酒喝太多,怎么也没想起来为什么会眼熟。

    应见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连忙招呼着沈扶薇。

    “二嫂,快来这坐。”

    众人也反应过来,赶忙收拾着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把窗户打开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人出现在这个地方让他们感觉有种莫名的惭愧与窘迫。

    沈扶薇感受这包厢烟雾缭绕,皱了皱眉,她只和应见画点了点头,其他人一概没理。

    “不麻烦了,他呢。”

    “他……”应见画大着舌头环顾了一圈,然后惊讶的发现江持野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靠在沙发角落上睡着了。

    靠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睡着的…

    假的吧!

    应见画心里默默对发小送出一对白眼。

    沈扶薇自是也看见了,径直走过去拍了拍江持野。

    “江持野,醒醒,该回家了。”

    从沈扶薇进门开始,全场吃瓜眼神就没从这两人身上离开过,众人看见江持野幽幽转醒,他接下来的行为让人简直大跌眼镜。

    只见他把沈扶薇一把捞进怀里死死抱住,然后无不亲昵地蹭她的脸,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醉话,不断地各种喊着她。

    “媳妇儿,囡囡…嗯,唔…你来了……他们总灌我酒,难受死了……快让我抱抱宝贝儿。”

    乱七八糟的称呼蜂拥而上,让看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没眼看。

    所有人都以为他醉了,只有应见画窥破此中玄机。

    这孙子绝对他妈是装的!

    应见画太了解这个从小的玩伴了,江持野虽然默许了让大家见一见自己的妻子,但他心里还是十分紧张他家这个宝贝的,对她跟大狗护食似的异常紧张,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不分场合的上头。

    现在这不要的脸样子完全就是吃醋了,他在宣示主权。

    江持野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沈扶薇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那些对沈扶薇胡乱的称呼是在有意点醒对他或对沈扶薇有不轨之心的人。

    他的意向很明显:沈扶薇是他江持野的,而江持野是她沈扶薇的。

    江持野说话间酒气喷洒在沈扶薇的脸上同时衣服上夹杂着各种香水味,让沈扶薇十分嫌弃地想用手别开他的脸。

    “赶紧放开我,别在这丢人。”

    江持野脸没被拨开,反倒是沈扶薇的手一下子被他抓住了,他细密地,痴痴地吻着沈扶薇的手,看她的眼神直愣愣的,怎么也不肯松开她。

    沈扶薇脸皮薄,见这么多人看着江持野发酒疯立马急了,用另一只手把人狠狠推开。

    沈扶薇一被松开桎梏,她就立刻往外站起身,右手下垂暗暗握成拳,面部肌肉异常紧绷。

    应见画看着沈扶薇四季更替的脸色,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外人在,沈扶薇那巴掌将毫不留情地招呼在江持野脸上。

    而反观江持野,直接就顺杆子演上了。

    他神情有些寞落受伤地站起来,身体也颤颤巍巍的,却又十分精准地扑在了沈扶薇的怀里,用头不停蹭着沈扶薇的颈窝。

    “媳妇儿,你生气了,不生气好不好。我错了,下次再也不喝这么多了,我们回家吧宝贝儿,我们回家。”江持野嘟嘟囔囔地说着,人跟没骨头一样腻在沈扶薇身上,还趁机抱上那细腰揩了两把油。

    沈扶薇大抵觉得脸面已经丢尽了,没和任何人再多说一句,半拖半扶地把黏在她上身的癞皮狗给架了出去。

    出门那刻还传出应见画让人牙疼又一波三折的声音。

    “二嫂,二哥,慢走啊,慢走!”

    然后是周阔的声音。

    “艾玛,我拍到了,拍到了,江持野这傻样头一回见,明天等他醒了,我……”

    出了门的沈扶薇觉得她自己今天就不该来,江持野交的都什么二逼朋友。

    沈扶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江持野送回家,将他放在卧室床上的时候,由于两人身形实在差太多,江持野躺下那会儿双手还抱着她,于是两人齐齐栽倒在了床上。

    而就在沈扶薇与他碰个满怀时,他的眼睛变的十分清明,沈扶薇对他瞬间的变化看在眼里,口吻笃定。

    “江持野,你居然装醉!”

    “没有装,是酒醒了宝贝儿。”江持野痞痞地笑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沈扶薇看着他这得意样子,刚才他说的话她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酒醒了就放开我。”沈扶薇冷冷地说着要把他推开,而江持野直接欺身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捧起她的脸就是一顿胡乱的亲。江持野抱着她,说的话是无尽亲昵。

    “我想你了媳妇儿,半个月都没抱到你,我可想你了,你不得补偿下我让我多抱会儿。乖,让我亲下这儿,嗯还有那……唔宝贝儿,你乖点,别乱动,不然一会儿伤着你……”

    江持野就像只癞皮小狗对着沈扶薇又亲又舔的,沈扶薇被人压着疯狂吃着豆腐,心里已经气疯了,由于体形悬殊,她就是无法推开身上这个无赖。

    “江持野,你…唔!”

    她的唇被江持野封住了,而她最后一个尾音是“混蛋”。

    沈扶薇认命地闭上眼睛,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江持野心疼地亲了亲她的眼角。

    “我弄疼你了?乖,不哭了,不哭。囡囡我是真的想你了,别生我的气了,疼疼我……”

    江持野喃喃说着,抱着沈扶薇的手越收越紧。天光散尽,像跌进一场梦中,黑影又开始动乱,这场动乱无关暴力,因此一夜好梦。

章节目录

花烛燎蔷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鲤吻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鲤吻猊并收藏花烛燎蔷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