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周,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的秘密。”季语薇笑着看向俞周,眼睛里泪光像闪烁着的无数颗星星。

    “我以前是一个非常懦弱、自卑的人。”

    “还记得我刚插班来临川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认识。

    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我小心翼翼地观察,模仿,想要尽快地融入。

    但是,我失败了。我不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眼里都是那么地愚蠢,那么地...算了,就不细说了。

    后来,我渐渐地适应了。甚至,有了那么一两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我很开心,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直到有一天,我们班又来了一个插班生。她和我一样都是从小地方转来的,一样的陌生。可是,她要比我幸运的多。她很受欢迎,很多人前仆后继地涌到她身边帮她,我也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挺为她开心的。

    毕竟,我当时的孤立无援真的很痛苦。没过多久,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但是总有人喜欢拿我们做比较。我和她总走在一起,又同为插班生,可我们刚来时的境遇确实大相径庭的。

    他们说,那是因为我长的不好看,性格又很差,所以看起来就让人不想亲近。

    那一刻,我心里很失落。

    原来,我是这么一个差劲的人。”

    季语薇的眼泪成串的掉落在地上,掉落在他们两人的脚尖之间。

    “后来,我进入了新的年级,自然换了班级,遇到了新的一批人。

    那个时候的我唯唯诺诺,战战兢兢。

    因为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想被人讨厌,所以我会尽全力做好每一件事情,不会向别人开口求助,怕被拒绝。

    后来,我遇见了你们,在我最敏感脆弱的那一年。

    你们之间的友谊令人艳羡,我渴望走近你们,但我更害怕伤害。

    我在这两者之间反复横跳,离你们忽远忽近。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很迷茫,并且不信任任何人。”

    “可是,你对我太好了,俞周。

    你好到让我觉得你不真实。

    而我对你的好根本配不上你对我这么好。

    直到中考结束,我们即将分别的那天,我坐在学校的大巴车上听到你已经走了的消息,我害怕了。

    我害怕,永远不会再有一个人像你一样了。

    我患得患失了整整一个夏天。

    幸运的是,你们都还在。

    高一开学那天,我在二中的新生红榜上找到了你们的名字,但是我们隔得很远。

    我安慰自己,这世界上分别才是常态。

    紧接着,我以全新的精神面貌进入了新的班级。但是我仍旧是我,仍然尽可能地安静的存在着,成绩不高不低,沉默且懦弱。

    我想过去找你们,但是我始终没有那个勇气迈出那一步。

    我想,只要我们还在一个学校,我就还能时不时地见到你们,还能笑着打个招呼,这已经很好了。

    毕竟,你们也会有新的朋友,她/他们会比我更好。

    后来...我听说你走了。

    我......”

    “季语薇,你很好。”俞周将季语薇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你很好...”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和沙哑。

    压在季语薇心头的大石头在那一刻崩塌了,她的泪珠挂在眼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她看不清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看不清这个世界。

    只是觉得头有点疼,腿有点软...

    周围声音变得混乱。

    刹那间,天旋地转,她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季语薇,季语薇...!”最后,她听到了一个急切的声音在呼唤她。

    一个小时后,医院的病房外面。

    董辉和老高分别落座在俞周的左右,死死地盯着他,脸上还渐渐露出诡异的笑容。

    “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是刚知道。”

    紧接着就收到了一左一右两个白眼。

    董辉阴阳怪气地说道:“某人以前也不知道是在高贵些什么?我们之前谁不是这么说的,是你自己不相信。我们怎么解释都说是我们在胡扯,呵,打脸了吧。”

    “活该!”高路杭跟董辉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然后隔空击了个掌。

    “接下来什么打算呀?这高低得请我们两红娘吃一顿吧?”

    “唉!”董辉一个眼神甩过去,老高立马心领神会得点点头。当即改了口,兴奋地叫到:“一顿太少了,十顿,你得请十顿!”

    “我们小薇同学怎么也得值10顿饭,是吧!”

    董辉被高路杭肉麻的声音膈应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嫌弃到当即就要为了与俞周的兄弟情和他割袍断义。

    “那小薇是你叫的?你这,你这...不厚道啊!俞周,你看他。”

    这,高路杭哪愿意呀!明明就是他董辉出的主意,只不过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而已。

    “董辉,你/”

    “不厚道啊!老高!”

    偏董辉还一咋呼三尺高,两人很快就越过俞周扭打在一起了。

    而起身躲开的俞周,正好落个清净去并病房里看一看季语薇。虽然刚刚医生看过之后说只是因为发着烧又吹了凉风这才高烧不退,没醒过来,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他总有一种‘这不真实’的感觉。

    他轻轻地推开门,落座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季语薇,她就是在教学楼下的单双杠上坐着,双手撑在身侧有些抖,明显就是害怕摔下去。

    他看了一眼,就因为其他事走了。

    后来快放学的时候,他路过那扇窗,又看见了他。她好像坐了一下午,一动也未曾动过。

    再后来,他们阴差阳错的升入了同一个班。但,他与她也只是见面打个点头招呼的关系。

    直到,季语薇被他们当时的老班调到了董辉的旁边,他们才真正的有交集。因为,那时他就坐在董辉的身后。

    再后来,他们成为了同桌。

    他发现,季语薇很喜欢安静的自娱自乐。比如,在上课时间画画、在周五回家等校车接时,一个人去大礼堂看公映的电影、在背书的时候小声哼歌,难过的时候喜欢蹲在天台的角落里发呆等等......

    她聪明、敏锐、感性,会对喜欢的朋友奉上自己的所有真心。

    她有很多优点,即使她自己不知道。

    从前,他以为季语薇只是个内向的、不善交际的人。

    而他们之间小半年的交情也没有多深,只是身边的人爱开玩笑,她迟早会忘记他这个初中的同桌。

    忘记,这不值一提的同学情。

    所以,他离开二中的时候才走得那么悄无声息。

    他又何尝不是那个胆小又懦弱的人呢?

    随着季语薇的血一丝丝的反被吸进针管里,她的手一阵阵抽疼,眉头蹙成了一团。而当季语薇咬着牙从昏睡中疼醒的时候,俞周还在出神。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季语薇这回的针管拔得很是干净利落,一点都不疼,就是血流了挺多。

    “你又拔针?”

    呃......

    季语薇手中的针头又没藏,对上俞周直愣愣地凝视,只能乖乖点头。然后一脸委屈的解释道:“右手疼,她又扎得我右手。你说她为什么不看看我的左手呢?”

    俞周被她问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呀,刚才他应该让护士扎季语薇的左手的。这右手都紫了!

    想到这儿,俞周立马抬手让季语薇把右手递给她,“右手给我。”

    “呐。”

    季语薇的手刚输过液,有些冰凉,比他的手还要凉一些。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一些。两个针眼挨得很近,输液输的有些水肿。整个手背都青紫着,看着有点吓人。

    俞周抬眼看着季语薇,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

    董辉和高路杭就大大方方进来了。

    看到这场面,又是一惊呼。

    “哇哦~!”

    “你们!”老高一脸姨母笑的指指俞周,又指指季语薇,眼神中说尽了一切不可说的事情。

    “唉,别搞。”董辉一个大必兜打断了老高搞事情,然后义正言辞地说:“所以,两位,这是修成正果了?”

    修成正果,季语薇在心里反复地将这个词念了好几遍,都觉得不真实。但手中传来的另一个人的体温时刻都在提醒着她,这是真实的。

    季语薇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脸颊瞬间升温,露出肉眼可见的绯色。

    看到这一幕,那个答案听没听到对于董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老高也心领神会,一瞬间想到了有很多之前不能说的秘密,现在也是时候说出来了。他果断地找了舒服的位置坐在了季语薇的床边,热络地说了起来。

    “唉,季语薇你还记得高一那时候吗?当时老俞还没走,我和老俞在A楼,你和董辉在B楼。当时老俞在15班,你在26班。你每天下午吃完饭上晚自习之前都会到A楼前边的小花园里溜达,当时因为这个,老俞天天守在15班门口的走廊边上,就为了看见你。你不知道,我每次从一楼往上看都能看见老俞伸得老长的脖子。哈哈哈......”

    “还有,我告诉你他为了霸占那个位置,还特地买了一盆草放那儿。每次站那儿偷看你,还假装自己在看草。你说他幼不幼稚,哈哈哈哈哈......”

    随着老高一阵阵高亢的笑声此起彼伏,俞周那只握着季语薇的手慢慢地僵硬了起来。

    我想,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老高现在估计已经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董辉则是憋笑憋得不能自已,只能扶额掩饰。

    临川二中的教学楼排列一直都是一个奇葩,也不知道当初的校长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风格。

    临川二中,最出名的除了它优秀的教育资源,其次就是它无比宽敞的校园了。其中,高一区和高二区毗邻。高一区在左,高二区在右,两者几乎是对称的。

    它们都分别由两栋教学楼构成,高一区是A栋和B栋,A栋在前,B栋在后;一般大家都称呼它们为前楼后楼。前楼的前面是一个大型花园,里面种着各式果树和花木,小道崎岖曲折,弯弯绕绕,最适合遛弯。靠里则是一条笔直的长道,旁边靠着围墙种的全是竹子,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翻墙偷跑出去。不得不说,这个竹子确实起到了这个作用。

    因为,它真的很茂盛且密集。

    A/B 楼都是五层,构造呈镜像。四楼、三楼以及二楼的最右侧楼梯通过露天的长廊连接起来,方便两栋楼之间的走动。四楼的长廊最特殊,它不是长矩形,而是不规则的,靠近后楼的位置有一块较大的平台。

    班级的排列顺序则是从楼顶到楼底,从左到右,一层四个班,依次增大班级号的。

    因此,15班的俞周在A楼二楼,19 班的高路杭正好在俞周的楼下,而26班的季语薇则是在B楼的四楼。

    也是得益于这特殊的布局,让季语薇每每走出班级,趴在走廊栏杆上沉思时,都可以透过前方二楼的某个窗户模糊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老高所说的,她确实不知道。就像她接下来要说的,他们也不知道一样。

    季语薇沉了沉肩,转头看了一眼俞周,眉眼微扬,平静地将她埋在心底的秘密翻了出来。

    “我...其实没有饭后散步的习惯。我去前楼的小花园,只是因为站在那里可以看见15班门口的走廊。

    我,只敢远远地看一眼。”

    我还知道,你养的那盆草不是什么普通的小麦草,它是含羞草。

    你走之后,它依然在那里。

    所以,我每次都尽可能将自己的校排名控制在800前后。因为这样,按照学校一贯的考试考场分布,我的考号就会在A楼二楼。

    甚至,就在15班。

    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到你曾经呆过的班级,去看看你养的那盆含羞草。虽然,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只是这些话,此刻还不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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