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苦弱,精神长存。姓名董至,实验编号114,确认参加新源计划。”交互脑机传出清脆的AI拟声,音色饱满富有活力。

    董至七年前渐冻症病发,逐渐全身瘫痪,唇舌也萎缩后她接入脑机作为对外交流的工具。

    “确认书已传到你的脑机,看完没问题就可以签字。”特殊事务研究所高洐组长面有不忍,皱着眉提醒:“新源计划并不成熟,万一能等来渐冻症特效药呢?现在艾滋病比感冒还好治。”

    “靠机器维系的生命,毫无意义。”

    董志用脑机浏览完确认书996页强制阅读内容,最下方找到确认窗口,精神力拖动箭头签字。

    “搞定。这么长的文件对待残疾人可真不人道哦。”

    “要通过的审查太多得留档,实在抱歉。那我们就开始了。”

    高洐有点遗憾董至的坚持,但检查过反馈文件没问题,不得不公事公办了。助手从液氮箱子取出一管蓝色荧光药剂推入董至的维生系统。

    “现在注入升灵液,它能增强生命源力增加成功率,新源计划即将开始,祝好运!”

    “遗体捐赠书之前签了,器官能研究的就用,用不上的烧灰扬了别占地。”董至留下她在蓝星最后一句话,随着药剂发挥作用渐渐睡去。

    高洐看着昏睡的董至一声叹息。

    回想最初见到她的情形,在京北大学一个关于上古史殷商之变的讲座上,董至以历史系博士生身份参加汇报,过硬的专业能力和活力四射的模样让人过目难忘。

    再见面却是她作为实验品在研究所里,参加一个成功率都没法统计的实验。高洐拒绝了助手的帮助亲自将董至转移到投映启动室。

    ……

    “请注意,第十批次实验即将启动。”机械女声发出提示。

    高洐退出投映室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上帝啊,请庇佑这个本该成为历史学家的女人,保佑她旺盛的生命源力能通过黑洞到达周界。该死,为什么生命体和机械还不能直接穿越,成功率都没法采样统计,我感觉自己是刽子手在谋杀实验者。如果我有罪请惩罚我,请让她成功吧,阿门!

    董至感觉自己的意识陷入一片白色的旷野,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让人感到平静和舒适。

    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向着感受到召唤的方向,许久看到一扇门,不自主的摸过去,搭到门框顿时天地旋转,大块的色块在飘动。

    飘成无数的生活过的场景:停电时妈妈摇动的蒲扇、武术比赛的奖杯、有她署名文章的《世界历史》……

    所有的人所有的场景呈螺旋绕动,绕成无数的光带穿插,通明巨亮。

    最后她融入这明亮,穿梭在一个无光的通道中,黑暗,全是无尽的黑暗。直到通道的尽头,有个极其微小极亮的光点,她拼命燃烧穿梭,要融入到那处温暖的光。

    布咕咕~ 布咕咕~

    声音好近,像是房顶传来的。

    实验室怎么有斑鸠啊?董至睁眼看到木质天花板登时惊了:想体验个新颖点的安乐方式还真没死!!!

    这里是通过黑洞与蓝星连通的周界,发展水平约相当蓝星的战国时期,有大小国家数十个,正处群雄割据的大争之世。

    在周界她叫姜源,身份是鲁国王姬,已经嫁人生子了。她丈夫是焦国大王,三天前倒霉催的在巡视路上遇到泥石流爆发,她也不幸的成为寡妇。

    董至是幸运的,她的生命源力成功穿越黑洞投映到姜源身上。姜源已经昏迷三天,生命本源如风中残烛即将熄灭,董至的投映像是浇了一桶油续命,两人的记忆也融为一体。

    她对自己说,活了两个世界两个半辈子,既然在周界,我从此便是姜源了。

    “王姬你醒了!太好了,感谢祖宗保佑。”

    看到姜源睁眼,侍女白鱼急忙出门传唤郑大夫。

    侍女阿藻高兴的擦眼泪:“王姬你可吓死我了,郑大夫说你中毒了,至少昏迷七天呢。呸呸乌鸦嘴,这不是好好地!”

    中毒?!这什么情况。

    阿藻送上祛毒药,姜源闭眼一口闷了:“我想喝碗甜羹。”

    甜羹是用新下的黄小米熬到米汤发稠起油,滤掉米粒浇上蜂蜜就成了。

    鲁国人认为黄米汤性平温补,适合虚弱的病人,姜源下意识的想喝,果然外边灶上也备着有,一碗下肚血糖蹭蹭涨,脑子也好使的多。

    大夫郑叟也到了,诧异于姜源能提前苏醒,捻着胡子伸出手翻动姜源的眼皮,又反复听脉想看个究竟:“您中的这个毒名为弱神散,中毒之人无生命之忧,只会昏睡,即使醒了也是浑浑噩噩。如今不但醒了,还神志如此清醒,怪哉怪哉”

    “这毒回头再研究,眼前事要紧。”屏退郑叟,姜源感觉自己还得把事情理一理。

    这毒中的实在蹊跷,是有人想趁机去母留子把持朝政吗?但又不致命,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阿母!”

    一声哭喊打断了姜源的思考。

    吕牧哭的抽抽搭搭撞进姜源怀里,正是她年方五岁的儿子,得知母亲苏醒从灵堂跑来探望。

    “阿母你别…别抛下我,阿父已经不在了,难道你也要弃我而去吗?”小人儿止不住的抽噎,他不知道母亲是中毒,只知道父母一向感情深厚,担心她想殉情自杀。

    “阿母摸一摸,我们不哭了,阿母永远不会抛下牧儿的。” 姜源搂住儿子轻轻的顺着背。

    “阿父走了,我好难过。可叔伯他们还在灵堂前争吵。呜呜— 不获叔说我还小,国赖长君,兄终弟及该由他当大王。”

    小人儿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感受温暖,他确实吓坏了,父亲突然离世,母亲昏迷人事不知,自己前途未卜,一系列打击迅速催熟了这个孩子的心智。

    “叔叔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阿母,他若登位,还能留我性命吗?”

    “哼,他也配!”姜源冷笑一声,“吕不获一个无手的天残之人,本是不详。你爷爷留了他性命,五个郡中把最富的东丰郡给他了,他竟还有不足。”

    “他当我鲁国无人吗。不过他既然敢跳出来,想来有所准备。阿母会想办法的,你看出钱还是出人。出钱就雇佣你舅舅的兵马,出人就把你婚事卖了。”

    “全凭阿母做主,反正我也娶不到阿母这样的好老婆。” 吕牧全心的信任母亲。

    姜源感到内疚,但她不敢赌概率,只能尽量往成功的天平上多加砝码。

    焦国的兵马分散在各个郡,都城庐阳城只有数百守城的护卫。贸然去联系将领,招来另一个吕不获占地为王就不好收场了,如今之计只好先从母国搬救兵。

    突然姜源想起来什么,拆了床板自暗盒中掏出一个锦盒,珍重的递给吕牧。

    “吕不获敢跳出来,无非是看你父亲走的急没留下话。这是册封你为太子的锦书,你父王在你出生那天就写好存在我这,谁都不知。本想等你大点再拿出来,没想到—”

    姜源噎着口气说不上话来,好一会才平复了,继续嘱咐儿子:“我让姜鳙兄弟护送你,拿着锦书去灵堂悄悄的给大令尹祁巨,他应该会帮我们的。”

    吕牧擦干眼泪拆掉盒子,把锦书贴身存放,转身回到灵堂,那是他父亲所在,也是他的战场。

    其实祁巨和姜源的关系并不好。祁巨在两国联姻前曾激烈反对,每天上书鲁国强盛是大国,焦国是小国,鲁大非偶只会招来祸害。

    另一方面祁巨是吕狩的老师,全心为吕狩出谋策划又懂农桑内政,深的吕狩信任,每次出巡都让祁巨全权代理朝政。

    姜源也是在赌,祁巨看待吕狩如亲子侄,有这份香火情在,暂时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

    既然儿子表过态,那买卖就得抓紧了,姜源看向自家侍女白鱼。

    挑陪嫁那天哥哥哲儿看她皮肤白皙嘴唇微翘,随口给起了名字,白鱼却从此上了心。

    “我夫的丧报可传到鲁地了?”

    “吕氏还不曾发丧报前去,奴见王姬昏迷不醒,两日前自作主张派姜鲤悄悄回鲁传报,骑马加急算时间应该刚到宁城。奴胆大包天,奴该死。”白鱼见姜源这般发问,重重的磕在地上。

    宁城是鲁国的国都,最近处离焦国国都庐阳城不过三百八十里,两地中间只隔了东丰郡,快马两三日可到。

    姜源双手扶起白鱼,很诚恳的说道:“很果断做的好,我要重赏你,脱去奴籍加上水田十亩。”

    白鱼不敢置信再次拜倒在地。

    “再帮我一件事吧。

    带上信物速去找我哥哥,说牧儿仰慕他女儿姜莲,愿以正宫之位迎娶,日后焦国的国主会永远流淌他的血。

    若姜莲有意,做姑母的不能不表示,靠海产盐的临南县会赠给她添妆。另牧儿年幼,继位之时盼望母舅派人来观礼助威。

    再则东丰郡最近闹匪不甚太平,请哥哥在东丰郡布兵两万代为剿匪,所费粮草由焦国双倍承担。”

    “奴一字不敢忘!”白鱼领命。

    姜源怕不保险,双管齐下了。

    哥哥会懂她的意思,五岁的孩子懂不懂仰慕之情,是最不重要的事。

    姜源摘下头上的玉簪,旋转拧下簪头,拆出一枚小章演示给白鱼看,再原样装回插在白鱼头上,又另卷了一束头发盖住:“女儿大了,若是想留在哥哥身边就别回来,捎个话就行。”

    白鱼红透脸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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