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和苍梧殿少主的道侣关系，这并不是个秘密，甚至可以说此事一度曾是整个学宫乃至不绣城最大的热闹。
李西闻也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
四年前，身负婚约的姜因路过炉山，不小心掉进了炉山结界，遇到了被囚禁在此的苍梧殿少主。
炉山乃是一处永禁之地，其结界除非域主亲令，否则只能进不能出。
姜因被迫困于此，没法出来，久而久之竟和苍梧殿少主暗生情愫，私自结为道侣。
等十方宗和学宫得知此事，已经是三年后，姜因师父姜有承勃然大怒，想尽办法求见域主，这才将姜因接了出来。
可不曾想，许是不舍得和苍梧殿少主分离，姜因竟在回宗的路上一睡不醒，成了活死人，实在痴情至极。
李西闻心道，不管这故事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是苍梧殿少主的道侣没错，可也仅仅是道侣而已。
他们要议论就议论苍梧殿少主，放过她这个凄惨的道侣吧，她招谁惹谁了！
她如今还是活死人呢！
活死人多脆弱你们不知道吗？
这消息来得属实不是时候，医修弟子们视线热烈，像是要在李西闻脸上盯出无数个乐子。甚至有的毫不避讳，当着李西闻的面就开始说起她和苍梧殿少主的八卦，“姜师姐和苍梧殿少主…………”
旁边有耳朵灵敏的医修弟子凑过来，“……什么？他真的要回来了？”
声音惊讶引起一连串的侧目，于是那消息就跟长了腿一样，从明礼轩的这一头开始蹦跶向另一头。
“听说了吗，苍梧殿少主要回来了……”
“真的吗，那姜师姐……”
李西闻快被这些蛐蛐声扎成了筛子，人还是全的，魂已经漏了。
天知道李西闻最开始以为苍梧殿少主要回来的消息一传出来，最让她头疼的会是她师父姜有承，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儿消息出来了，师父还没怎么着，明礼轩里的医修弟子就已经让她吃不消了。
角落里的刻漏兢兢业业流动着，自顾自丝毫不管李西闻的心情，李西闻顶着周围的视线和议论，差点将它盯出一个大洞：什么破刻漏，人消息都快传遍了，你只流这么一点！要你有什么用！
她暗暗叫苦，希望这堂讲学赶紧结束。
可这一头，赵善良和人蛐蛐了会儿璇玑殿少主和李西闻的事，还记起什么蹿回李西闻身边，“抱歉抱歉，差点忘了喂药了”。
说着，又拿起汤勺给李西闻喂了两大勺汤药。
麻了，麻了。
赵善良。
好你个赵善良。
李西闻脑子嗡嗡作响，艰难的控制视线，就算没法直接冲他翻白眼，也要用虚无的视线瞪死他。
结果正巧视线一转，又见不远处徐教习慢悠悠的走了几步，正好停在一位活死人病友跟前，将手放了上去，开始召唤活死人的法印。
李西闻：“！！！”
要了命了。
这堂讲学还能给她一点活路吗？
李西闻神魂颤了颤，再也绷不住，朝着明理轩大门就开始无声大喊：周箐师姐，救命啊！再不来接她就要玩完了！
周箐是李西闻的同门师姐，隶属于十方宗无极殿，也是学宫道修一脉的弟子。在李西闻成为活死人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圣医馆的医修外，基本都是由她接送李西闻。
之前这个师姐被李西闻和苍梧殿少主的故事荼毒厉害，成天在她耳边抽风一样感慨他们的故事有多感人，导致李西闻一度对这位师姐敬谢不敏，可现在，她宁愿被周箐折腾，也好过眼下这要人命的情形。
李西闻这催人心肝的呐喊，周箐当然是听不到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天不绝她，刚喊了两下，突然间一道人影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明礼轩外射了进来。
徐教习正好就在人影射进来的范围内，脚步稍稍一偏，于是周箐就这么满脸惊恐的直直越过徐教习和活死人的头顶，射进人群中，砸碎了一张桌子，一头向着赵善良身边煮药的药罐扎去。
“什么东西快躲开！”
“救命救命。”
“咕噜咕噜……呕……快、快……呕……咕噜咕噜……呕……呕……”
明礼轩瞬间乱成一团，医修弟子们瞠目结舌，周箐整个头都扎进了药罐里，冒出清晰又令人敬畏的吞咽声。
赵善良吓了一跳，心疼那汤药，忙道，“……这位师姐，那是我们要喂给活死人的汤药，你想喝也不用这么抢。”
“……谁愿意抢咕噜咕噜……呕呕……咕噜……”
周箐身后贴着一张符篆，正是那符篆推着她一路射进来，此刻又推着她连人带药罐一路摧枯拉朽，撞地周围的桌椅文房四分五裂，还不算完，又一路撞上另一个药罐，汤药残渣乱溅，药罐套药罐死死的卡在周箐头顶。
周师姐，你真的来了，周师姐！
那汤药可不好喝！
李西闻又是狂喜又是感动。
周师姐竟和她如此心有灵犀！
李西闻的“视线”一下子饱含深情，看向周箐的神情瞬间充满爱意。
周箐顶着两个药罐，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四肢狂舞，终于在即将撞上第三个药罐的时候，撞上柱子缓解了继续往前的动势。
周围的弟子乱成一团，有人想按住周箐，周箐能让符篆迫害，哪里能让他们迫害，抬脚盲踹，一把抓住那糟心的符篆扯了下来。
没了符篆坑人，头顶的药罐就成了负隅顽抗，被她顶着哐当一声撞在另一个弟子的脑袋上，四分五裂，一时间汤药溅的到处都是，平等的照顾诸位弟子。
站的近的医修弟子：倒了大霉了。
“呸呸呸……好难喝……呕……呕呕……”
周箐重见天日，一边呕，一边晕头转向大喘气，汤药的荼毒此时才露出了真章，这丧尽天良的味道直充脑海，周箐多坚强的人啊，也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泪，泪眼婆娑满脸都是无形的脏话。
但她顾不得这些。
她是来接叶只只的，一站起来，周箐顶着一脸汤药残渣就找李西闻，见李西闻就躺在不远处，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李西闻身下的床，推着她就往外冲。
哐当哐当。
速度之快令人叹服。
诶诶诶？跑什么？怎么这么着急？
李西闻被颠的七荤八素，呼吸都荡出了波浪线。
“让让……呕……呕……”
周箐话都说不全，推着李西闻横冲直撞。
医修弟子连忙往边上退，连徐教习都好心挥了挥手，让医修弟子不要阻拦。
可即便她速度再快，刚冲到门前，还是被几人堵住了去路。
来人身着统一的戒律司服饰，腰间配着戒律二字花纹的令牌，为首一人看到周箐脸上的汤药残渣不禁微微咋舌，随即冲徐教习行礼，“见过徐教习，弟子李简，奉戒律司和姜副殿主之令，来接姜因。”
戒律司和姜副殿主？
众人面面相觑。
周箐没法冲了，抹了把脸上挂着的汤药残渣叹息，“呕……师妹，师姐尽力了。”
叶只只在颠簸中回神，苦笑。
就说苍梧殿少主要回来的消息一传出去，最麻烦的就是她师父，果不其然，这就来了。
——
戒律司。
姜有承这次的确是冲着姜因来的。
徒弟姜俞跟在他身后，好几次欲言又止。
作为十方宗无极殿的副殿主，姜有承积威甚重，又极好颜面。
往常姜俞面对这位师父都要小心翼翼，更不用说今日来戒律司前，大师兄只多说了一句就挨了罚，姜俞便更不敢多言。
只是如此一来又不免替姜师妹惋惜，他还记得去炉山接姜师妹时，姜师妹满脸娇羞幸福的神情，多好的一对眷侣，可惜了。
姜有承并不注意姜俞，兀自走在前面。
和往常一样，姜有承仪态稳重，步伐从容，周身端方的气度别有一派君子仪风，叫人不敢直视。
可天知道此刻他有多抬不起头！
他今天是来给姜因和苍梧殿少主解除道侣关系的。
不解除不行。
哪家正经道侣像苍梧殿少主那个混账一样，有这么荒唐炸裂的癖好－－混账，他好意思做，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姜有承脸皮臊得慌，呼吸颤啊颤，只觉得仅剩的一点面子快要支撑不住。
说起来这些全怪姜因。
姜有承自认是一个有规有矩的人，为人端方，处世观瞻，是以教导徒弟也是如此要求。
四个亲传徒弟里，周箐排行第二，姜俞排行第三，姜因最小，排行第四。
但姜因多少有些不同，众所周知，他和姜因虽以师徒相称，实则是为亲父女，甚至姜因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姜有承长大，十岁后才被母亲接走，离开了十方宗。
姜有承很早就给姜因定下来婚约，算是给她一个好的依靠，所以一年前炉山守卫传来消息，说姜因掉进炉山结界三年已久，还私自和苍梧殿少主结为道侣时，姜有承当时便发了好大一通火。
炉山是封禁死囚之地，那里人迹罕至，周围凶兽横行，又有守卫看守，怎么别人掉不进去，偏偏她姜因就掉了进去？
还和苍梧殿少主结为道侣！
是他给姜因定下的未婚道侣不好，还是她姜因故意作对，要用这么丢人的方式扇他的脸？
那苍梧殿少主的身世她没听说过吗？如此悔婚有什么好的，凭白让无数人看了笑话，连死对头都敢借此嘲笑他。
那段时间姜有承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出门就能听到不少议论声，甚至学宫那些刚入门的弟子都敢在背后瞎嘀咕。
姜有承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闭了好几次关才把这事忍下去。
他想，好在那苍梧殿少主被囚禁在炉山出不来，姜因和他结为道侣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受他哄骗，又或者被他威胁。
兼之姜因一出炉山就成了活死人，姜有承气归气，却也因此消了不少火。
他也在心里安慰自己，姜因成为活死人，怕是得昏睡好一段时日，时移世易，等她醒来说不定这事早就被众人淡忘了，到时候只要解除了那道侣契约，再重新和人结成道侣，此事也算是翻篇，想来也不会再有多少人议论。
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那苍梧殿少主还有回来的一天，更没有算到被囚禁这么久的人还能有如此炸裂人心的癖好。
谁能告诉他，什么叫做“苍梧殿少主喜好特殊，尤其在私密情事上最为嗜痛”？！
又或者有谁解释解释，什么叫做“那位少主喜着女装，悦己愉人”？！
姜有承一想起前两天从大徒弟那儿拷问出来的话，只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就这么厥过去。
天可怜见，他姜有承一辈子矜持自重，循礼而行，什么时候遭受过此等冲击。
仅仅是听到耳朵里，姜有承都觉得污了自己的耳，丢尽了男人的脸，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伤风败俗！
寡廉鲜耻！
不知羞耻！！
若这人和他无关也就罢了，偏偏这位苍梧殿少主还和他女儿姜因结成了道侣，这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苍梧殿少主是他姜有承的女婿？
如今这混账东西即将回来了，若是有朝一日这特殊癖好传将出去，这世间之人该怎么笑话姜因，又会怎么笑话他姜有承？
一想到以后连死对头都很有可能知道此事，姜有承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必须得在那混账东西回来前解了他和姜因的道侣关系，不然他堂堂姜副殿主还怎么在这十方宗活下去。
姜有承压了压心头的难以启齿，端起沉稳从容的姿态，带着姜俞走进戒律司内堂。
他来之前就想好了。
按理，要想让姜因和苍梧殿少主和离，可以通过解除身上的道侣契约和离，也可以写和离书和离，用不着来戒律司。
可如今苍梧殿少主还没回来，两人身上的道侣契约不好解；而写和离书，苍梧殿这边祁夫人又不在，没人能替苍梧殿少主签和离书。
所以姜有承直接写了休书。
反正他和苍梧殿本就不睦，也不怕得罪苍梧殿，恰好姜因如今是活死人，那他这个当师又当父的替她休了苍梧殿少主，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如此一来就得有戒律司压个阵，让这休书过个明路，这样有戒律司在中间，到时候不论是苍梧殿还是苍梧殿少主本人，就算再不想认也不得不认。
姜有承自觉这个办法不错，一进去，戒律司的副司使钱升迎了上来。
怎么是他？
姜有承见到钱升有些失望，这位副司使和他可没半点交情。
—
钱升一边邀他上座，一边心里也直打鼓。
这些日子司使不在，戒律司几位副司使闭关的闭关有要事的有要事，只剩下钱升就成了统筹全局的那个。
说来好笑，他这个全靠运气升上来的副司使，哪里有什么能力统领戒律司。
他也有自知之明，往日里能干的事悠着点干，不能干的事绝对不沾手，有空子就偷偷懒耍耍滑，没空子就跟着浑水摸个鱼。
本以为能混过这一段时日，结果赶鸭子上架也终究是上了架，这几日可算把他累个半死。
好不容易今天事情少点，一大早又来消息，说苍梧殿少主回来的事定了，苍梧殿已经前去接人。
这是个好消息，可也不是个好消息。
钱升心顺手算了一卦。
卦术太差，没能算出什么重要的事，反倒是算出自己今日会因此有些麻烦。
正寻思这麻烦是大是小的时候，就有下属禀报无极殿的姜副殿主来了。
要命要命。
这不会就是那个麻烦吧！
如果是的话，希望这位姜副殿主就算有什么要事也往后压一压，等到主司使或者其他副司使来了再说，他这么一个不顶用的司使，万一捅个篓子可如何是好。
钱升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笑脸相迎。
却见这位姜副殿主听到其他几位副司使和主司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时，神色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拿出了一份休书，并说出了来意：“我来替我徒儿姜因和苍梧殿少主解除道侣关系，劳烦戒律司帮忙做个见证。”
钱升沉默。
解除道侣关系嘛，并不意外。
姜有承和苍梧殿本来关系就不好，加上那苍梧殿少主的名声一般，有对丧尽天良的父母不说，又自幼被罚禁炉山，姜有承不满意也正常，况且姜因早先也是有未婚道侣的，那未婚道侣出生还甚是不俗。
可不意外归不意外，你拿个休书是几个意思？
苍梧殿少主马上要回来了，再不满意，和离也行啊。
好歹那也是七大殿之一的苍梧殿的少主，就这么被休了可还得了，这跟直接当众扇苍梧殿巴掌有什么区别？
他姜有承不怕得罪苍梧殿，他钱升怕啊。
要是他真做了这个见证，不敢想，不敢想，苍梧殿的人肯定想生吞活剥了他。
可反过来要是不做这个见证，那姜有承又岂会善罢甘休？
姜有承可是无极殿的副殿主啊，得罪他不也就是得罪无极殿？
钱升深吸了一口气，道，“哎啊，做个见证而已，岂敢说劳烦，这本就是戒律司的杂事范畴。只是还请姜副殿主稍等片刻，按照规矩，此事需得姜因在场才行。”
钱升热情寒暄，命下属去接姜因。
转头，就将这消息传给了苍梧殿。
开玩笑，这是他们苍梧殿和无极殿的事，他一个名不副实的副司使掺和什么，平白在中间得罪人，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吧。
这麻烦，他钱升一点也不想沾。
反正他姜有承来戒律司的时候可不是偷偷来的，有一两个知情的看到传进苍梧殿耳朵也正常。
如他所料，很快，苍梧殿的人来了。
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是苍梧殿的执剑徐长沣。
许长沣原名许义，长沣是他的字，这些儒修一脉的人就爱搞这些名啊字的，听起来文雅的很，可许长沣这厮断然没有半分儒修的文雅，只有出了名的不讲规矩，和一张又毒又贱的好嘴。
他和姜有承也是老对头了，互相看不顺眼多年，本来他今日准备去戒律司给几个被罚的苍梧殿弟子说情，没想到中途就听说姜有承去戒律司想休了他们少主。
岂有此理，这是要扇他们苍梧殿的脸啊。
徐长沣怎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当即和身后几个弟子冲进了戒律司，找上了姜有承。
姜有承本来就心里窝着火，一见到徐长沣更没什么好态度，这一下新仇加就恨，差点打了起来，好在这里是戒律司，有阵法压制没法动武，又有钱升这个戒律司的副司使挡着，顺理成章双方拼起了嘴：
左边说：“徐长沣摆清你的位置，这是我的家事，我帮女儿休夫，你凭何置喙？”
右边说：“放你的狗臭屁！姜有承你个老东西，你连自己女儿都只认师徒不认父女，还好意思说家事。此事分明事关我们少主！”
左边又说：“姜因本就有婚约在前，你家少主私自抢人道侣，行径不耻。让他们解除道侣关系，乃拨乱反正，各归旧途，对双方都好。”
右边又说：“你个老东西，去你的拨乱反正，人家道侣两人情深意切，轮得到你在这里乱插一手，你手怎么这么长，平白拆散人家道侣，丧尽天良都没你这么丧的。”
钱升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许长沣那张嘴，钱升可是见识过的，又快又清晰，别人说一句他能骂三句，粹了毒一样，句句能往人要命的地方扎。可苦了姜有承了，本就好面子，不好直接骂脏话，想骂的文雅点，储存量又不够。
这一交锋起来，无论姜有承说出什么正当理由，徐长沣都能反驳回来，顺带变着花样骂到他痛处，还能附赠一句老东西。
姜有承的脸色变青又变紫，差点被气死，脸都成了青黑色。
对骂到最后，姜有承怒火冲头，终于没了理智，“你当你们少主是什么货色的东西，真当我不知道吗？我都没脸说，休了他是给你们颜面。”
徐长沣也火了，“什么什么货色？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少主除了爹娘不是东西，有什么没脸说的？”
钱升附和：就是就是，把话说清楚啊，他也想听听什么叫做没脸说。
他在中间拱火，“别说了别说了，许执剑的脸都黑了，再说下去闹得苍梧殿颜面无光可如何是好。”
许长沣怒吼，“让他说！我今天就要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们少主没什么说不得的。你个老东西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誓不罢休。”
姜有承也怒吼：“行，你非让我说是吧，那就说个明白！”
于是，等李西闻和周箐被戒律司的李简等人带进戒律司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气到极致的怒吼：
“你家少主癖好特殊，不男不女就喜欢穿女装，还喜欢挨打，成夜成夜逼着我女儿挥鞭子，我女儿手都挥断过几次，这世上就没他这么不知羞耻的人！”
声音句句清晰入耳。
字字饱含信息量。
“！！！嘶！”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被抽干，哐当一片作响。
本来抬着李西闻的戒律司弟子手一松，差点将李西闻甩下来。
身旁的周箐咔嚓一声，咬上自己的舌头。
脸色最为精彩的是走在李西闻前面的李简，他和姜有承一样，都在听到的瞬间反应了一会儿，随即遭受了精神上和伦理上的冲击：
这……
啊这……
天啊！
天啊！！！
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副司使钱升，张大了嘴巴，脸色瞬间通红，喃喃自语：“好精彩……啊不，好不知羞的癖好！”
李西闻：“……”
李西闻闭着眼睛，很想淡定。
她安慰自己：他们说的是苍梧殿少主，和她李西闻有什么关系。
那癖好是苍梧殿少主的，又不是她李西闻的。
可是淡定不了一点。
X他大爷的，李西闻就是他们口中的苍梧殿少主本人。
李西闻也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
四年前，身负婚约的姜因路过炉山，不小心掉进了炉山结界，遇到了被囚禁在此的苍梧殿少主。
炉山乃是一处永禁之地，其结界除非域主亲令，否则只能进不能出。
姜因被迫困于此，没法出来，久而久之竟和苍梧殿少主暗生情愫，私自结为道侣。
等十方宗和学宫得知此事，已经是三年后，姜因师父姜有承勃然大怒，想尽办法求见域主，这才将姜因接了出来。
可不曾想，许是不舍得和苍梧殿少主分离，姜因竟在回宗的路上一睡不醒，成了活死人，实在痴情至极。
李西闻心道，不管这故事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是苍梧殿少主的道侣没错，可也仅仅是道侣而已。
他们要议论就议论苍梧殿少主，放过她这个凄惨的道侣吧，她招谁惹谁了！
她如今还是活死人呢！
活死人多脆弱你们不知道吗？
这消息来得属实不是时候，医修弟子们视线热烈，像是要在李西闻脸上盯出无数个乐子。甚至有的毫不避讳，当着李西闻的面就开始说起她和苍梧殿少主的八卦，“姜师姐和苍梧殿少主…………”
旁边有耳朵灵敏的医修弟子凑过来，“……什么？他真的要回来了？”
声音惊讶引起一连串的侧目，于是那消息就跟长了腿一样，从明礼轩的这一头开始蹦跶向另一头。
“听说了吗，苍梧殿少主要回来了……”
“真的吗，那姜师姐……”
李西闻快被这些蛐蛐声扎成了筛子，人还是全的，魂已经漏了。
天知道李西闻最开始以为苍梧殿少主要回来的消息一传出来，最让她头疼的会是她师父姜有承，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儿消息出来了，师父还没怎么着，明礼轩里的医修弟子就已经让她吃不消了。
角落里的刻漏兢兢业业流动着，自顾自丝毫不管李西闻的心情，李西闻顶着周围的视线和议论，差点将它盯出一个大洞：什么破刻漏，人消息都快传遍了，你只流这么一点！要你有什么用！
她暗暗叫苦，希望这堂讲学赶紧结束。
可这一头，赵善良和人蛐蛐了会儿璇玑殿少主和李西闻的事，还记起什么蹿回李西闻身边，“抱歉抱歉，差点忘了喂药了”。
说着，又拿起汤勺给李西闻喂了两大勺汤药。
麻了，麻了。
赵善良。
好你个赵善良。
李西闻脑子嗡嗡作响，艰难的控制视线，就算没法直接冲他翻白眼，也要用虚无的视线瞪死他。
结果正巧视线一转，又见不远处徐教习慢悠悠的走了几步，正好停在一位活死人病友跟前，将手放了上去，开始召唤活死人的法印。
李西闻：“！！！”
要了命了。
这堂讲学还能给她一点活路吗？
李西闻神魂颤了颤，再也绷不住，朝着明理轩大门就开始无声大喊：周箐师姐，救命啊！再不来接她就要玩完了！
周箐是李西闻的同门师姐，隶属于十方宗无极殿，也是学宫道修一脉的弟子。在李西闻成为活死人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圣医馆的医修外，基本都是由她接送李西闻。
之前这个师姐被李西闻和苍梧殿少主的故事荼毒厉害，成天在她耳边抽风一样感慨他们的故事有多感人，导致李西闻一度对这位师姐敬谢不敏，可现在，她宁愿被周箐折腾，也好过眼下这要人命的情形。
李西闻这催人心肝的呐喊，周箐当然是听不到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天不绝她，刚喊了两下，突然间一道人影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明礼轩外射了进来。
徐教习正好就在人影射进来的范围内，脚步稍稍一偏，于是周箐就这么满脸惊恐的直直越过徐教习和活死人的头顶，射进人群中，砸碎了一张桌子，一头向着赵善良身边煮药的药罐扎去。
“什么东西快躲开！”
“救命救命。”
“咕噜咕噜……呕……快、快……呕……咕噜咕噜……呕……呕……”
明礼轩瞬间乱成一团，医修弟子们瞠目结舌，周箐整个头都扎进了药罐里，冒出清晰又令人敬畏的吞咽声。
赵善良吓了一跳，心疼那汤药，忙道，“……这位师姐，那是我们要喂给活死人的汤药，你想喝也不用这么抢。”
“……谁愿意抢咕噜咕噜……呕呕……咕噜……”
周箐身后贴着一张符篆，正是那符篆推着她一路射进来，此刻又推着她连人带药罐一路摧枯拉朽，撞地周围的桌椅文房四分五裂，还不算完，又一路撞上另一个药罐，汤药残渣乱溅，药罐套药罐死死的卡在周箐头顶。
周师姐，你真的来了，周师姐！
那汤药可不好喝！
李西闻又是狂喜又是感动。
周师姐竟和她如此心有灵犀！
李西闻的“视线”一下子饱含深情，看向周箐的神情瞬间充满爱意。
周箐顶着两个药罐，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四肢狂舞，终于在即将撞上第三个药罐的时候，撞上柱子缓解了继续往前的动势。
周围的弟子乱成一团，有人想按住周箐，周箐能让符篆迫害，哪里能让他们迫害，抬脚盲踹，一把抓住那糟心的符篆扯了下来。
没了符篆坑人，头顶的药罐就成了负隅顽抗，被她顶着哐当一声撞在另一个弟子的脑袋上，四分五裂，一时间汤药溅的到处都是，平等的照顾诸位弟子。
站的近的医修弟子：倒了大霉了。
“呸呸呸……好难喝……呕……呕呕……”
周箐重见天日，一边呕，一边晕头转向大喘气，汤药的荼毒此时才露出了真章，这丧尽天良的味道直充脑海，周箐多坚强的人啊，也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泪，泪眼婆娑满脸都是无形的脏话。
但她顾不得这些。
她是来接叶只只的，一站起来，周箐顶着一脸汤药残渣就找李西闻，见李西闻就躺在不远处，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李西闻身下的床，推着她就往外冲。
哐当哐当。
速度之快令人叹服。
诶诶诶？跑什么？怎么这么着急？
李西闻被颠的七荤八素，呼吸都荡出了波浪线。
“让让……呕……呕……”
周箐话都说不全，推着李西闻横冲直撞。
医修弟子连忙往边上退，连徐教习都好心挥了挥手，让医修弟子不要阻拦。
可即便她速度再快，刚冲到门前，还是被几人堵住了去路。
来人身着统一的戒律司服饰，腰间配着戒律二字花纹的令牌，为首一人看到周箐脸上的汤药残渣不禁微微咋舌，随即冲徐教习行礼，“见过徐教习，弟子李简，奉戒律司和姜副殿主之令，来接姜因。”
戒律司和姜副殿主？
众人面面相觑。
周箐没法冲了，抹了把脸上挂着的汤药残渣叹息，“呕……师妹，师姐尽力了。”
叶只只在颠簸中回神，苦笑。
就说苍梧殿少主要回来的消息一传出去，最麻烦的就是她师父，果不其然，这就来了。
——
戒律司。
姜有承这次的确是冲着姜因来的。
徒弟姜俞跟在他身后，好几次欲言又止。
作为十方宗无极殿的副殿主，姜有承积威甚重，又极好颜面。
往常姜俞面对这位师父都要小心翼翼，更不用说今日来戒律司前，大师兄只多说了一句就挨了罚，姜俞便更不敢多言。
只是如此一来又不免替姜师妹惋惜，他还记得去炉山接姜师妹时，姜师妹满脸娇羞幸福的神情，多好的一对眷侣，可惜了。
姜有承并不注意姜俞，兀自走在前面。
和往常一样，姜有承仪态稳重，步伐从容，周身端方的气度别有一派君子仪风，叫人不敢直视。
可天知道此刻他有多抬不起头！
他今天是来给姜因和苍梧殿少主解除道侣关系的。
不解除不行。
哪家正经道侣像苍梧殿少主那个混账一样，有这么荒唐炸裂的癖好－－混账，他好意思做，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姜有承脸皮臊得慌，呼吸颤啊颤，只觉得仅剩的一点面子快要支撑不住。
说起来这些全怪姜因。
姜有承自认是一个有规有矩的人，为人端方，处世观瞻，是以教导徒弟也是如此要求。
四个亲传徒弟里，周箐排行第二，姜俞排行第三，姜因最小，排行第四。
但姜因多少有些不同，众所周知，他和姜因虽以师徒相称，实则是为亲父女，甚至姜因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姜有承长大，十岁后才被母亲接走，离开了十方宗。
姜有承很早就给姜因定下来婚约，算是给她一个好的依靠，所以一年前炉山守卫传来消息，说姜因掉进炉山结界三年已久，还私自和苍梧殿少主结为道侣时，姜有承当时便发了好大一通火。
炉山是封禁死囚之地，那里人迹罕至，周围凶兽横行，又有守卫看守，怎么别人掉不进去，偏偏她姜因就掉了进去？
还和苍梧殿少主结为道侣！
是他给姜因定下的未婚道侣不好，还是她姜因故意作对，要用这么丢人的方式扇他的脸？
那苍梧殿少主的身世她没听说过吗？如此悔婚有什么好的，凭白让无数人看了笑话，连死对头都敢借此嘲笑他。
那段时间姜有承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出门就能听到不少议论声，甚至学宫那些刚入门的弟子都敢在背后瞎嘀咕。
姜有承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闭了好几次关才把这事忍下去。
他想，好在那苍梧殿少主被囚禁在炉山出不来，姜因和他结为道侣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受他哄骗，又或者被他威胁。
兼之姜因一出炉山就成了活死人，姜有承气归气，却也因此消了不少火。
他也在心里安慰自己，姜因成为活死人，怕是得昏睡好一段时日，时移世易，等她醒来说不定这事早就被众人淡忘了，到时候只要解除了那道侣契约，再重新和人结成道侣，此事也算是翻篇，想来也不会再有多少人议论。
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那苍梧殿少主还有回来的一天，更没有算到被囚禁这么久的人还能有如此炸裂人心的癖好。
谁能告诉他，什么叫做“苍梧殿少主喜好特殊，尤其在私密情事上最为嗜痛”？！
又或者有谁解释解释，什么叫做“那位少主喜着女装，悦己愉人”？！
姜有承一想起前两天从大徒弟那儿拷问出来的话，只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就这么厥过去。
天可怜见，他姜有承一辈子矜持自重，循礼而行，什么时候遭受过此等冲击。
仅仅是听到耳朵里，姜有承都觉得污了自己的耳，丢尽了男人的脸，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伤风败俗！
寡廉鲜耻！
不知羞耻！！
若这人和他无关也就罢了，偏偏这位苍梧殿少主还和他女儿姜因结成了道侣，这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苍梧殿少主是他姜有承的女婿？
如今这混账东西即将回来了，若是有朝一日这特殊癖好传将出去，这世间之人该怎么笑话姜因，又会怎么笑话他姜有承？
一想到以后连死对头都很有可能知道此事，姜有承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必须得在那混账东西回来前解了他和姜因的道侣关系，不然他堂堂姜副殿主还怎么在这十方宗活下去。
姜有承压了压心头的难以启齿，端起沉稳从容的姿态，带着姜俞走进戒律司内堂。
他来之前就想好了。
按理，要想让姜因和苍梧殿少主和离，可以通过解除身上的道侣契约和离，也可以写和离书和离，用不着来戒律司。
可如今苍梧殿少主还没回来，两人身上的道侣契约不好解；而写和离书，苍梧殿这边祁夫人又不在，没人能替苍梧殿少主签和离书。
所以姜有承直接写了休书。
反正他和苍梧殿本就不睦，也不怕得罪苍梧殿，恰好姜因如今是活死人，那他这个当师又当父的替她休了苍梧殿少主，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如此一来就得有戒律司压个阵，让这休书过个明路，这样有戒律司在中间，到时候不论是苍梧殿还是苍梧殿少主本人，就算再不想认也不得不认。
姜有承自觉这个办法不错，一进去，戒律司的副司使钱升迎了上来。
怎么是他？
姜有承见到钱升有些失望，这位副司使和他可没半点交情。
—
钱升一边邀他上座，一边心里也直打鼓。
这些日子司使不在，戒律司几位副司使闭关的闭关有要事的有要事，只剩下钱升就成了统筹全局的那个。
说来好笑，他这个全靠运气升上来的副司使，哪里有什么能力统领戒律司。
他也有自知之明，往日里能干的事悠着点干，不能干的事绝对不沾手，有空子就偷偷懒耍耍滑，没空子就跟着浑水摸个鱼。
本以为能混过这一段时日，结果赶鸭子上架也终究是上了架，这几日可算把他累个半死。
好不容易今天事情少点，一大早又来消息，说苍梧殿少主回来的事定了，苍梧殿已经前去接人。
这是个好消息，可也不是个好消息。
钱升心顺手算了一卦。
卦术太差，没能算出什么重要的事，反倒是算出自己今日会因此有些麻烦。
正寻思这麻烦是大是小的时候，就有下属禀报无极殿的姜副殿主来了。
要命要命。
这不会就是那个麻烦吧！
如果是的话，希望这位姜副殿主就算有什么要事也往后压一压，等到主司使或者其他副司使来了再说，他这么一个不顶用的司使，万一捅个篓子可如何是好。
钱升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笑脸相迎。
却见这位姜副殿主听到其他几位副司使和主司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时，神色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拿出了一份休书，并说出了来意：“我来替我徒儿姜因和苍梧殿少主解除道侣关系，劳烦戒律司帮忙做个见证。”
钱升沉默。
解除道侣关系嘛，并不意外。
姜有承和苍梧殿本来关系就不好，加上那苍梧殿少主的名声一般，有对丧尽天良的父母不说，又自幼被罚禁炉山，姜有承不满意也正常，况且姜因早先也是有未婚道侣的，那未婚道侣出生还甚是不俗。
可不意外归不意外，你拿个休书是几个意思？
苍梧殿少主马上要回来了，再不满意，和离也行啊。
好歹那也是七大殿之一的苍梧殿的少主，就这么被休了可还得了，这跟直接当众扇苍梧殿巴掌有什么区别？
他姜有承不怕得罪苍梧殿，他钱升怕啊。
要是他真做了这个见证，不敢想，不敢想，苍梧殿的人肯定想生吞活剥了他。
可反过来要是不做这个见证，那姜有承又岂会善罢甘休？
姜有承可是无极殿的副殿主啊，得罪他不也就是得罪无极殿？
钱升深吸了一口气，道，“哎啊，做个见证而已，岂敢说劳烦，这本就是戒律司的杂事范畴。只是还请姜副殿主稍等片刻，按照规矩，此事需得姜因在场才行。”
钱升热情寒暄，命下属去接姜因。
转头，就将这消息传给了苍梧殿。
开玩笑，这是他们苍梧殿和无极殿的事，他一个名不副实的副司使掺和什么，平白在中间得罪人，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吧。
这麻烦，他钱升一点也不想沾。
反正他姜有承来戒律司的时候可不是偷偷来的，有一两个知情的看到传进苍梧殿耳朵也正常。
如他所料，很快，苍梧殿的人来了。
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是苍梧殿的执剑徐长沣。
许长沣原名许义，长沣是他的字，这些儒修一脉的人就爱搞这些名啊字的，听起来文雅的很，可许长沣这厮断然没有半分儒修的文雅，只有出了名的不讲规矩，和一张又毒又贱的好嘴。
他和姜有承也是老对头了，互相看不顺眼多年，本来他今日准备去戒律司给几个被罚的苍梧殿弟子说情，没想到中途就听说姜有承去戒律司想休了他们少主。
岂有此理，这是要扇他们苍梧殿的脸啊。
徐长沣怎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当即和身后几个弟子冲进了戒律司，找上了姜有承。
姜有承本来就心里窝着火，一见到徐长沣更没什么好态度，这一下新仇加就恨，差点打了起来，好在这里是戒律司，有阵法压制没法动武，又有钱升这个戒律司的副司使挡着，顺理成章双方拼起了嘴：
左边说：“徐长沣摆清你的位置，这是我的家事，我帮女儿休夫，你凭何置喙？”
右边说：“放你的狗臭屁！姜有承你个老东西，你连自己女儿都只认师徒不认父女，还好意思说家事。此事分明事关我们少主！”
左边又说：“姜因本就有婚约在前，你家少主私自抢人道侣，行径不耻。让他们解除道侣关系，乃拨乱反正，各归旧途，对双方都好。”
右边又说：“你个老东西，去你的拨乱反正，人家道侣两人情深意切，轮得到你在这里乱插一手，你手怎么这么长，平白拆散人家道侣，丧尽天良都没你这么丧的。”
钱升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许长沣那张嘴，钱升可是见识过的，又快又清晰，别人说一句他能骂三句，粹了毒一样，句句能往人要命的地方扎。可苦了姜有承了，本就好面子，不好直接骂脏话，想骂的文雅点，储存量又不够。
这一交锋起来，无论姜有承说出什么正当理由，徐长沣都能反驳回来，顺带变着花样骂到他痛处，还能附赠一句老东西。
姜有承的脸色变青又变紫，差点被气死，脸都成了青黑色。
对骂到最后，姜有承怒火冲头，终于没了理智，“你当你们少主是什么货色的东西，真当我不知道吗？我都没脸说，休了他是给你们颜面。”
徐长沣也火了，“什么什么货色？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少主除了爹娘不是东西，有什么没脸说的？”
钱升附和：就是就是，把话说清楚啊，他也想听听什么叫做没脸说。
他在中间拱火，“别说了别说了，许执剑的脸都黑了，再说下去闹得苍梧殿颜面无光可如何是好。”
许长沣怒吼，“让他说！我今天就要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们少主没什么说不得的。你个老东西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誓不罢休。”
姜有承也怒吼：“行，你非让我说是吧，那就说个明白！”
于是，等李西闻和周箐被戒律司的李简等人带进戒律司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气到极致的怒吼：
“你家少主癖好特殊，不男不女就喜欢穿女装，还喜欢挨打，成夜成夜逼着我女儿挥鞭子，我女儿手都挥断过几次，这世上就没他这么不知羞耻的人！”
声音句句清晰入耳。
字字饱含信息量。
“！！！嘶！”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被抽干，哐当一片作响。
本来抬着李西闻的戒律司弟子手一松，差点将李西闻甩下来。
身旁的周箐咔嚓一声，咬上自己的舌头。
脸色最为精彩的是走在李西闻前面的李简，他和姜有承一样，都在听到的瞬间反应了一会儿，随即遭受了精神上和伦理上的冲击：
这……
啊这……
天啊！
天啊！！！
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副司使钱升，张大了嘴巴，脸色瞬间通红，喃喃自语：“好精彩……啊不，好不知羞的癖好！”
李西闻：“……”
李西闻闭着眼睛，很想淡定。
她安慰自己：他们说的是苍梧殿少主，和她李西闻有什么关系。
那癖好是苍梧殿少主的，又不是她李西闻的。
可是淡定不了一点。
X他大爷的，李西闻就是他们口中的苍梧殿少主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