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到今天才终于停歇下来。
窗帘厚重密不透光，只有床头柜上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室内一片寂静。
许清乐躺在床上，忽地睁开眼，胡乱往旁边摸了一下，拿到手机，点开。
傍晚18点11分。
她很快按掉，闭上眼，又翻了好几个身，做足了准备工作才翻身起床。
难得有空休息，她躺了一天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儿要做。许清乐烧了壶热水，又从厨房里拿出桶泡面，拆开把水倒入，把盖儿翻回去，用叉子叉住。
等待的间隙，她轻车熟路点开手机里的蓝色软件，进了一个新的对话框，歪头看着对面十分钟前发过来的一条新消息。
【找你聊天怎么收费？】
她手指飞快点了几下，发送过去:【一分钟一块钱，十分钟一百块钱。】
【以此推算。】
对面回得很快:【没有优惠？不能讲价？】
许清乐笑了下，打字:【我这不是菜市场。】
对面:【……】
【先聊个一百块钱的。】
许清乐:【先付款，后聊天。】
一分钟后。
系统显示:【转账100元】
许清乐挑了下眉，很快点了接收，扬起笑容发过去一条消息:
【好的老板，小许开始为您服务。】
……
十分钟后，许清乐面吃到一半，看了眼一旁的计时器，干脆利落地终结了这个对话。
【老板，时间到了哦。请问您需要继续聊天还是结束聊天？】
【……这么准时？】
【计时器在旁，童叟无欺。】她随手拍了张照过去。
对面沉默了会，又发过来一条:【不是听说你可以发语音或者通话吗？】
【这是另外的价钱。】
【多少？】
【两倍。】
【……】
许清乐看到对面很快灰掉的头像，笑了声，面不改色地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欢迎下次再来哦，老板。】
她很快退出对话框，把手机放在一旁，低头吃了一大口面，再低头看过去的时候，来了好几条新消息。
这段日子，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了。
许清乐正要点进去，突然一个来电显示在屏幕上，她差点以为是对面哪位打过来的语音电话，手忙脚乱地看了眼，才发现是好友黎溪拨过来的，她点了接通，语速很快地先说了句:
“你现在先别打扰我。”
黎溪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想打个电话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这会听到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很快明白过来:“你不会又在陪聊？”
许清乐把手指从挂断键先移开:“是啊。”
黎溪忍了两秒没忍住说:“你都当律师了怎么还天天陪聊赚外快？”
“我就是因为当律师了才这样。”许清乐轻描淡写。
“你之前那厉害劲儿哪去了？”黎溪语气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顺着黎溪的话，许清乐又忽然想到她刚入职的那几年，是真的称得上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案子都敢接，什么人都敢得罪。
因为从业几年来没遭到报复，办公室里的锦旗都挂了好几面，加上成为独立律师后她确实没怎么为案源操过心，几乎称得上是一路顺遂。所以她真的以为，自己天生就该吃律师这碗饭。
以至于出了那件事之后，她突然就有些一蹶不振了。
她想了想，回道:“你也说了是以前。”
“……那你这停职的事情也不想想办法？打算跟你那些老板们过一辈子啊？”黎溪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恨不得替她去工作，也十分看不惯她现在这副摆烂的样子。
“生活不易，赚钱叹气啊。”许清乐语气平淡，她瞥了眼手机屏幕，很快又说:“先挂了，不能让我亲爱的老板们跑了。”
黎溪:“……”
-
许清乐完成了今天的陪聊任务后，已是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偶尔落进来，光影斑驳。到这时，她才有空停下来，好好想一想刚刚黎溪说的话。
是啊。
总不能跟这些老板们过一辈子。
她闭了闭眼，又回忆起来那件事——
一周前，她处理的一宗离婚案件的当事人隐私泄露，因为刚好涉及到了公司股份问题，所以产生了不小影响。案件是她经手的，资料是她保存的，那么责任自然应当由她来承担。尽管否认过，但由于没有证据支撑，加上当事人强烈的不满情绪，停职成了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个结果还是当初刚进律所时她的带教律师帮她争取来的。
只是现在千头万绪，她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查起。
许清乐低下头，看了会自己还剩一点的泡面，已经冷了，她没再吃，而是捧着桶，仰头喝了口汤，把剩余的面倒进厨房的垃圾桶里，然后把垃圾袋打包，打算等会换身衣服下楼去丢垃圾。
许清乐走进卧室里，刚换上一件白色T恤，听到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走出去，低头看了眼来电人名字，很快接起来。
“周其！你忙完啦？”
周其是她的男友，从大学时开始，至今已经在一起五年了。今天他临时被要求加班，不然原本两个人是要一起出去吃的。
“清乐，你现在有空吗？”周其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许清乐的动作停下来:“有啊，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许清乐随意地头发扎起来后就出了门，还不忘把垃圾给带上。
……
到了周其家，她按了密码发现不对，正想再尝试一次的时候，门就被打开了，许清乐抬眼看到周其有些苍白的脸色，把想问密码的话咽了回去，先关心道:“你生病了？吃药了吗？”
“吃了。”周其把门拉开了些，侧身让她进来后，到餐桌边，给她倒了杯温水。
许清乐接过来，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她想了想，直白地问:“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周其顿了下，在她对面坐下，仍然是温和得过分的姿态:“你问你一个问题，你别生气。”
“好，不生气。”许清乐看着他。
“你愿意辞职吗？”
“啪”——
窗户未关，白色的纱帘北风卷起，把立在窗边的一个小瓷器吹了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许清乐抿了抿唇，语气平静:“是因为最近我停职这件事吗？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一定是有人陷害你了。”周其说:“只是，你能不能不当律师了呢？”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我……当律师是碍着你事儿了吗？”
“没有，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那我不愿意。”许清乐垂下眸。
静默一瞬。
“清乐。”周其忽然喊了她一声，垂眸看向她，目光温和得一如从前。
头顶泛黄的灯光笼罩下来，像盖上了一层灰，也蒙上了一层迷雾。他甚至还没开口说话，纪霜就好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眼睛里的内容一览无遗。
许清乐放下杯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她垂下眼，语气平静地说:“我暂时不想听，先走了。”
可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了一句必须要来到的宣判，带着温柔的叹息:
“我们分手吧。”
许清乐怔怔地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发紧，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扯开他的真面目，看到他内心的最深处。可是最终，她只是问了句:
“为什么？”
“不合适。”周其说。
……
夜风飘起又落下，顺着车窗一骨碌地涌进来，发丝飘荡着垂落，带了一点迷蒙的潮气。许清乐坐在出租车上，偏头看向窗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泪，风一吹来，凉得发颤。
窗外车水马龙缓缓而过，人间喧嚣出现后又倏然消失，只留下一串看不清的虚影。
许清乐闭了闭眼，又回想到周其说的那些话——
“你没有真的关心过我。我什么时候生病，病什么时候好了，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包括我希望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其他原因，只是你的心思都不在我这。永远，你的工作你的梦想比我重要得多。”
“我不反对你追求梦想，只是我累了。”
……
耳边嗡嗡作响，世界像马上要炸开，许清乐盯着外面疾驰而过的车，大脑一片混沌，司机的声音把她尖锐地扯回了神——
“姑娘，你还没说呢，到底要去哪儿啊？”
“去……”许清乐清了清嗓子:“最近的一条湖边。”
司机刚刚就透过后视镜看到她泪流得不行，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也默默地不敢说话，这会听到这话真被吓了一跳:“啊？姑娘你可别做傻事啊。”
许清乐愣了下，反应过来又开始笑:“我又不会要去死。”
不至于。
真不至于。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外面的霓虹灯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只是听说那附近有条街，里面的酒很好喝。”
……
夜色深沉，湖水平静无波，偶尔有风吹过，泛起一片温柔的涟漪。
许清乐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渐渐变成麻木的痛，不知走了多久，湖水的气息已经浸染了她全身，湿润凉薄，她纷乱繁杂的心绪也平静了不少。
真的有些突然。
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却倏地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但她偏偏又十分清楚地知道，没有可能了，对方看起来好像是攒够了失望离开的。
所以，她真的这么令人失望吗？
……
许清乐抬起头，看向被云层深深覆盖的天空，把不小心又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不经意偏过头时，看到了那条闻名京西的酒吧街。
遥遥看过去时，灯红酒绿连成一片，说不出的意乱情迷。
是个现在的好去处。
许清乐一路走过去，凭着一点理智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正经的酒吧，虽然肯定也正经不到哪儿去，但她还是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了角落处坐下。
许清乐点了不知道多少瓶酒，因为对自己之前的酒量有信心，所以一杯接着一杯，全然忘了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加容易醉。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已经混成一团浆糊，目光也虚浮。
偶尔有人过来搭讪，她理也没理，低头缓了缓，心里很排斥，不愿意再去想工作和爱情能不能两得的事儿。
或许真如周其刚刚所说的，他们两个人就是不合适。
因为不合适，所以才会有这两者之间的顾虑。
……
又过了会，许清乐觉得自己的脑袋还不是很清醒，心里开始隐隐后悔自己这个“借酒消愁”的幼稚行为，她停了停，起身，尽量步履平直地往卫生间处走去。
大概是残存的一丝清醒，许清乐从卫生间洗把脸出来后立刻拦了辆车去最近的酒店。
这个点夜已经深了，连酒店里也没什么人，她从前台手里拿过房卡，踏进电梯，又上到了房间的楼层，再往外走。
不过这条走廊太长了，房间太多了，又太安静了。许清乐一直走一直走，也没找到自己的房间号。
在头顶吊灯的晃荡下，许清乐眩晕到身形一歪，直接撞到了旁边的墙上。这一撞，她的脑子越发不清醒起来，心跳在酒精的催使下快得不同寻常，全身都开始发烫。
许清乐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从脑子里划拉出一丝清醒时，抬起眼，在灯光的纷乱折射下，她看到了对面房间的门牌号——
1207。
许清乐瞬间松了口气，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只是又径直撞上了门板，发出一声闷响。正要刷卡时，她又停住了动作，再次抬起眼，眯着眼睛努力确认了一下这是不是1207。
黑色的门牌号在灯光中亮得耀眼，四个数字在她的眼睛里从重影变得清晰。
的确是1207。
确定下来后，许清乐终于放心地抬起手，正要把手里的房卡放到感应处，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打开。
原本她整个人都靠在门上，因为太过猝不及防，这会完全没反应过来，一头往前栽去，眼见着要脸着地，却蓦地被一双手托住。
紧接着，她跌进一个男人怀里。
浅淡的乌木沉香袭来，带着陌生又不让人抗拒的气息。许清乐愣了下，抬起眼。
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看着一丝不苟，利落干净，低头瞥过来的时候，瞳孔黑而深，不带有任何情绪。
许清乐缓慢回过神来，想努力站直，她吸了吸鼻子说:“谢谢你。”
……
陆知予本来正打着电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声，本来打开门想看看是什么情况，没想到见到的是个年轻女孩。
穿得挺乖，脸看着也挺乖，就是一张脸苍白得不像话，在灯光的折射下近乎透明，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从她一靠近，淡淡的酒味就萦绕上来。
他见对方还有意识，就干脆地松开了手，结果一松开，她就跌坐在了地上。
许清乐懵了一瞬，抬起眸，眼睛湿润而清亮地看着他，透着光，眼角溢出了一点红，看着委屈又可怜。下一秒，她说:
“你为什么推我？”
陆知予:“？”
“……”
窗帘厚重密不透光，只有床头柜上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室内一片寂静。
许清乐躺在床上，忽地睁开眼，胡乱往旁边摸了一下，拿到手机，点开。
傍晚18点11分。
她很快按掉，闭上眼，又翻了好几个身，做足了准备工作才翻身起床。
难得有空休息，她躺了一天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儿要做。许清乐烧了壶热水，又从厨房里拿出桶泡面，拆开把水倒入，把盖儿翻回去，用叉子叉住。
等待的间隙，她轻车熟路点开手机里的蓝色软件，进了一个新的对话框，歪头看着对面十分钟前发过来的一条新消息。
【找你聊天怎么收费？】
她手指飞快点了几下，发送过去:【一分钟一块钱，十分钟一百块钱。】
【以此推算。】
对面回得很快:【没有优惠？不能讲价？】
许清乐笑了下，打字:【我这不是菜市场。】
对面:【……】
【先聊个一百块钱的。】
许清乐:【先付款，后聊天。】
一分钟后。
系统显示:【转账100元】
许清乐挑了下眉，很快点了接收，扬起笑容发过去一条消息:
【好的老板，小许开始为您服务。】
……
十分钟后，许清乐面吃到一半，看了眼一旁的计时器，干脆利落地终结了这个对话。
【老板，时间到了哦。请问您需要继续聊天还是结束聊天？】
【……这么准时？】
【计时器在旁，童叟无欺。】她随手拍了张照过去。
对面沉默了会，又发过来一条:【不是听说你可以发语音或者通话吗？】
【这是另外的价钱。】
【多少？】
【两倍。】
【……】
许清乐看到对面很快灰掉的头像，笑了声，面不改色地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欢迎下次再来哦，老板。】
她很快退出对话框，把手机放在一旁，低头吃了一大口面，再低头看过去的时候，来了好几条新消息。
这段日子，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了。
许清乐正要点进去，突然一个来电显示在屏幕上，她差点以为是对面哪位打过来的语音电话，手忙脚乱地看了眼，才发现是好友黎溪拨过来的，她点了接通，语速很快地先说了句:
“你现在先别打扰我。”
黎溪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想打个电话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这会听到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很快明白过来:“你不会又在陪聊？”
许清乐把手指从挂断键先移开:“是啊。”
黎溪忍了两秒没忍住说:“你都当律师了怎么还天天陪聊赚外快？”
“我就是因为当律师了才这样。”许清乐轻描淡写。
“你之前那厉害劲儿哪去了？”黎溪语气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顺着黎溪的话，许清乐又忽然想到她刚入职的那几年，是真的称得上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案子都敢接，什么人都敢得罪。
因为从业几年来没遭到报复，办公室里的锦旗都挂了好几面，加上成为独立律师后她确实没怎么为案源操过心，几乎称得上是一路顺遂。所以她真的以为，自己天生就该吃律师这碗饭。
以至于出了那件事之后，她突然就有些一蹶不振了。
她想了想，回道:“你也说了是以前。”
“……那你这停职的事情也不想想办法？打算跟你那些老板们过一辈子啊？”黎溪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恨不得替她去工作，也十分看不惯她现在这副摆烂的样子。
“生活不易，赚钱叹气啊。”许清乐语气平淡，她瞥了眼手机屏幕，很快又说:“先挂了，不能让我亲爱的老板们跑了。”
黎溪:“……”
-
许清乐完成了今天的陪聊任务后，已是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偶尔落进来，光影斑驳。到这时，她才有空停下来，好好想一想刚刚黎溪说的话。
是啊。
总不能跟这些老板们过一辈子。
她闭了闭眼，又回忆起来那件事——
一周前，她处理的一宗离婚案件的当事人隐私泄露，因为刚好涉及到了公司股份问题，所以产生了不小影响。案件是她经手的，资料是她保存的，那么责任自然应当由她来承担。尽管否认过，但由于没有证据支撑，加上当事人强烈的不满情绪，停职成了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个结果还是当初刚进律所时她的带教律师帮她争取来的。
只是现在千头万绪，她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查起。
许清乐低下头，看了会自己还剩一点的泡面，已经冷了，她没再吃，而是捧着桶，仰头喝了口汤，把剩余的面倒进厨房的垃圾桶里，然后把垃圾袋打包，打算等会换身衣服下楼去丢垃圾。
许清乐走进卧室里，刚换上一件白色T恤，听到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走出去，低头看了眼来电人名字，很快接起来。
“周其！你忙完啦？”
周其是她的男友，从大学时开始，至今已经在一起五年了。今天他临时被要求加班，不然原本两个人是要一起出去吃的。
“清乐，你现在有空吗？”周其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许清乐的动作停下来:“有啊，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许清乐随意地头发扎起来后就出了门，还不忘把垃圾给带上。
……
到了周其家，她按了密码发现不对，正想再尝试一次的时候，门就被打开了，许清乐抬眼看到周其有些苍白的脸色，把想问密码的话咽了回去，先关心道:“你生病了？吃药了吗？”
“吃了。”周其把门拉开了些，侧身让她进来后，到餐桌边，给她倒了杯温水。
许清乐接过来，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她想了想，直白地问:“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周其顿了下，在她对面坐下，仍然是温和得过分的姿态:“你问你一个问题，你别生气。”
“好，不生气。”许清乐看着他。
“你愿意辞职吗？”
“啪”——
窗户未关，白色的纱帘北风卷起，把立在窗边的一个小瓷器吹了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许清乐抿了抿唇，语气平静:“是因为最近我停职这件事吗？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一定是有人陷害你了。”周其说:“只是，你能不能不当律师了呢？”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我……当律师是碍着你事儿了吗？”
“没有，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那我不愿意。”许清乐垂下眸。
静默一瞬。
“清乐。”周其忽然喊了她一声，垂眸看向她，目光温和得一如从前。
头顶泛黄的灯光笼罩下来，像盖上了一层灰，也蒙上了一层迷雾。他甚至还没开口说话，纪霜就好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眼睛里的内容一览无遗。
许清乐放下杯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她垂下眼，语气平静地说:“我暂时不想听，先走了。”
可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了一句必须要来到的宣判，带着温柔的叹息:
“我们分手吧。”
许清乐怔怔地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发紧，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扯开他的真面目，看到他内心的最深处。可是最终，她只是问了句:
“为什么？”
“不合适。”周其说。
……
夜风飘起又落下，顺着车窗一骨碌地涌进来，发丝飘荡着垂落，带了一点迷蒙的潮气。许清乐坐在出租车上，偏头看向窗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泪，风一吹来，凉得发颤。
窗外车水马龙缓缓而过，人间喧嚣出现后又倏然消失，只留下一串看不清的虚影。
许清乐闭了闭眼，又回想到周其说的那些话——
“你没有真的关心过我。我什么时候生病，病什么时候好了，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包括我希望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其他原因，只是你的心思都不在我这。永远，你的工作你的梦想比我重要得多。”
“我不反对你追求梦想，只是我累了。”
……
耳边嗡嗡作响，世界像马上要炸开，许清乐盯着外面疾驰而过的车，大脑一片混沌，司机的声音把她尖锐地扯回了神——
“姑娘，你还没说呢，到底要去哪儿啊？”
“去……”许清乐清了清嗓子:“最近的一条湖边。”
司机刚刚就透过后视镜看到她泪流得不行，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也默默地不敢说话，这会听到这话真被吓了一跳:“啊？姑娘你可别做傻事啊。”
许清乐愣了下，反应过来又开始笑:“我又不会要去死。”
不至于。
真不至于。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外面的霓虹灯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只是听说那附近有条街，里面的酒很好喝。”
……
夜色深沉，湖水平静无波，偶尔有风吹过，泛起一片温柔的涟漪。
许清乐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渐渐变成麻木的痛，不知走了多久，湖水的气息已经浸染了她全身，湿润凉薄，她纷乱繁杂的心绪也平静了不少。
真的有些突然。
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却倏地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但她偏偏又十分清楚地知道，没有可能了，对方看起来好像是攒够了失望离开的。
所以，她真的这么令人失望吗？
……
许清乐抬起头，看向被云层深深覆盖的天空，把不小心又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不经意偏过头时，看到了那条闻名京西的酒吧街。
遥遥看过去时，灯红酒绿连成一片，说不出的意乱情迷。
是个现在的好去处。
许清乐一路走过去，凭着一点理智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正经的酒吧，虽然肯定也正经不到哪儿去，但她还是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了角落处坐下。
许清乐点了不知道多少瓶酒，因为对自己之前的酒量有信心，所以一杯接着一杯，全然忘了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加容易醉。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已经混成一团浆糊，目光也虚浮。
偶尔有人过来搭讪，她理也没理，低头缓了缓，心里很排斥，不愿意再去想工作和爱情能不能两得的事儿。
或许真如周其刚刚所说的，他们两个人就是不合适。
因为不合适，所以才会有这两者之间的顾虑。
……
又过了会，许清乐觉得自己的脑袋还不是很清醒，心里开始隐隐后悔自己这个“借酒消愁”的幼稚行为，她停了停，起身，尽量步履平直地往卫生间处走去。
大概是残存的一丝清醒，许清乐从卫生间洗把脸出来后立刻拦了辆车去最近的酒店。
这个点夜已经深了，连酒店里也没什么人，她从前台手里拿过房卡，踏进电梯，又上到了房间的楼层，再往外走。
不过这条走廊太长了，房间太多了，又太安静了。许清乐一直走一直走，也没找到自己的房间号。
在头顶吊灯的晃荡下，许清乐眩晕到身形一歪，直接撞到了旁边的墙上。这一撞，她的脑子越发不清醒起来，心跳在酒精的催使下快得不同寻常，全身都开始发烫。
许清乐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从脑子里划拉出一丝清醒时，抬起眼，在灯光的纷乱折射下，她看到了对面房间的门牌号——
1207。
许清乐瞬间松了口气，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只是又径直撞上了门板，发出一声闷响。正要刷卡时，她又停住了动作，再次抬起眼，眯着眼睛努力确认了一下这是不是1207。
黑色的门牌号在灯光中亮得耀眼，四个数字在她的眼睛里从重影变得清晰。
的确是1207。
确定下来后，许清乐终于放心地抬起手，正要把手里的房卡放到感应处，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打开。
原本她整个人都靠在门上，因为太过猝不及防，这会完全没反应过来，一头往前栽去，眼见着要脸着地，却蓦地被一双手托住。
紧接着，她跌进一个男人怀里。
浅淡的乌木沉香袭来，带着陌生又不让人抗拒的气息。许清乐愣了下，抬起眼。
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看着一丝不苟，利落干净，低头瞥过来的时候，瞳孔黑而深，不带有任何情绪。
许清乐缓慢回过神来，想努力站直，她吸了吸鼻子说:“谢谢你。”
……
陆知予本来正打着电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声，本来打开门想看看是什么情况，没想到见到的是个年轻女孩。
穿得挺乖，脸看着也挺乖，就是一张脸苍白得不像话，在灯光的折射下近乎透明，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从她一靠近，淡淡的酒味就萦绕上来。
他见对方还有意识，就干脆地松开了手，结果一松开，她就跌坐在了地上。
许清乐懵了一瞬，抬起眸，眼睛湿润而清亮地看着他，透着光，眼角溢出了一点红，看着委屈又可怜。下一秒，她说:
“你为什么推我？”
陆知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