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苏棠想去找谢昀，谢政委自然无有不可。
自苏棠嫁进他们家，就没见过几个笑脸儿，天天把谢家当个宾馆住，昨晚上更是说都不说一声，去了同学会家都不回了。
谢政委平时尽力掩着自己的不喜，毕竟这朵娇花是谢昀那混小子倒贴娶过来的，那就得捧着。
可他作为爸爸，自然也心疼儿子，那个犟驴不进部队，还磕死了滨城！
谢政委就劝苏棠跟过去，可劝了她两次，苏棠总是一口回绝。称爸爸走了，她要照顾妈妈。于是也就作罢了。
今天她主动提出去滨城，谢政委高兴的饭都多吃了两碗。
军人做事雷厉风行，加上国家对技术干部的照顾扶持，没过两天，就告诉苏棠已经把她的工作关系转到了滨城，还跟谢昀一个厂子，到厂支部做文化干事。
苏棠拿了函调，在屋子里翻了又翻，凭着微薄的记忆，总算找到了谢昀留给她的联络电话。
她忐忑的拨了过去，仿佛相亲时第一次跟谢昀通话。
电话嘟了几声，有人接起来，是个清脆好听的女声。
“您好，请问找谁呀？”
“您好，我找谢昀。”
“您是？”
“啊我是他…是他妻子。”
苏棠说的别别扭扭。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哦嫂子啊，谢工去开会了，等他开完会我让他给你回过去。”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苏棠拿着电话愣了会儿，坐到沙发上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要歇下了，电话也没回过来。
苏棠躺在床上想，要不我直接坐车过去？给他个惊喜？
可会不会吓到他啊……
她跟谢昀，实在是形同陌路，是拿着结婚证的陌生人。
哪怕她跟街上卖冰棍儿的阿嬷，都要同他熟一些。
苏棠一夜辗转，第二天，她吃罢早饭，等到了上班的点儿，又拨通了电话。
电话嘟了好久，才有人接起来。
对面的人好像正在商谈公事，说了几句机器设备之类的话后，才回应道：“你好，找谁？”
听筒内的声音清冷，言语简洁。
隔着电话线，苏棠都觉得这人要么皱着眉要么面无表情。
苏棠说：“你好，能帮我找下谢昀吗？”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叫了声：“苏棠？”
苏棠愣了下，下意识道：“您怎么知道我叫苏棠？请问谢昀他……”
苏棠话没说完，电话那头打断她，“我就是谢昀。”
苏棠尴尬的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谢家的地板维护尚可，暂时没有缝隙供她容身。
算上上一世，她已经三年没有听过谢昀的声音了，早忘了个干干净净。
只一个做妻子的，连自己丈夫声音都听不出，实在是不太称职……
“啊……对不起啊，我……隔着电话没听出来。”
“没事，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没没……就是……那个……我想…我想……去滨城找你。”
苏棠说完这话，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感觉自己脖子往上都在发烫，如果搁个鸡蛋，恐怕也能摊熟了……
她也不知这是羞赧，还是上一世对不住谢昀的愧悔。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苏棠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出了薄汗。
她和谢昀没有感情，如果对方拒绝她，其实她也想好怎么办了。
要是拒绝，那她就自己厚着脸皮过去，反正工作已经调度到滨城，只要慢慢和他相处，夫妻感情总会化冰。
谢昀安静了几秒，回道：“好，想几号过来？我请假回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火车过去！大约……三天后吧，我跟我妈妈说下，再跟单位报备下，然后整理整理行李……你……你把宿舍整一整就好。”
“好。”
“那个···我不是过去住几天哦……爸爸帮我把工作关系也调过去了，以后……以后我就跟你在滨城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又是一声，“好。”
“那我挂了……”
“嗯。”
苏棠挂了电话，心想这人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问他什么就蹦一两个字儿……跟我逼他似的……
这头，谢昀手指按着电话，有人拍他肩膀一下，是车间工程部的王悦辰。
“谢工，这儿到底怎么弄？”
又一个小伙子凑过来，“还有这儿，我怎么都算不明白。”
谢昀回过神来，接过他俩手中图纸。
王悦辰看清他脸，瞪大眼意味深长地用手肘撞了撞旁边小伙子。
然后俩人均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谢昀感受到眼神，抬头问，“怎么了？”
王悦辰指指他嘴。
“谢工，谁的电话呀？什么事儿啊？您看您笑的呵呵呵呵呵！跟个思春的……”
旁边小伙子赶忙打他一下要他闭嘴。
谢昀拿着图纸的手碰了碰嘴角，这才发现自己嘴咧的是有点大。
他冷过脸来，拿图纸打了王悦辰头一下，“线路都画错了，滚回去重画！”
“还有你陈丹，你大学学的什么？方程式用错了不知道？”
王悦辰和陈丹拿了图纸立马灰溜溜跑了。
要说他们这新车间的主任，那是滨州化工厂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毕业一来不怕苦累直接下车间干三班倒，那是从基层做上来的实干型干部！
这人不爱说话，天生一副拽冷拽冷的脸，以前有老工人看不惯他，他就拿技术征服人家，有那混子工人欺负他，他就直接干架武力收服。
滨州厂新老车间改革，两代领导权利博弈，厂内风云变幻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他也愣是给这新车间弄成了。
不说工人，就讲新来的大学生干部，基本对他都是既佩服又畏惧，一般不敢跟他开玩笑逗乐。
也就王悦辰这二愣子敢花哨他两句。
谢昀恢复往日冷肃，这才发现自己电话都忘了搁。
他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的跳，以前哪怕是实验新设备，改造新车间时，也没有跳的这样厉害过。
满脑子都是那句，以后我就跟你在滨城了。
苏棠对谢昀没感情，可是谢昀对苏棠，却是预谋已久，情愫早起。
谢政委是北方人，调来江州时，谢昀已经十六。
那时他妈刚去世几个月，他爸就和沈素霞好上了。
谢昀在家里呆不下去，就经常跑到他姥姥家住。
姥姥家住在前门巷，巷子内清一色的四方小院儿，灰瓦白墙如山叠嶂，墙外凌霄花连绵如碧色的浪。
姥姥家隔壁便是苏家，苏家有个小姑娘，比他小四岁，自小长的清丽秀美，人如其名，似一朵带露海棠。
那时苏棠还小，每次见他都笑着打招呼，姥姥叫他昀昀，她就跟着叫，昀昀哥哥好。
后来他上了大学，有一年大三放暑假，他心里烦闷，上到姥姥家房顶抽烟。
他吐着烟圈，低头看到隔壁院子里，苏棠正在洗头发。
那天落日熔金，巨大的火烧云铺陈在天边，鸽子盘旋从头顶飞过，水龙头哗哗流水，溅出的水珠像一朵朵晶亮的花。
苏棠穿着一件家常小褂，露着莹莹的肩膀，一截细腰随着动作泄出薄光。
她好像察觉到房顶有人，微微抬脸睨了一眼，就继续低下头来。
没有打招呼叫哥哥，甚至连个笑脸也没了。
谢昀深吸了口烟，透过迷蒙的烟雾，看她细长如玉的手指拢住一头墨黑长发，挺俏的鼻尖随着动作滴下一点水珠，一段雪颈蜿蜒绵绵，却好似温柔一刀重重刻进了他的心脏。
院子外面挤着几个男学生，正扒着门缝偷偷看她。
一个两个面露痴迷，眼里透着青春萌动的光。
谢昀忽然间生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仿佛搁在盒子里的珍宝被人偷窥。
他扔了烟头，跳下房顶，出门逮着那几个男学生揍了一顿。
他想自己是出了问题，苏棠是高中生，他一个大学生对着个小姑娘动哪门子心？
他收拾收拾回了谢家，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又过了一年谢昀毕业去了滨城，苏棠上了江州一所本地大专。
在滨城那两年也是谢昀最难的两年，他一个人在化工厂人生地不熟，就那样且行且摔、单打独斗地开启了一片天。
等他站稳了脚跟，多方辗转，却打听到苏棠在学校里谈了恋爱。
本就是一段莫名情愫，谢昀沉寂了两日，又扎身事业中。
后来苏棠大专毕业，家里出事与男友分了手。
谢昀听到消息，那些暗藏的说不清的心思又活了过来。
他打了电话回去，说想结婚。
谢政委欢天喜地给他安排，各种照片如雪片寄到滨城。
苏棠与他家没什么交集，又家道中落，自然不在其中。
谢昀又给他姥姥去了个电话，说起了苏棠。
姥姥要来一张照片，拿到谢政委家，非让谢爸问问谢昀的意见。
谢昀自是欣然同意，两人就这么结了婚。
可是厂子新车间落地出了问题，他还没看够他的新娘子，就被急召回去。
后来苏爸爸去世，大哥大嫂又相继离开，谢昀在搞新车间改革，整个滨城化工厂风云变革，草木皆兵。
两人就这样相隔两地，面都见不到，何谈培养感情？
谢昀知道苏棠与他结婚是交易，但人都是他的了，相处相处应该会好。
而且滨城这里环境艰苦，他更犹豫要不要带苏棠过来，南方生的娇软姑娘，如水如花，哪里吹得住这里的冷风。
他压根没想过她会自己要求到这儿，而且不是征得他的同意，是通知。
谢昀无心工作，出了办公楼，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飞奔起来往厂长办公室去。
苏棠在家处理了单位交接的事，又跟妈妈告了别，行李七七八八收拾了一大箱。
明天，她就要前往滨城，开启她全新的生活。
她心里忐忑又充满希冀，仿佛之前糟糕的人生不过一场噩梦中的幻影，被她亲自按了回停键，走上了原该前往的道路。
苏棠心情大好，在院子里抱着球球跳舞，说是跳舞，其实就是抱着他随便转圈圈。
她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长发刚刚洗过，半干不干披在背上。
那时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还得两年后上映，红色连衣裙还没变成大流行，像她这样穿着鲜艳的女孩子不是很多。
但苏棠爱打扮，从小就喜欢漂亮衣裳，因此衣着总是特别些。
谢昀风尘仆仆赶回江州，推开院门时，一阵风刚好吹来。
那风曳起苏棠的红裙摆，恰如数年前天边迤逦的火烧云。
他听见她哼着一首小调，球球在她怀里咯咯咯笑。
在我心灵的深处
开着一朵玫瑰
我用生命的泉水
把她灌溉栽培
……
啊，玫瑰
我心中的玫瑰
但愿你天长地久
永远永远把我伴随
……
院里一颗香樟投下斑驳的影，三角梅水红的落花稀疏铺了一地。
苏棠转着转着，徜徉在风里，徜徉在未来生活的希冀里。
一回身忽然看到门口静悄悄站着的人，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谢昀两步走过去，见她自己站稳了，便停在了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
“我来接你，苏棠。”
自苏棠嫁进他们家，就没见过几个笑脸儿，天天把谢家当个宾馆住，昨晚上更是说都不说一声，去了同学会家都不回了。
谢政委平时尽力掩着自己的不喜，毕竟这朵娇花是谢昀那混小子倒贴娶过来的，那就得捧着。
可他作为爸爸，自然也心疼儿子，那个犟驴不进部队，还磕死了滨城！
谢政委就劝苏棠跟过去，可劝了她两次，苏棠总是一口回绝。称爸爸走了，她要照顾妈妈。于是也就作罢了。
今天她主动提出去滨城，谢政委高兴的饭都多吃了两碗。
军人做事雷厉风行，加上国家对技术干部的照顾扶持，没过两天，就告诉苏棠已经把她的工作关系转到了滨城，还跟谢昀一个厂子，到厂支部做文化干事。
苏棠拿了函调，在屋子里翻了又翻，凭着微薄的记忆，总算找到了谢昀留给她的联络电话。
她忐忑的拨了过去，仿佛相亲时第一次跟谢昀通话。
电话嘟了几声，有人接起来，是个清脆好听的女声。
“您好，请问找谁呀？”
“您好，我找谢昀。”
“您是？”
“啊我是他…是他妻子。”
苏棠说的别别扭扭。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哦嫂子啊，谢工去开会了，等他开完会我让他给你回过去。”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苏棠拿着电话愣了会儿，坐到沙发上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要歇下了，电话也没回过来。
苏棠躺在床上想，要不我直接坐车过去？给他个惊喜？
可会不会吓到他啊……
她跟谢昀，实在是形同陌路，是拿着结婚证的陌生人。
哪怕她跟街上卖冰棍儿的阿嬷，都要同他熟一些。
苏棠一夜辗转，第二天，她吃罢早饭，等到了上班的点儿，又拨通了电话。
电话嘟了好久，才有人接起来。
对面的人好像正在商谈公事，说了几句机器设备之类的话后，才回应道：“你好，找谁？”
听筒内的声音清冷，言语简洁。
隔着电话线，苏棠都觉得这人要么皱着眉要么面无表情。
苏棠说：“你好，能帮我找下谢昀吗？”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叫了声：“苏棠？”
苏棠愣了下，下意识道：“您怎么知道我叫苏棠？请问谢昀他……”
苏棠话没说完，电话那头打断她，“我就是谢昀。”
苏棠尴尬的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谢家的地板维护尚可，暂时没有缝隙供她容身。
算上上一世，她已经三年没有听过谢昀的声音了，早忘了个干干净净。
只一个做妻子的，连自己丈夫声音都听不出，实在是不太称职……
“啊……对不起啊，我……隔着电话没听出来。”
“没事，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没没……就是……那个……我想…我想……去滨城找你。”
苏棠说完这话，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感觉自己脖子往上都在发烫，如果搁个鸡蛋，恐怕也能摊熟了……
她也不知这是羞赧，还是上一世对不住谢昀的愧悔。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苏棠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出了薄汗。
她和谢昀没有感情，如果对方拒绝她，其实她也想好怎么办了。
要是拒绝，那她就自己厚着脸皮过去，反正工作已经调度到滨城，只要慢慢和他相处，夫妻感情总会化冰。
谢昀安静了几秒，回道：“好，想几号过来？我请假回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火车过去！大约……三天后吧，我跟我妈妈说下，再跟单位报备下，然后整理整理行李……你……你把宿舍整一整就好。”
“好。”
“那个···我不是过去住几天哦……爸爸帮我把工作关系也调过去了，以后……以后我就跟你在滨城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又是一声，“好。”
“那我挂了……”
“嗯。”
苏棠挂了电话，心想这人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问他什么就蹦一两个字儿……跟我逼他似的……
这头，谢昀手指按着电话，有人拍他肩膀一下，是车间工程部的王悦辰。
“谢工，这儿到底怎么弄？”
又一个小伙子凑过来，“还有这儿，我怎么都算不明白。”
谢昀回过神来，接过他俩手中图纸。
王悦辰看清他脸，瞪大眼意味深长地用手肘撞了撞旁边小伙子。
然后俩人均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谢昀感受到眼神，抬头问，“怎么了？”
王悦辰指指他嘴。
“谢工，谁的电话呀？什么事儿啊？您看您笑的呵呵呵呵呵！跟个思春的……”
旁边小伙子赶忙打他一下要他闭嘴。
谢昀拿着图纸的手碰了碰嘴角，这才发现自己嘴咧的是有点大。
他冷过脸来，拿图纸打了王悦辰头一下，“线路都画错了，滚回去重画！”
“还有你陈丹，你大学学的什么？方程式用错了不知道？”
王悦辰和陈丹拿了图纸立马灰溜溜跑了。
要说他们这新车间的主任，那是滨州化工厂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毕业一来不怕苦累直接下车间干三班倒，那是从基层做上来的实干型干部！
这人不爱说话，天生一副拽冷拽冷的脸，以前有老工人看不惯他，他就拿技术征服人家，有那混子工人欺负他，他就直接干架武力收服。
滨州厂新老车间改革，两代领导权利博弈，厂内风云变幻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他也愣是给这新车间弄成了。
不说工人，就讲新来的大学生干部，基本对他都是既佩服又畏惧，一般不敢跟他开玩笑逗乐。
也就王悦辰这二愣子敢花哨他两句。
谢昀恢复往日冷肃，这才发现自己电话都忘了搁。
他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的跳，以前哪怕是实验新设备，改造新车间时，也没有跳的这样厉害过。
满脑子都是那句，以后我就跟你在滨城了。
苏棠对谢昀没感情，可是谢昀对苏棠，却是预谋已久，情愫早起。
谢政委是北方人，调来江州时，谢昀已经十六。
那时他妈刚去世几个月，他爸就和沈素霞好上了。
谢昀在家里呆不下去，就经常跑到他姥姥家住。
姥姥家住在前门巷，巷子内清一色的四方小院儿，灰瓦白墙如山叠嶂，墙外凌霄花连绵如碧色的浪。
姥姥家隔壁便是苏家，苏家有个小姑娘，比他小四岁，自小长的清丽秀美，人如其名，似一朵带露海棠。
那时苏棠还小，每次见他都笑着打招呼，姥姥叫他昀昀，她就跟着叫，昀昀哥哥好。
后来他上了大学，有一年大三放暑假，他心里烦闷，上到姥姥家房顶抽烟。
他吐着烟圈，低头看到隔壁院子里，苏棠正在洗头发。
那天落日熔金，巨大的火烧云铺陈在天边，鸽子盘旋从头顶飞过，水龙头哗哗流水，溅出的水珠像一朵朵晶亮的花。
苏棠穿着一件家常小褂，露着莹莹的肩膀，一截细腰随着动作泄出薄光。
她好像察觉到房顶有人，微微抬脸睨了一眼，就继续低下头来。
没有打招呼叫哥哥，甚至连个笑脸也没了。
谢昀深吸了口烟，透过迷蒙的烟雾，看她细长如玉的手指拢住一头墨黑长发，挺俏的鼻尖随着动作滴下一点水珠，一段雪颈蜿蜒绵绵，却好似温柔一刀重重刻进了他的心脏。
院子外面挤着几个男学生，正扒着门缝偷偷看她。
一个两个面露痴迷，眼里透着青春萌动的光。
谢昀忽然间生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仿佛搁在盒子里的珍宝被人偷窥。
他扔了烟头，跳下房顶，出门逮着那几个男学生揍了一顿。
他想自己是出了问题，苏棠是高中生，他一个大学生对着个小姑娘动哪门子心？
他收拾收拾回了谢家，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又过了一年谢昀毕业去了滨城，苏棠上了江州一所本地大专。
在滨城那两年也是谢昀最难的两年，他一个人在化工厂人生地不熟，就那样且行且摔、单打独斗地开启了一片天。
等他站稳了脚跟，多方辗转，却打听到苏棠在学校里谈了恋爱。
本就是一段莫名情愫，谢昀沉寂了两日，又扎身事业中。
后来苏棠大专毕业，家里出事与男友分了手。
谢昀听到消息，那些暗藏的说不清的心思又活了过来。
他打了电话回去，说想结婚。
谢政委欢天喜地给他安排，各种照片如雪片寄到滨城。
苏棠与他家没什么交集，又家道中落，自然不在其中。
谢昀又给他姥姥去了个电话，说起了苏棠。
姥姥要来一张照片，拿到谢政委家，非让谢爸问问谢昀的意见。
谢昀自是欣然同意，两人就这么结了婚。
可是厂子新车间落地出了问题，他还没看够他的新娘子，就被急召回去。
后来苏爸爸去世，大哥大嫂又相继离开，谢昀在搞新车间改革，整个滨城化工厂风云变革，草木皆兵。
两人就这样相隔两地，面都见不到，何谈培养感情？
谢昀知道苏棠与他结婚是交易，但人都是他的了，相处相处应该会好。
而且滨城这里环境艰苦，他更犹豫要不要带苏棠过来，南方生的娇软姑娘，如水如花，哪里吹得住这里的冷风。
他压根没想过她会自己要求到这儿，而且不是征得他的同意，是通知。
谢昀无心工作，出了办公楼，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飞奔起来往厂长办公室去。
苏棠在家处理了单位交接的事，又跟妈妈告了别，行李七七八八收拾了一大箱。
明天，她就要前往滨城，开启她全新的生活。
她心里忐忑又充满希冀，仿佛之前糟糕的人生不过一场噩梦中的幻影，被她亲自按了回停键，走上了原该前往的道路。
苏棠心情大好，在院子里抱着球球跳舞，说是跳舞，其实就是抱着他随便转圈圈。
她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长发刚刚洗过，半干不干披在背上。
那时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还得两年后上映，红色连衣裙还没变成大流行，像她这样穿着鲜艳的女孩子不是很多。
但苏棠爱打扮，从小就喜欢漂亮衣裳，因此衣着总是特别些。
谢昀风尘仆仆赶回江州，推开院门时，一阵风刚好吹来。
那风曳起苏棠的红裙摆，恰如数年前天边迤逦的火烧云。
他听见她哼着一首小调，球球在她怀里咯咯咯笑。
在我心灵的深处
开着一朵玫瑰
我用生命的泉水
把她灌溉栽培
……
啊，玫瑰
我心中的玫瑰
但愿你天长地久
永远永远把我伴随
……
院里一颗香樟投下斑驳的影，三角梅水红的落花稀疏铺了一地。
苏棠转着转着，徜徉在风里，徜徉在未来生活的希冀里。
一回身忽然看到门口静悄悄站着的人，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谢昀两步走过去，见她自己站稳了，便停在了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
“我来接你，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