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家鸟在梁头喳喳叫。

    梁檐下方,轩榥大敞,一名白衣女子坐在铜镜前,神色不自然。

    镜中少女明眸皓齿,一双黑石榴般的杏眼闪亮有神,浅浅的梨涡乖顺躺在嘴角,樱桃般的粉唇微微上扬,整张脸圆润通畅,像个丰满的包子。

    “我为何……变成了金临?”抚摸着自己曾经无比不喜的脸,元金黛眉紧皱,不可置信。

    记得自己教训了一位嚼人舌根的女子,父皇知道后震怒赐了毒酒,让她自行了断。

    而现在,她不仅活着,还换了个副皮囊。

    没来得及细想,门扉被猛然推开,碰撞墙面发出声响,元金回神,伴随着一女子喜极而泣的声音。

    “小姐,您可终于醒了!”

    身体猛地被抱住,多年的尊贵长公主记忆被唤醒,一时间忘记自己目前身份,厉声喊了句大胆,竟敢对本宫不敬!”

    女子被吓住,挂在脸颊的泪滴也停止了落地运动,只一瞬,哭的更大声了。

    “小姐,你怎能忘记我,我是老铁,我们曾经结拜过的!”

    元金吞了口口水,感叹原身真是平易近人。

    按照对金临微弱的了解,她放缓语气,呵呵一笑:“本……我是在取你乐,怎会忘了你。”

    叫老铁的侍女抹了把眼泪,说不信。

    “上回您掉入太液池,从痴傻呆愣变得温柔可亲,这次您又掉入了太液池,虽然奴婢不知道性情会变成如何,但您绝对失忆了。”

    她言之凿凿,十分相信自己的决断。

    讪讪一笑,元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没失忆,就是变了个人。

    “既然如此,”她思酌番,老铁是金临的贴身侍女,她又与金临交往不深,与其日后露馅不如主动出击。“我的记忆确实有块缺失,你愿意帮助我吗?”

    这事儿老铁熟,拍拍胸脯说包在她身上,还问是否为她赐名。

    “为何?”虽然元金心底认为“老铁”此名闻闻所未闻,不过她没有乱给人起名的喜好,遂她缘由。

    老铁原叫招男,第一次落水后失忆的金临觉得此名有侮辱之言,遂改名为老铁,表亲切之意。

    “既然如此,”元金微微思酌,应当遵循金临意愿,遂回复倘若哪天老铁自己不愿要此名,再来寻她更改。“

    老铁说好,丫鬟髻一晃一晃地说今早王爷和皇帝大吵一架,回府后心情低迷,要不要去看望一下。

    王爷?徐则言,是她前一世的政敌。

    她人已死,无人与之相争,心情为何糟糕

    难不成因为她死前所有权利被皇帝转给太子,生出了挫败感?

    平心而论,元金还真想见识一下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摄政王,是怎样心情糟糕的。

    她去嘲笑,啊不,是安慰一下。

    金临是徐则言的养女,而她现在是金临,这层身份着实令人烦躁,如若对方知晓,定会万分笑话。

    拾掇一番,在老铁的引路下,元金前往书房。

    听从传唤,缓步踏入房门,一入内,香灰味扑鼻。

    徐则言酷爱玄色,今日倒是一袭白衣,半蹲在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火炉里扔黄纸。

    平日里神采奕奕的脸上此刻愁容满面,狠厉薄情的丹凤眼此刻蒙上一层灰,身影破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病弱公子。

    “书房这种易燃之地,还是不要有明火的好,如若不小心走水,会有许多麻烦。”

    元金走上去,开口打破屋内死气沉沉地氛围。

    今日不是中元节,他的父母也去世多年,摆出这幅样子,在给谁披麻戴孝。

    听见动静,他微微抬眸,上下打量了番,目光触及到元金明亮娇俏的双眼时微微怔愣,随后轻哼,随意扔下手中的纸,颤着站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单手支在扶手,似是关心询问。

    “听闻你昨日不小心落入太液池,身子可有不适?”

    元金回以一笑,说无碍。

    来时路上老铁说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金临昨日参加春日宴,不小心落入太液池之事。

    伸手召唤侍女清理杂碎,徐则言拿端起茶杯,未喝,只是指腹轻轻摩擦着杯沿,睫翼微下耸,察不清神色。

    “你一向不爱出府,昨日怎么要闹着去参加春日宴?”

    原来,她才死了一天。

    元金腹诽,她又不是真的金临,怎么知道缘由,还有,倘若好奇当时怎么不问,现在做什么马后炮。

    老铁说金临与徐则言的相处方式,不似传统父女,像朋友,却不失尊敬。

    “因为……”她斟酌开口,心底盘算着真正的金临会说些什么:“今年春景与往年不同,听说西域藩使向陛下进奉了一批神秘之花,女儿想去看看。”

    刚说完,余光外老铁神情抽搐,让人顿住。

    递去眼神,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主座上的徐则言倏地一笑,若有若无的挑了下眉。

    摆了摆手让老铁回避,在元金怔然的神色中招呼落座。

    他抬起长袖,为她斟水,唠家常一样,问她昨日是否见了长公主。

    书房内安静万分,外面竹影绰绰,偶然把影子伸入房内,香灰混着书香在周围萦绕,惹得元金捂了捂口鼻。

    她回了句是,暗自腹诽对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明明都是肯定语气,偏偏要装作不知问出来,真不愧是她父皇带出来的好狗,学的一手精髓。

    “那你觉得,”他顿了一下,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探寻,问:“长公主这人怎么样?”

    我评论我自己?

    元金抿了口茶水,略微回甘,是她最讨厌的普洱。

    “京中都说长公主娇纵任性,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推翻太子称帝,被名门贵女不耻。”

    “但我觉得公主国色天香,心地善良,有勇有谋,是世间不可多得之女子。”

    夸起自己来,毫不吝啬,漆黑明亮的双眸神采奕奕,嘴角的梨涡也带着笑意。

    座上的人笑的更肆意,眉头舒展,卧蚕上扬。

    徐则言的长相很奇妙,不笑时眉目疏朗,子夜寒星的眼眸好似严寒之雪,把人冻在三步之外。

    而笑起来,周遭的雪融化,变成温润的丝雨,滋养万物。

    “我倒觉得,长公主此人俗的很。”

    此话一出,当事人不乐意,樱唇微撅,反驳说长公主的衣饰珠钗都是引领京都时尚圈的,哪里俗。”

    男人笑意更甚,连同胸腔都颤着,得到少女疑惑的眼神,勾勾唇,转移了话题。

    “过来,让阿爹抱抱。”

    徐则言张开手,示意她上前。

    虽然元金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内心炸开了花。

    在宁国,纲常伦理最是重要,父女私下拥抱之事属实少见,哪怕两人如朋友般相处,也不至于有此亲密举止。

    “怎么?”男人见她不动,剑眉微挑,颇为潇洒,“想让阿爹过去抱你?”

    嘴唇翁张,说想起来厨房炖着鱼,这会儿不去怕是会糊。

    遇事不决先逃跑,直觉告诉元金此人目前很危险。

    “天色不早了。”徐则言声音低沉,带了点说不清的的调笑:“前几日不还吵着要和我一起入睡,今儿准你留在这里。”

    元金觉得自己所受的伦理教育在遭受冲击,金临和徐则言,真的是普通父女吗?

    脑海里突然闪过曾经偷闲看过的话本,里面不乏有权臣子弟金屋藏娇,为了增添乐趣,做出养父女,叔侄这样逆道乱常的关系。

    金临和徐则言,也是这般?

    怪不得老铁没有与她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想来金临不会说出口。

    要不还是告诉徐则言她的真实身份,元金想,她才刚复活,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可不能困于深宅成为他人取乐的工具。

    而且这人,还是她最讨厌的男人!

    元金的脑袋快速转着,又一想,徐则言恨她恨得要命,如果知道她还活着,不会威胁她去做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怎样都无解,她烦躁的摸摸鼻子,娇妍的小脸皱成一团,苦不堪言。

    察觉到对方钉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知道自己退不了,认命的一步步向对方走去,落入檀香味的怀抱。

    徐则言没想到她会真的过来,身体微怔,下一秒双臂发力,把柔软抱在腿上。

    完了,她们真是见不得人违背纲常的关系。

    徐则言,你可真是个禽兽。

    她在心底暗骂,脑海中快速盘算着要怎么脱身。

    元金是谁啊,曾经大名鼎鼎的长公主,怎能沦为他人禁脔。

    “卿卿,你好乖啊。”

    她靠在男人颈侧,感受着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同名家大师弹奏的古筝,丝丝缕缕缠绕着心,泛起酥麻。

    天目西垂,屋内未燃烛,静谧通幽,针落有声。

    元金不想说话,浑身僵硬,试图寻找脱身办法。

    “要接吻吗?”徐则言突然开口。

    她说不要,挣扎着要下地去收不存在的鱼,被按住脖颈,往唇边一带。

    屋内昏暗,男人的神色看不清,元金的手慢慢向桌边摸索,摸到硬物时,握成拳。

    她想好了,徐则言敢亲,她就敢杀。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元金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火炉,脸上,心上热成一片。

    睫翼颤着,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美妙绝伦。

    在即将触碰到柔软的那一刻,男人停下动作,倏地一笑,气息喷洒在鼻尖惹人发痒。

    “公主,”她听见徐则言似无奈似嘲讽的声音,“您的演技,差得很。”

章节目录

奶茶小妹当女帝了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郁佳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郁佳音并收藏奶茶小妹当女帝了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