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最提出要去月子中心,但宋深秋此前算过账,这得花不少钱,想着这笔费用省下来能换宝宝好长时间的奶粉尿布,现在又是程最事业的紧要关头,钱得花在刀刃上,于是决定出院后还是在家养着。

    坐月子时,程最算得上尽心尽责,什么事都要过问和操心,一对新手爸妈的情谊因必要的合作而变得更加深厚。

    程最开始在家办公,很多时候工作的电话进来他也顾不上,白天的时候一切以照料宋深秋和宝宝为主,晚上才抱着电脑钻进书房熬夜加班。

    可是养育新生儿是何其的困难,只要孩子一啼哭,一切都得围着转,即便是半夜也无法安睡。

    宋深秋看着程最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心疼不已。

    饶是程最不说,她也明白家里的开支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出了月子后,宋深秋决定自己带孩子,辞去了帮忙的阿姨,让程最也恢复正常的工作模式。

    于是,程最又变得奔波和忙碌。

    虽然程最总是不着家,但宋深秋每天晚上都会习惯性煮他的饭,如果他来不及回来吃,那就留到第二天当自己的早饭。

    断奶的日子很累,光是哄孩子就已经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身体太过疲惫,有时候光是靠在哪里都能够不知不觉睡着,然后再猛的被孩子的哭闹声惊醒。

    尽管如此,宋深秋每晚依旧会强撑着精神等程最回来,怕程最觉得自己等太晚会觉得累,她便总是躺在床上装睡。只有身旁的位置一如熟悉地凹陷了下来,她才能彻底放松地把自己交由貌似无尽的疲倦黑夜。

    每天早上,宋深秋能感受到程最离开前会亲吻自己的额头,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令人留恋和安心的仪式没有了。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近来睡得太深没能察觉,便醒得很早等着,才知道是真的没有了。

    宋深秋和程最相识于大学的新生联谊舞会上。

    那是个黏腻闷热的夏天,宋深秋穿着硌脚的高跟鞋,像是美人鱼刚上岸般痛苦又不适应地挪步移动。

    这双高跟鞋是古着孤品,因其美貌才挥金购买,但其实一点都不合脚,况且宋深秋平时从不穿高鞋,这会儿更是难受到了极点。

    到底是谁发明的高跟鞋,这个玩意儿跟刑具有什么区别?

    于是,宋深秋委婉地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舞。

    舞会还没结束,她便不耐烦地离开了聚会现场,磕磕绊绊地往宿舍走,听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同学。”

    宋深秋停步,僵着身子疑惑地看着眼前穿着西装的男生,“我不跳舞。”

    “我知道。”

    她承认,自己就是被美色所惑,春心荡漾之下所以忘了拒绝。

    程最扶着宋深秋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嘴里说着抱歉,半跪着脱下了她的鞋子,然后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她那被磨得有些泛红裂开的脚后跟。

    昏暗路灯下,他俩像是一切温度湿度氛围所搭的舞台的主角,宋深秋听见了自己不安分的心跳。

    是了,是她先动心的。

    但她向来不是个会主动的人,俩人矜持着做了一年多的朋友后,终于等来了程最的表白,这才顺利成章地在一起。

    那天,程最像往常一样送宋深秋回宿舍,在离宿舍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站定不动。

    “这一年多来,我们一起在这条路上走过许多次,我每次都想着,就是今天,一定要大胆地牵起你的手,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是每次都失败了。”

    宋深秋期待地听着,眼睛亮晶晶地等着。

    “但是现在,”程最鼓足勇气牵起了宋深秋的手,“深秋,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而在程最的视角里,是他先喜欢的宋深秋。

    热情火辣的夏季,他在聚会上看到了走姿别扭的宋深秋,同那些从容舞动的女孩不同,她时不时露出吃痛的表情,撅着小嘴,十分可爱,了然的他立刻跑去医务室买了一盒创可贴。

    可回来时宋深秋却没在原来的座位上,程最四处看不到人便急忙追了出去,还好她没走远。

    帮宋深秋贴创可贴时,他的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生怕她觉得冒犯,动作快速又小心,尽量避免着肢体接触。

    后来才知道宋深秋竟然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女神,且大家都只敢远观。

    程最害怕会连朋友都做不了,所以一直不敢表白,直到听室友说有别的男生想追宋深秋时,心中吃味便没忍住表了白。

    没想过要是宋深秋拒绝的话应该怎么办,光是脑补都觉得紧张得要吐,最终说出的话也不是心中排练过无数次的台词。

    万幸,足够真心。

    万幸,她答应了。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操场,拉着手彼此试探性地一点点靠近。

    明明两张脸都贴得很近了,却迟迟没有亲上,几乎要变成斗鸡眼。

    想笑又不敢笑的程最看着同样满脸通红的宋深秋,心一横,闭上眼凑了上去,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

    实在有些太近了,宋深秋颤动的睫毛都扫到了他的眼皮上,他的心也跟着颤动不已。

    毫无经验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只能紧张地屏着呼吸,就这样静静地贴着,牵着的双手也越攥越紧,手心冒出大量的汗,最后还是宋深秋实在觉着要没气了才先行分开。

    她踮得脚都开始酸麻,程最一直低着的脖子也有些僵硬。

    两个人喘着气,看着对方同样害羞又吃力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这是在进行什么憋气比赛吗?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伴随对方从青涩到成熟,从学生到职场人。

    懵懂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阴暗的样子、崩溃的样子都见过。

    宋深秋从小的家庭环境和成长的观念很传统,她认定一个人便就是那个人,哪怕感情淡了也要好好守护这个家庭,守护她的丈夫和孩子。

    可没有人告诉她,如果那个人变了该怎么办,她忠心要爱一辈子的人爱上了别人该怎么办?

    有了孩子后,夫妻生活本就不便,可偶尔的需求却不能不满足。

    一周一次,两周一次,到后来的一个月一次,久到宋深秋看到程最只想走开,眼不见心不烦。

    他到底拿自己当什么,发泄的真人工具吗?

    又拿这个家当什么,酒店吗?

    只要程最有空,只要程最想,宋深秋似乎没有一丝的主导权和选择权。

    更让她感到难堪和郁闷的是,她基本上也很少拒绝,生理上的诚实让她自尊心受伤。

    先是闻到了外套上不一样的香水味,再是打电话催他回家时陌生女声接的电话,以及无意中发现的电脑上加密的相册和文件,朋友在外偶遇拍来的照片。

    起初宋深秋还是固执地相信着,慢慢地这份信任变得扭曲和妖魔化,成了一种病态的执拗。

    她想,只要自己没看到,就能够当作没发生。

    工作伙伴可以一起吃饭,合作对象也可能握手拥抱。

    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深秋都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在程最晚归的那些夜晚,也许会和别的人一起,一起做什么事呢?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只要一想心脏便又酸又疼。

    宋深秋恼怒自己的窝囊,她上网搜索着,发现婚后男人在外面偷吃竟然是件很正常的事。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观是不是错误的,世界上是不是从来就没有从一而终的爱人。

    人本就是动物,这是宋深秋大学选修课时学到的。那时她信誓旦旦地认为,人是高级的动物,拥有坚定的理想和不渝的情爱。

    时间是良药,亦是毒药。

    猜测和失望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之后,宋深秋反而变得不再患得患失,她心中有了定数,默认了程最在外面有人,但是她也变得烦躁易怒,诸多想法只变成了一个叛逆的念头。

    她要离婚,她要离开。

    她要自由,她要自我。

    这个男人已经不爱她了,她凭什么要保持坚贞不渝。

    程最又在外面应酬,没有告知宋深秋。

    宋深秋同往常一样煮了两个人量的饭。她先给孩子喂辅食,陪孩子玩,直到把孩子哄睡着,程最都不像是要回家吃饭的样子,发过去的消息也没得到回复,索性就不等了。

    程最回来时,看到了站在灶前吃饭的宋深秋。

    菜都冷了,但她已经懒得加热。

    以前会边吃边哭,现在麻木了,宋深秋的心仿佛变得和这些食物一样冰冷。

    程最说,以后我要是没回来,你就自己先吃。

    她说,知道了。

    最后的导火索,程最下班到家后一身酒气,宋深秋耐着性子扶他到沙发上躺着,在脱下的衬衫领口上发现了口红印。

    当时她只觉得,啊,这一天终于来了。

    宋深秋不哭也不闹,从柜子里照常取出枕头被子给程最盖好,便自顾自睡觉去了。

    第二天醒来,程最果然不在。

    那件衬衫被随意地搁在洗衣机上方,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时隔很久,坐在梳妆台前认真打扮,找出许久不用的不知有没有过期的化妆品,化了个精致的妆,把孩子送去妹妹家照看后,便去公司找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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