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云密布,雨声大作,海水不停拍打着船身,激起层层浪花。

    雨声、风声、浪声都敌不过施明霞杀猪般的叫声。

    “冯寻,我是你亲妈啊——你不孝。”

    她用力挣扎,也挣不过这几个船老大的手下,一个个干惯了粗活,有的是力气,她被死死地按在桌上。

    冯寻无视她的惨状,迅速将匕首插在距离她的脸只有三寸的桌上,吓得她立即闭了嘴。

    “霞姐,我也没办法,谁让你生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赚不来金山银山,没本事次次替你还赌债,擦屁股。”

    冯寻边说边拔出匕首,霞姐摇晃着脑袋,“不,不,阿寻,我错了,我一定戒赌,这次是真的。”

    “这次是真的,那以前你都是骗我的了?”

    “你算算这些年我帮你还了多少债,你每次都说会戒赌,可结果呢,没有一次成功过。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你了。”

    霞姐一听急眼,“不是,我没想骗你,是真的很难戒嘛!”

    冯寻见识过真正的赌徒是怎么毁掉一个完整的家的,他们也许真心实意想悔改,可却控制不住自己,最终酿成惨祸。

    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家里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这赌必须给她戒了。

    擒住她的两个小弟不用冯寻招呼,熟练地将她的手按在桌上,等着冯寻下刀。

    知道冯寻是来真的,霞姐要不是身体动不了,都要给她跪下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老妈不能没有手啊,不然我以后吃什么喝什么,你养我啊?”

    冯寻说:“不会砍掉你整只手,我只要你的一根手指,算是给你的教训。”冯寻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道。

    “少了根手指,那就是残疾人,不能做活的,到时候还是要你养我。”

    船老大被吵得头疼,让小弟将她的嘴堵上,小弟立马照做。

    冯寻没跟她废话,举起匕首瞄准了她的五个分开的手指。

    一旁的小弟被她脸上的肃杀吓得心肝一颤。

    他们以为自己狠,没想到冯寻比他们更狠,连自己亲娘都下得去手。

    霞姐口不能言,发出小猫似的呜呜声。还没等冯寻切掉她的手指,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血顺着霞姐的手指往下流,冯寻最后还是没狠下心真的切下去。

    她将匕首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擦净后还给了船老大。

    船老大接过匕首,目露欣赏,“不剁了?我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帮你。”

    冯寻拒绝了船老大的好意,她说:“她说的对,万一真残了,我可没时间照顾她。”

    她拜托两个小弟帮忙把霞姐搬到小船上,送她们上岸。

    小弟送她们到码头后,就开船走了。

    冯寻淋着雨站在码头,身边躺着霞姐,她忽然记起彭灿的伞被她忘记在船上了,但此时船已开远,拿不回来了,只能买把新的还给他。

    雨越下越大,冯寻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隐约看到二十米开外有个人影撑伞朝她走来。

    是彭灿!

    冯寻很意外,他怎么在这儿?

    “先上车吧。”彭灿将伞塞到她手里,弯腰抱起霞姐,冯寻撑着伞跟上。

    他将霞姐放在后座,然后大长腿一迈就上了驾驶座,四周除了哗哗的雨声,就只剩下引擎发动的声音。

    坐在车上,冯寻看他浑身都湿透了,问道:“你跟踪我?”

    彭灿正在观察街上的路况,雨太大了有点看不清,听到她的话才抽空瞥了她一眼,“我没那么无聊,只是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钱,朝着码头的方向赶,我不放心。”

    冯寻很意外,“你关心我?”

    彭灿道:“我怕你死了,线索就断了。”

    过了一会儿,彭灿问:“地址?”

    “什么?”雨太大,冯寻没听清。

    彭灿身体往她那边偏了一点,大声道:“把你们送到哪?”

    这时,车前突然窜出一只流浪猫,彭灿瞬间急刹车,冯寻没有准备,嘴巴撞上了他的胳膊。

    温热的唇贴上他湿漉漉的胳膊,一秒就分开了。

    车里的空气仿佛迅速升温。冯寻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彭灿却悄悄红了脸庞。

    冯寻连喊他数声,他都没听见。

    “你没事吧,被吓到了,脸怎么还红了。”冯寻万分嫌弃,现在的警队素质太差了。要搁她那时候,这样的苗子根本进不来。

    她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让人脸红的始作俑者。

    彭灿给车窗打开一条细缝,不时有冰冷的雨点溅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温度快速冷却,车子重新出发。

    冯寻让彭灿找个戒赌中心停下来,她要将霞姐送进去。

    彭灿说:“我知道有个戒赌中心,是退役的警官办的,和我们警方也有合作,可以把你老妈送到那里,不会受到欺负的,最关键的是它是免费的。”

    “好,就去那。”

    他俩刚说完,霞姐就悠悠转醒了。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手指还在不在,看到手指上有一道伤痕,已经不流血了,她知道是冯寻干的。

    女儿就坐在她前面,转头瞪着她,她瞬间敢怒不敢言。毕竟她也出了一百万救她,懒得跟她计较了。

    不过,开车的小子是谁,难道是阿寻的追求者?

    看他的背影高高大大的,女儿这次总算没有看走眼。

    霞姐扒着彭灿的座椅,“欸,小伙子,你是哪人啊?父母都是做什么的,今年多大了,每个月赚得多不多,有没有房子,你喜欢我女儿多久了?

    “我告诉你呀,我女儿聪明能干很多人追的,她在那个报社当记者是文化人,每天动动笔杆子拍拍照,那钱就哗哗地往她口袋里钻。

    “哇,你赚到了,她人又孝顺,对我不知道有多好,每天给我买各种补品,零花钱给的也多,根本花不完。”

    冯寻被她妈的话钉死在座椅上,她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啥呢。希望等会她还能说出这话。

    彭灿不自在地答道:“我父母双亡,就是本地人,有房,今年25了,在警署工作,工资多少我也没留意过,都是打到工资卡上的。”

    没想到他会认真回答,冯寻先是惊了,然后实实在在地酸了。

    她现在兜比脸干净。

    还有那一百万,她有钱了还是会还给他的。毕竟他是为了帮前世的自己,总不能让他吃亏。

    冯寻怕霞姐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忙说:“霞姐,你累不累,闭眼休息一会儿。”

    自从霞姐把她丢给亲戚照顾,她就再没喊过她妈妈,平时都是霞姐霞姐的叫。

    霞姐自己也不介意。

    她现在就关心一件事,“我累什么,找个好女婿,我精神百倍啊。”

    彭灿怕她们母女吵起来,赶紧澄清道:“我跟你女儿刚认识不久,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霞姐扫兴极了,但还要嘴硬道:“开玩笑懂不懂啊,坐在车上这么无聊,真是的,好小伙都是别人的。”

    车停了,雨也停了,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透下来,整个天空泛着一层透白。

    冯寻和彭灿纷纷下车,霞姐跟着下来,问彭灿,“喂,怎么停下来了,不是要送我们回家吗?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冯寻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逃跑,“我们就是要送你到这来戒赌的。”

    “戒赌?”霞姐想跑跑不掉,对着冯寻骂道:“你刚差点剁了我的手指,现在又想把我送进这鬼地方,你还是人吗,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冯寻没理会她的话,执意把她送了进去。

    彭灿帮她给霞姐办好了入住手续,她最后来到宿舍看霞姐,叮嘱道:“你好好改造,等戒赌了我就接你出来。”

    霞姐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其实耳朵一直竖着听她说什么,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冯寻心里也不好受,但为了这个家的将来,她只能狠下心。

    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实在没办法兼顾她。

    在回家的路上,冯寻收拾好情绪,道:“我知道你这么帮我,是想知道线索,明天你来接我,我带你去找她。”

    彭灿帮她不只是出于想知道线索,也是同情她的不容易,只是他这个人面冷心热,不会表达。

    虽然怀疑她是骗他的,但他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要是放在从前,他理都不会理她,可是她身上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反正明天就知道答案了。

    彭灿道:“好。”

    冯寻又回到她那个破烂的出租屋,邻居依旧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好奇送她回来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她没心情回答,敷衍了过去,然后躲进了家里。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爬上铁架子床补觉。

    没过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屋里常年不见阳光,老鼠洞里的老鼠“吱吱”地爬出来,搜寻着什么,它们对这个家似乎比冯寻这个女主人更为熟悉。

    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老鼠三两下爬上沙发,钻进了棉絮里,只余一截短短的尾梢露在外面。

    冯寻躺在床上,额头冒汗,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显然又陷入了上辈子的噩梦中。

    在梦里,同样的场景,她又经历了一次被杀,干净的黑皮鞋,踏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震得她耳膜生疼。

    她好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

    下一秒,场景似乎发生了变化。

    雨,好大的雨。

    远处树木婆娑,犹如鬼影般张牙舞爪,黑咚咚一片,在风力的作用下,朝一个方向裹挟,包围、收缩。

    路的尽头先是出现了一道光,然后出现了一个奔跑的人影,穿着一身制服。那道光正是出自他手里的手电筒。

    冯寻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他的身体,随着他一起淋雨、奔跑。

    她知道他刚才趁雨停了去巡逻,结果巡到一半又下雨了,他没带伞,只能往回赶。

    他甩了甩身上的水,进入了保安亭,给自己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倒了杯热茶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椅子上擦头发。

    没过一会儿,他拧了拧毛巾里的水,拧干后继续擦头发,直到头发擦到半干才停手。

    随即,他端起桌上的热水,此时温度刚适宜,他美滋滋地将茶杯送往嘴边。

    热茶下肚,他通体的寒气仿佛被驱逐一般,只觉得腹部有股暖流划过。

    可下一秒,茶杯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溅湿了他的鞋子,茶叶还贴在他的鞋面上。

    冯寻躺在地上,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没多时,他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但冯寻还有意识,她朦胧中看到一个人穿着雨披、戴着头套站在门外。

    随后,他走了进来,开始小心地东翻西找,不破坏现场的任何东西。

    翻了一阵似乎没找到什么,他气愤地踹了他几脚,咒骂了几句便要离开。

    冯寻想抓住他,想让他帮自己叫救护车,可是什么都没抓住。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上半身不停地颤抖,然后就断了气。

    冯寻从床上直起上半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老旧的架子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吓得屋里的老鼠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稍微平复后,冯寻觉得刚才濒临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她仿佛真的躺在地上求救无门。

    还有那个死掉的人是谁,自己怎么会经历他的痛苦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没有人死,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冯寻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楼下开始传出师奶送孩子上学,送老公上班的动静,以及退休的阿婆老伯们的闲聊声,夹杂巷口摆摊吃早茶的嘈杂音。

    如此有生活气息的环境却打动不了冯寻,她的身体已经躺僵硬了,却依然没有想明白。

    算了,不想了,起床,她要快点了,等会彭警官就要来接她了。

    彭灿去警署点了个卯,就打算走人。

    祥叔捧着个保温杯拦住他:“彭督察,你刚来就要走啊,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子需要你去处理啊?”

    “不是,是我个人的私事。”彭灿说完就绕开他走了。

    等他走远后,警署里炸开了锅。

    痘痘刻意夸张道:“哇塞,彭督察也有私事,不是据某人的消息称,他自从加入警队,一年365天都在工作,从不请假,连个周末都没休过嘛!我看某人的消息也不是很准嘛。”

    “欸,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祥叔已经很尽心地打听了,痘哥,你就不要说阴阳话了。”

    晓薇为祥叔打抱不平,祥叔道:“就是啊,彭督察以前不请假,可能是不想请,现在突然想请假了,怎么了,不行啊。”

    麻强加入讨论,“要我说啊,彭督察是调来这里后,看你们如此散漫,彻底放弃了。他没准就是去总部那边告状的。”

    痘痘不服气:“哇,麻强,你的嘴真是越来越损了,别忘了,你也有份偷懒的,总之呢,大家要死一起死啊。”

    晓薇道:“哎呀,你们别吵了,我觉得彭督察不是那样的人,他可能真的有事。”

    大家没了讨论的兴致,该干嘛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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