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我团在父亲的怀里左扭扭右扭扭,贪恋着父亲的怀抱,也摸了摸父亲那常被风沙洗礼过的脸,粗糙,黝黑,胡渣也甚是扎手,父亲把我放正与我说

    “小锦又长大啦,上次见你才九岁,拿手比划了我的一半说是我也就这么高,现在长得越来越快啦,你母亲老在信件中说你把木擎打的哭爹喊娘,我倒觉得挺好,木擎个小子要连姑娘家都打不过他小子就不配是我的儿子。”

    母亲闻言说“得了吧,我感觉你闺女七岁之后就再没长,而且你就惯着她吧,才八岁的小丫蛋,在咱们那三条街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前两天府太守还领着他家儿子过来要说法呢,说是你姑娘放狗咬他家儿子吓得人家爬树上趴了一下午,那学堂夫子也被你闺女折腾的不成样子,字没识几个,夫子的八字胡已经从她入学时能扎一股变成现在的两撇了,最可气的你闺女还把偷偷剪掉的胡子做成了笔送给夫子,给夫子气的三天没去上课。这以后怕不是要嫁不出去了。”父亲听了哈哈直乐。

    我说“府太守那儿子前不久把大街上流浪的旺财给一脚蹬河里了,要不是我路过旺财就没了,狗命也是命啊,夫子一天到晚说你们女孩子不用读书,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都是陪衬。您说说这皇城中开设幼学堂的意义何在啊?至于嫁人么您不用担心,张恒哥哥说好了会娶我的。”父亲一听这话便笑不出来了问母亲这张恒是谁,说着便到了将军府,父亲也就没再提便下车了。

    张恒么,他的父亲是谏院的谏士,母亲是清河郡主,祖父曾是朝中阁老。只不过在张恒两岁时,他父亲不慎陪老皇帝秋猎途中跌落悬崖,老皇帝被人破坏了秋猎兴致,主要是秋猎想玩点野的第一天就死人了,老皇帝气的带着美人就回宫了。

    给张恒他们家不痛不痒一些银子,到底是没再重用过。张恒如今已经十五岁,曾经一路科举考到殿试,老皇帝一看就想起他父亲,但是碍于张恒的努力和他祖父的面子到底也是给他下放到皇城边给了个知县当,要说我怎么认识他的么,嘿嘿幼学堂给了我很好的平台。

    我十岁被母亲连哄带骗进了幼学堂,这里面可真是热闹死了,说白了就是皇城中的勋贵人家的子女来混投名帖的地方,男孩呢可以混到毕业挣个官位干干,女孩呢混到毕业可以在以后的皇城贵妇圈里有交际的资本,所以这里面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人之多啊,一锅炖不下也。

    张恒也是因着她母族的关系进的这学堂,可是就在大家都混吃等毕业的地方他倒是为数不多的好学生,夫子虽是对女子诸多偏见,但到底也是寒门苦读出来的所以对张恒这种上进生也格外好些,我这人打小就混些,刚进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人太能装了,等毕业父母就能解决官职问题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非得装的二五八万似的。

    所以十三岁的张恒上学堂可真是一把辛酸泪,不是书桌上糊满了尿泥,味道上头,根本放不下书,要么就是夏天那书上粘的全是糖水,再者更过分的有一次他打开书篓里面爬出来一堆一堆的土蜘蛛。但就是这,张恒愣是没有一次找过我的麻烦,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直到有一次我把木擎嘱咐我买的竹蜻蜓落在书篓里了,回去取的时候看见张恒玩的不亦乐乎,他那张好像与生俱来不苟言笑的脸绽放出极其纯洁的笑容,清风朗月,傲然的少年就这么印在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许是我看的久了,张恒发现了我,他的脸瞬间通红,然后他又极不自然的坐到他的位置上去撕我粘下的糖糕……

    我拿起竹蜻蜓放到他旁边,那天之后小张恒的读书生活才好过了些。

    至于他家里的事情也是府太守家的二毛(虽然后来害他被狗咬,压榨归压榨但是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一码是一码)告诉我的,我听完更是心疼这个少年,我开始给他带吃的喝的玩的啊一大堆一大堆的。

    我估计张恒第一次接受我的示好的时候他都有些错乱,我还记得那天我带了城东我最喜欢的红枣糕还有桂花糕,拿荷叶包了生怕凉了我加急从城东跑到城西的学堂,然后塞给他让他趁热吃,我刚坐下二毛就问我”我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新花招。”他说今早张恒来的时候先拿热毛巾擦了一边桌子愕然了,然后拿起书卷拿小刀挂的时候愕然了,最后小心翼翼打开书篓打算往外扔的时候他凌乱了。

    此刻张恒拿起木尺小心翼翼的掀开荷叶的一角,香味迎面扑来,他转头看了看我,又包好放回去,我坐座位上简直要气死,我跑过去问他“为什么不吃怕有毒啊”。他说“读书时不可弄脏书卷,视为对圣贤不尊”我不气了,嘿,我当时竟然还觉得他可爱,我打开荷包掰开红枣糕我一半塞嘴里,用事实证明无毒然后把另一半塞进他嘴里,我看着他眼睛一亮然后非常诚恳的告诉我“好吃”。

    那一瞬间,我觉得这心里扑通扑通扑通跳的极快,把桂花糕塞进他嘴里的时候我说“那肯定得好吃,我早上跑到城东买的呢,我给你说……”我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全是吃的,后来夫子来了我才退下没办法,我遇到欢喜的人话就多,从那以后我就天天给他带东西直到他离开幼学堂去参加了科考。

    他离开幼学堂的那天我偷偷的一路跟到他家门口,我才不是想要认路,真的,虽然他有小厮陪着,虽然他家小厮还用马大包小包装着我给他的东西,但我就是害怕他们拿不完,我就是来帮忙的,张恒走到门口管家惊讶的张圆了嘴,因为他们家的小少爷现在活像逃难出来的,两人一马能装能提的地全是东西,我偷偷躲在后面那个哭啊,能不哭么,攒了几年的银子全花他身上了。

    张恒把东西卸下不知跟管家说了什么他们都先进去了,他跑过来把藏得并不隐蔽的我拉到旁边的小巷里问我“我听二毛说你因为我倾家荡产了?“我抽了抽鼻子说”是的,“然后那个清瘦的少年红了耳根轻轻的说”等我在皇城安定下来了,我来娶你。

    结果呢,我跑了……哎对!我跑了,听张恒说他要娶我的时候我就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心脏都不受控制它好像要蹦出来了,呼吸都很困难,没办法我都说不出话了,我当时唯一能做的动作就是跑了。

    后来,再听到有关张恒的事情,全是他乡试如何让考官大吃一惊,会试如何让文学大宗对他赞不绝口之类的消息。不过在他殿试的前一天他托小厮送来一封信笺,里面是一句话“夏赏百花冬赏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我心里着实欢喜的紧,却也不知道回他些什么,一下午写废了不知道多少张纸,最后只得作罢。

    其实再后来每每想到当时,无论如何也应该回他的,只是岁月如同白驹过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殿试张恒没能得到老皇帝的青眼,我还记得他去上任时,我去城门口送他也是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往他的小马车里大包小包的塞东西,惹得清河郡主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其实张恒做官的边城离城中心不远,骑马快一点的话半天就能到,可是我又不知道与他说些什么好,只能一个劲的塞东西。

    我正塞得起劲,张恒把我拉到一旁与我说“照顾好自己,等着我。”我小脸一红又要开跑,他却在我身后爽朗一笑上马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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