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娘亲对我说,要是能将河道挖开,将水引过去,能减少一些旱情。”

    “太远了,西北的水位到了旱季也会下降,河道需挖的很深才能将水引过去,还不如蓄水。”玄凌眼底深处飞快闪过一丝笑意,旋即又消弥下去。

    “陛下聪慧,这倒是个好办法,妾身怎么没想到呢?”安陵容垂下眼眸,“雨季的时候将水引过去,蓄水备作旱季时用,这样就不必将河道挖的那么深,节省不少。”

    玄凌看着安陵容,倒是跟初见时略有不同,殿选时很是卑微谨慎,提出的建议却大胆心细,毕竟是嫡出的小姐,会察言观色。

    安陵容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见玄凌没有走的意思,便道:“陛下,妾身让宝鹃铺床。”

    玄凌没作声,算是默认了要留下来。

    宝鹃很快就铺好了内屋中的床榻,安陵容起身,侍奉玄凌脱下外衣,命人换了水,洗漱更衣,一刻钟后,屋内的灯熄了,宝鹃悄悄退了出来。

    屋内,两个人分塌而睡。

    在前世的记忆里,四更天的时候,安陵容就要服侍玄凌起来上早朝,早朝过后,偶尔还要陪他用早膳。

    因此便早早歇下了,安陵容还是睡不着,心里一面疑惑着,“初一的日子,怎么没去凤仪宫,闹不愉快了?”

    皇上对皇后朱宜修倒还敬重。只是这敬重无非是看在朱柔则的情面上,也不剩几分真心。

    夜已深,这时的宓秀宫内却是灯火通明。

    屋檐下,一女子穿的雍容华贵,脸上的妆容是入夜之后才细细描上去的,她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在听了宫人回禀之后,皇上留在了长杨宫,已经就寝。

    侍奉在旁的乔颂芝颇为不平:“娘娘,那安美人也是胆子大,今儿是陛下去凤仪宫的日子。”

    慕容世兰站着未动,轻喃了句,“皇后,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日子呢!”

    四更天玄凌起来去早朝,安陵容侍奉过后送他出门,没有再回去休息。

    景春殿后院原本种了不少香草,杜若蘅芜、紫芸青芷,满目琳琅。

    前世,安陵容情窦初开时,常把光阴虚耗在后院的花草中,在芬芳环绕里幻想着有一日能与自己的甄哥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但如今重生一次,已再无少年时的心境和雅好。闻到满园花草香,只觉头晕恶心。

    因此醒来后不久,她便将花草铲除掉大半,整治出两畦菜地来,上刚种上白菜和黄瓜。铲掉的香草沤做肥料施了。

    空气暖而清,几乎可以望见远山上的寺庙。

    宫墙内树叶翻转时也泛着明灿灿的光。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

    言语是最伤人的利器,前世,安陵容因为身份低微,习惯了被轻视被侮辱被嘲笑,更不愿意主动打破这些固有的概念。

    她曾以为这就是最大的不幸,可现在想想,她自己不也是不因为几句挑拨,便同甄嬛和沈眉庄势同水火,这么做真得值得吗?

    自然不值得,这些备受恩宠的,无非是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上辈子落得个什么下场?

    全都被玄凌斩草除根。譬如宓秀宫备受宠爱的华妃慕容世兰,三年之后,慕容家因卷入谋逆案件,不照样被抄了家,慕容府邸的家眷也被发配充了军。可怜她爱慕了玄凌多年,却落得一个不得善终,惨死冷宫的结局。

    她与宫中的这些姐妹,并不是敌对的关系,有一部分甚至是站在同一边的。

    只是这些世家因为玄凌的刻意制衡和挑拨,处在微妙的对立面,彼此之间联系并不紧密,甚至算是有些仇怨。

    没有必要把同盟变成敌人,上辈子跟着皇后朱宜修,安陵容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去树敌,那样太不划算。

    安陵容正站在院中照料新种的瓜果。

    “小主,这种事您吩咐奴婢就好了。”宝鹊笑着道,“在小主的照料下,这菜苗的长势是极好的呢。”

    “宝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种菜吗?”

    宝鹊虽如实地摇了摇头,“奴婢愚笨.....”

    安陵容并未回答,只是望着莹心棠的方向,轻声呢喃“那些美丽的繁花之下,都是累累白骨。这世上最艳丽的东西,都有最冷的缘由。”

    甄嬛如前世一般病了,开始的日子还好,华妃以下的妃嫔小主还亲自来拜访问候,华妃也遣了宫女来看望,很是热闹。

    一个月后甄嬛的病仍无好转之象,依旧缠绵病榻。

    一天中午,宝莺正在长杨宫侧房倒水,忽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放下水桶,好奇地往外张望。在一旁帮忙的宝鹃赶紧拉住她,“去通报小主,是甄大人来了。”

    景春殿内侧

    甄珩淡淡开口,嗓音有若幽泉击石,低沉而有磁性:“见过安小主……”

    这一时,侍女宝鹊也端香进去。帘子再次掀起来一角。

    安陵容于是清楚地看见了那一片覆了天青色绉纱的袍角,轻轻一动,是坐在茶桌一旁的那人向着门帘的方向侧转了身。

    即便看不见他脸,也触不到他目光,可这一刻,她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他是向着还站在书房外间的她望了过来!

    分明隔着门帘,却仿佛能透帘而出。

    安陵容只觉自己一颗心忽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攫住,连气都差点喘不上来!

    上一世,她与甄珩也是诀别于这景春殿,她以为她们是两情相悦,如今得知不过是自己的单相思。

    他有贤妻薛茜桃,亦有美妾顾佳仪,最后更得承懿翁主陈慧生非君不嫁的一片痴心,最终与其共度余生,夫妻恩爱,二人还育有一女甄文珺,白头偕老。

    自己对于甄珩来说,不过是一个暗恋他的人,刚好可以满足男人所谓的虚荣心。

    思量片刻,轻抬凤目,睨了一眼甄珩,慵懒开口:“甄哥哥,你来了。”

    末了,便扬手示意侍女们们都退出去。

    “妾身听闻姐姐病了,甄哥哥与莞姐姐兄妹情深,想必也会多照看些。”安陵容一边问,一边自矮榻上坐起身来。

    甄珩见状,从容上前,伸手略略虚扶了一下,娴熟地拿起边上的一个软枕,放在安陵容的背后靠着。

    “多谢安小主关心,嬛儿她气弱体虚,温太医不敢滥用虎狼之药,需要慢慢调养。”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回答,被他说出来,不谄不媚,风骨犹存。

    前世,这就是安陵容喜欢甄珩的地方。

    还记得她在殿选前,那客栈的老板见自己奇货可居,便企图占便宜,是甄珩从老板的手上救下了她,那时候安陵容便以为只是天定的缘分。

    “甄哥哥,”安陵容低低一叹,靠向身后的软枕,“如今莞姐姐入了,我与莞姐姐又是姐妹,必定多加照料,姐妹同心呢。”

    “告诉莞姐姐,皇后杀了皇后!”恍惚间回到前世,那时他最后一次来看她,二人相顾无言,只留给了她最后一句话。

    想到这些,安陵容即使佯装平静,内心便觉自己浑身都被浸在冰水里。

    而甄珩含笑的神情却比当时的夜色还叫人发寒。

    温柔刀,刀刀催人性命呢!

    说罢,安陵容便递给甄珩一封信笺,言语间让他离宫之后再看。

    甄珩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妥善收好,等离开宫殿,回到府邸,才将信拆开,刚一打开,里头就掉出一张雪白的纸来。

    只是平常的宣纸,比起那些贵族子弟讲究的上好的梨花笺来说已是十分稀少。

    映入甄珩眼帘的便是一行清雅的字迹:昔闻圣人以礼治国,国盛,后圣人去,国衰。是以以礼治国为正道。然,又人曰:礼虽好,难束于民,唯以法约,天下循迹,当太平盛世。吾一痴儿,百思不得其解,原为君祥耳。

    “想不到陵容她居然有如此文笔。”平日里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时常也这样,但凡有不解的问题需要讨论,便写封信附上自己的疑问,算是文人的一种清流手段,同样也是乐趣。

    只是甄珩因为身份问题,从来无人主动同他这些事情,传说见字如见人,这字迹乍一眼望过去处处皆是锋芒,仔细一看笔锋却圆滑,倒有几分捉摸不透的感觉。

    让甄珩对安陵容更是多了几分好奇,反倒是自己被一时被激起了好胜心,从书案处找出一张宣纸来,寻了墨来磨,提笔就刷刷的写起来。

    景春殿内,安陵容放下笔,宝鹃将桌上的宣纸提起来吹了吹,“小主莫非还要给甄大人送信吗?”

    “小主,这事恐怕不妥,”宝鹊有些犹豫道:“若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总归是宫外的男子,您是陛下的女人,恐怕......”

    “怕什么,陛下的心恐怕很快就不在这里了......”

    一旁伺候的宝鹊疑惑道,“小主怎么突然这么说?”

    安陵容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想来甄珩现在应当是在看她的第一封信了,上一世,甄嬛为了断了自己对甄珩的念想,便要主动去给自己的哥哥选一门亲事。

    甄珩又是玄凌看中的忠臣,在绊倒慕容世家更是出了不少力,这男人呢,最喜欢的不就是女人的小鸟依人嘛!

    上一世因为甄珩,安陵容懒得应对玄凌,便托病不去侍寝。

    重活一世,倒是让她想明白了一点──纵使再厌倦玄凌,也必须时常见见他,至少也得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听了些什么。不然肯定又要重蹈覆辙,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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